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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此一生,亏欠新帝诸多,再难偿。”

      .

      阮淮璎自梦中猛然惊醒。

      心有惴惴,抑不住的大口喘气,一滴汗坠在引枕之上。

      神魂似乎还在穿过梦中那段幽深的宫道,宫道延伸至的最破败处,是囚禁人的断宫。

      宫门大敞,无人看守,日日如此,她却始终没有踏出去一回。

      今晚御寝之中灯火通明,送来赐死的两物,似要逼她做决断。

      她自然可以悠然绕过这送命的两样物件,走出断宫去,向高高在上的那位温声软语哄一回,说她为什么犯下这滔天罪过。

      无人会拦。

      她却只是看了来赐死的黄门一眼:“这东西,真是圣上赐的?”

      断宫风紧,黄门两手叠在身前,并未对上她的目光,“圣上没拦,那就是圣上赐的。”

      “有理。”淮璎柔柔笑道,“年纪尚轻,可惜你也得紧跟着我上路。”

      黄门无谓,学着她的语气:“有理。——但奴才的命,早随着命根子去了。”

      “……”做什么打这腌臜趣儿。

      白绫绕梁,被贯入的冷风带动飘飞,身旁桌案上一纸“再难偿”的话语被墨砚压住,翻起轻轻哗响。

      神魂消散,归于寂静。
      ……
      亏欠?新帝?

      这梦与现实天差地别,过于无稽。

      已经醒转,神智也愈发清晰,只心中钝痛的余威一时难平。她仍闭目歇养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从榻上坐起身来。

      晨光透过窗纸,榻边绡帐并未放下,所在之处正是熟悉的闺房。只是许是昨夜之梦带来的触动太过沉重的缘故,眼下看着这住惯了的屋子,竟生出一种许久未归,方才回来歇脚的感觉。

      淮璎下了榻,细细环视了一番简朴的屋子,指尖抚过镜台,怔然地坐了下来。

      婢女观芸估摸着时辰正打水进了屋子,将水盆放在面架上,瞧见淮璎,急急上前,“哎呀,怎的鞋也不穿。”

      因着观芸敞开了门,外头带着湿意的风立时卷起刚落的枯叶铺进屋子里来。

      风过一阵,淮璎脸上的茫然被扬起的乌发掩去。

      一滴泪落得突然。

      观芸叹息着将鞋帮她穿上,才去将门掩住,“姑娘这是快要嫁人了,舍不得家了。”

      “不是。”

      淮璎低眉,呆坐了一会儿,理了理心绪,才起身去洗漱。

      “那就是初到京都一月,有所不适。”观芸在镜台旁站着,等着替淮璎梳头,“今日许公子可会再来?别怪芸儿多嘴,既然婚期已定,姑娘与许公子还是克制些的好,待嫁了过去,有的是天天见的日子。”

      阮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那么多苛刻的规矩,所以老爷夫人对于阮淮璎偷偷与许牧见面的事儿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许牧看起来举止斯文有礼,确不像做出格之事的人,阮淮璎本人也感受过许多回他的避让谦逊,这才放心与他见面相处。

      他斯文有礼到什么地步呢?便是与淮璎同行,他也要保持着能有一两人通过的距离。

      再远些,就该扯着嗓子互相喊话了。

      淮璎曾解释为——这是尊重她。

      观芸只当姑娘用情极深了,毕竟淮璎在她看来是个极为掐尖要强的人,如今算是下嫁,却也乐在其中。

      果然,提到许牧,淮璎有了笑意,在镜台前坐下,由着观芸梳妆。

      观芸从小伺候着淮璎一同长大,如今为淮璎梳妆也已经能找到最合适她的妆容,既时兴又衬淮璎的气质。

      经她一通装扮,淮璎的憔悴已然一扫而空,只剩下清秀的容颜上,被淡红描摹的一双含情眼盈盈动人。

      美人各有千秋,但淮璎的这双眼睛却是谁见了都保管觉得无出其右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缘故,观芸觉得淮璎眼角的那颗痣似乎有些轻微泛红,不像以往的深墨之色。

      “过几日便是宫中的秋戏宴,老爷借着此桩大功,向皇上申请了带姑娘出来见见世面,姑娘届时可得好好装扮一番。”

      徐州县令贪污,当时还是徐州县尉的阮父阮执言揣着一摞状纸与证据,日夜兼程告到了京都的既命府去。

      既命府里有吃过那县令好处的官员,得知了此事,阮执言吃了大苦头。

      死里逃生方知既命府是个要命府,阮执言拖着断了的腿击响上达天听的登闻鼓,在又一次摔倒被宵禁的巡逻侍卫拖走前,颤声大喊:

      “晋家徐州十三县,九十村落有苦言啊!”

