《长相思》清麦未苏

49、念奴娇（9）

　　宋退臣悄然无声地上前一小步，微微侧身把谢宿雨护在身后，以往谢宿雨不开窍的时候还全然没有注意到宋退臣的这些小动作，如今细细回想宋退臣的一举一动，心头仿佛盛满了蜜一般。谢宿雨笑着拉开宋退臣

　　“长庚长老，你未免太紧张了些”

　　宋退臣被他调侃的语气说的耳尖薄红，但还是回道

　　“即说过护住你，那就应当事无巨细，不遗余力”

　　这下轮到谢宿雨脸红了，不过此时谢宿雨显然还不知道宋退臣是在苦恨在五百年前没能护住他，他只知道自他回来之后，宋退臣真的是做到了事无巨细不遗余力的护住他。

　　“你还别说，就这小子这一身本领，连本座这般人物都可以招之差遣，一般的妖兽和修道者看到他不绕道走那就是有鬼了，还需要你护住他？”

　　涟漪的气氛在此刻全然消散，谢宿雨暗戳戳的咬牙，真恨不得把这条油盐不进不解风情的龙直接塞进储物袋里，不要破坏他的终身大事，他承认，他想和刚到手的男人谈情说爱。

　　宋退臣没有过多的理会，对于缘净的话他不赞同也不否认，只淡淡地说了声

　　“走吧”

　　谢宿雨笑嘻嘻跟着宋退臣，还趁机把黑龙从头顶薅了下来不容置疑的往储物袋里一塞，终于没了外人的打扰让谢宿雨心情舒畅。谢宿雨和宋退臣一路走下来都是随意瞎走，但在这层谢宿雨感受了洛星辰的气息，于是谢宿雨和宋退臣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依照沈兰所说找到这一层的领头，让他把这一层的小妖全聚集到一块，好分辨那只小妖有洛星辰的气息。

　　谢宿雨抓了只小妖，让小妖带路去找这一层的领头。越走到里面谢宿雨的熟悉感越浓厚，等到小妖把他们带到一间明显带有女子气息的房间前，谢宿雨即紧张又忐忑，据余京墨那件事谢宿雨已然可以肯定这房屋里面的人一定有师尊的一缕残魂，但这明显的女子生活的气息，谢宿雨不免紧张，难不成今日可以看到师尊变成女娘的模样？一个女子顶着一张与师尊三四分相似的脸对他说话，这是谢宿雨想都不敢想的。

　　不知是不是谢宿雨的错觉，他仿若觉得房屋里飘出的药香也透出一股熟悉感，小妖在谢宿雨的眼神示意下去叩门

　　“李医师，有两个仙君找你”

　　房屋里传来女子的脚步声，她来开门了，谢宿雨如是想着，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那女子长得极好，花容月貌，娇娇艳转，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她几分西子病容，惹人怜爱。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在看到谢宿雨时竟双目泛起泪光，抬起手颤抖的摸上谢宿雨的面具，谢宿雨也怔愣着，任由女子的动作。

　　颤巍巍的手摘下了面具，谢宿雨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女子眼眶中的眼泪盈盈，面具脱手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宁”

　　谢宿雨呆愣着没有动，脸上手指摸过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并非黄粱梦境。

　　“巧姨……”

　　谢宿雨轻唤，女子泪眼婆娑，连连点头，把头靠在谢宿雨的臂膀上，虽泣不成声但却流不下一滴眼泪出来

　　“阿宁！真的是你吗？阿宁……”

　　在这里看到李卿巧谢宿雨也感到万分惊讶，自与李卿巧弃剑阁一别，谢宿雨就再无她的音讯。他也曾想过李卿巧离开弃剑阁会去何处过活，只是他想李卿巧许是在人界开一间医馆，许是策马而行游历山河风景，他想过千万种可能，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在这暗无天日的镇妖塔，也料不到经年之后他们会在此地以此种方式相遇。他扶住李卿巧的肩膀轻拍慰藉

　　“巧姨，是我”

　　李卿巧犹自悔恨

　　“是巧姨对不住你，是巧姨对不住你们！当初若不是……”

　　“巧姨，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谢宿雨及时打断她的话，他实在是不愿提起以往之事，他也没有要怪罪谁的想法。在五百年前，他恨飞霜宫行同狗彘赶尽杀绝，他怨那些门派助纣为虐蛇鼠一窝。而在五百年间的漫长时光里，他了悟了弃剑阁匹夫无罪，但怀璧自罪，当日情景，弃剑阁如日中天又坐拥滔天的富贵，各门派忌惮师尊同时又觊觎弃剑阁不可估量的富贵。师尊的脾气秉性算不得好，甚至在他人眼里可以用暴戾形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时大家势均力敌，偏偏之后弃剑阁凌驾于他人之上，各门派自然忌惮防备许久，就算没有飞霜宫，还会有清枫林、楚云端、凌霄派……