      尾音深长,夤夜回响。

      徐州县令到底是垮了台。

      阮执言也从从九品下的县尉升为正七品殿中侍御史,得以入京,只可惜双腿已废,余生便只能坐在素舆之上。

      县令贪污数大,牵扯不少,阮执言得到皇帝嘉许,旁的赏赐阮执言都拒了,只说自家俩小女初到京都,望能入宫宴一赏繁华。

      阮执言的心思阮淮璎怎么不明白,他心里还是对许牧心存嫌恶,对淮璎的姻缘有别的期盼了;又或许,期盼着淮璎的妹妹阮回燕能为他觅得佳婿。

      毕竟许牧出身猎户家,家贫又没有功名。

      “爹爹是好意,我没有拒绝的道理。”阮淮璎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一粒珠子从钗上掉下,滚落在角落里,“你说京都贵女,都会是什么模样?说句实话,我也想窥见一番那些我不曾见过的场面。”

      宫宴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能参加,且可以携带一二家眷。阮执言此番是特例。只是四品上与七品下是何其大的差距,那些高官怎看得上阮家?阮淮璎是不会这般异想天开的。

      观芸面露向往道,“奴婢这一生恐怕是无缘得见了,只盼姑娘给奴婢说说他们的模样。不过姑娘何以只对贵女感兴趣?宫宴之中,王侯将相,到场的不少。更何况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近日几位王爷得诏令回京了,还有驭南大将军…。他们必然也在场的,姑娘若能一睹风采,一定要同芸儿细细描绘。”

      淮璎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观芸,轻声道:“想男子了?”

      观芸面上一热,别扭道:“姑娘与奴婢多么亲近,还要这般取笑。”

      对于京都的事儿,淮璎恐怕还不如经常外出采买的观芸了解的多,淮璎纳罕道:“以后常住京都,有的是机会在街道上偶遇达官贵人罢?想一睹风采还不容易?你便是天天挂宅墙上往外瞧也瞧得。”

      知道淮璎在打趣,观芸笑道:“莫说王侯皇亲的马车不可靠近,就算只是高官家的公子,他们常出入的场所,也不是咱们可以去的起的。同处一城,仍能隔绝出好几个天上地下大不相同的世间。”

      “‘不可靠近’一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前一阵子宁王世子初返京,便有女子拦车,传言说是以前的什么桃花债,话还没说一句,直接被当谋害王侯被抓了起来,场面闹得那叫一个难堪,如今尚不知下场如何。”说到这,淮璎才对去宫宴一事儿有了恐惧心理,“要不这宫宴,我还是不去了吧?”

      淮璎正说着,外头就传来清冽的笑声,“好姐姐,皇帝赏赐,你还敢拒绝?如今可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来人是阮回燕,是周姨娘所出。周姨娘原是不住在一处的外室,直到这个月阮执言升迁,才纳作了妾,以往淮璎与回燕见面机会不多,每每见面总是要互相冷嘲热讽一番。现在要天天见了,反倒是懒得与她作口舌之争。

      淮璎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去。

      阮回燕向来打扮的花枝招展,但买不起贵重首饰,佩戴的都是便宜货,她又不懂装扮,只一味顾着“多就是好”,偏她生的还妖冶,整个人如同花孔雀,太阳之下,十分扎眼。

      “宫宴我是一定会去的,不然怕你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淮璎说着,便见回燕晃了晃手里的信。

      “许公子托我转交姐姐的,我看了一眼,信上说,这段时间不便相见。我就不懂了,一个猎户家的书生,有什么可忙的?还‘不便相见’,啧啧啧……”回燕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这话许牧听不见,于是回燕便将这份鄙夷的目光投在了淮璎身上,“他什么东西?拿腔作势的,我们可是御史家的姑娘,容得他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淮璎抢过信来,认出了字迹,信上约好了今日见面,此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便再见,淮璎乜了回燕一眼,“天地无眼观民生以留你这祸害,既不会说话,便拿针缝上。免得在外害了全家性命。”

      回燕拿帕子抵了抵嘴,一脸傲慢的揶揄,“出门在外我自然是不会说这些的,毕竟拿腔作势谁不会。哪像阿姐,一个穷书生给你哄骗的五迷三道。”

      阮回燕说着,便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转过身来:“穷书生哪里来的钱,竟能约你去安乐坊见面?安乐坊哪一个铺子少不了要他大半年的吃食钱?莫不是讨了一个月的饭,想起来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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