　　换而言之，只要弃剑阁势头盛大，那就避免不了五百年前的悲剧，所以，对于那场悲剧，根本就不存在谁对谁错，世人皆是利益的囚徒，一人为利益奔波。

　　李卿巧拾起衣袖擦擦流不下来的眼泪，这才想起几人还立在门口说话，忙把谢宿雨和宋退臣迎进房内。

　　谢宿雨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虽说简陋，但好歹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谢宿雨也清楚以李卿巧之力是决不可占地为王，何况他还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师尊残魂的气息。答案呼之欲出，而不等他们主动提起，李卿巧似乎也很清楚今日在这里看见谢宿雨和宋退臣原因

　　“阿宁，你也知道洛宗主并未身亡吧”

　　谢宿雨点头嗯了一声，李卿巧继续道

　　“当日我鬼迷心窍做下那等错事，害弃剑阁落得那般田地，自知愧对弃剑阁众人，当日便想离去，只是弃剑阁当时内忧外患，我便厚着脸皮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好赎罪，后来你回来了，我无颜见你，只得修书一封离去，从始至终我一直都知道洛宗主未身亡之事。”

　　其他的话谢宿雨无甚感触，但最后这句话，谢宿雨大惑不解，他习惯性去看宋退臣，却见宋退臣也是这番表情，说来奇怪，明明宋退臣脸上的表情都大差不差，但从五百年前谢宿雨就可以精准地看出宋退臣此时是何意思。李卿巧没有卖弄玄虚，娓娓与二人道来

　　“我与你师尊相识在丰都地府，当时洛宗主去地府寻你娘的魂魄，欲逆天而行，让你娘借尸还魂。只后来你娘的魂魄迟迟不见，洛宗主只能作罢。也就是在洛宗主准备回去之时，他看到了我，当时我魂魄受损，浑浑噩噩痴痴傻傻被几个恶鬼欺侮，洛宗主顺手把我救下，后又引我入道，让我以鬼身入修仙道。只是我魂魄受损严重，终日痴傻也难以过活，洛宗主只得换魂。”

　　谢宿雨还从未听说过换魂，还得是宋退臣为他答疑解惑

　　“所谓换魂，就是将受损魂魄换到好的身体里温养修复，同时把自己的那一魂替换到受损魂魄里，此法耗心耗神且操作性极低，稍出差错，好的那人便会遭到反噬。”

　　李卿巧赞许的看了看宋退臣，道

　　“不错，正是如此，不知是何缘由，在洛宗主终于将我的魂魄彻底修复好之后，我便能感知到洛宗主的一些事情，感知洛宗主的魂魄。之后皆说洛宗主身陨，但我冥冥之中就是觉得洛宗主并没有死。于是弃剑阁别后，我就去找寻洛宗主的足迹，当时我也不知道洛宗主究竟是否身陨，我就漫无目的的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不幸的是我只找到了洛宗主的一魂。我能力有限，也不相信洛宗主会做这般没把握之事，于是我剥离了自己的一魂，把洛宗主的那一魂藏于我的魂魄之中，又只身入这镇妖塔躲避外界的修真者。”

　　许是谢宿雨多想了，他总觉得李卿巧若有似无的看着宋退臣的目光透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赞许，一件事情压在心头许久，这回说了出来，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李卿巧眉眼带笑

　　“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是有了交代”

　　说着，她摸了摸谢宿雨的头

　　“巧姨真高兴，还能再看到你，巧姨还记得你小时候，那时候安安也在。你们兄弟两小时候身体不好，三番两头就发热，药喝得苦了就要吃糖，偏生那时候你和安安在换牙，吃了糖就喊牙疼，我狠下心不给你们吃。有一日听我说甘草是甜的，你便撺掇着安安一起去嚼甘草”

　　“巧姨，说这些做什么？”

　　当着宋退臣讲这些他幼时的糗事，还是让谢宿雨略微的羞涩，李卿巧笑着停住了嘴，转身去房间里翻找了一通。转身时捧着个木匣回来，她坐到谢宿雨和宋退臣面前，当着两人打开了木匣。

　　是两条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抹额，是当时男子成亲时必备的装束，饶是谢宿雨脸皮再厚，对于感情一事，他终究是收敛的，当即面色一红，语无伦次起来

　　“巧姨，你这是干嘛呀”

　　李卿巧笑着握住两人的手，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把木匣合上交到了宋退臣手里

　　“宋小仙君吧，以往阿宁提起你，当日看你和阿宁的举止，我还当你们早已互许终身，便提早准备了这两条抹额，今日见此情景，当日的想法也算不得唐突。原是想做两身衣袍的，无奈不知身量尺寸，又苦于在这镇妖塔，实在是有心无力”

　　宋退臣郑重收下木匣，谢宿雨早已满面通红，李卿巧却像在交代身后事一样交代着宋退臣

　　“宋小仙君，阿宁自小顽皮，不是今日打碎了这个师伯的茶碗，就是拔了那个师祖的胡子，但他本性纯良，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过什么好日子，你们既许定终身，之后便要好好待他！”

　　谢宿雨听着也咂摸出味来了，巧姨这怎么像交代后事一般

　　“巧姨……”

　　谢宿雨刚想说让她别说这些丧气话就被李卿巧抢先一步

　　“阿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巧姨今日能看到你们，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