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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山樱飘落 ...

  •   晚秋深夜,虫鸟音绝,寒风吹拂长街。冷寂孤灯,行人无踪,血雨沾湿残身。
      蒙蒙细雨被秋风吹成千万条丝线。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打更人自丝线中穿来,不惧寒冷地敲着锣,口中喊着‘子时’,经过无人行走的朱雀大街时,目光怜悯地瞧向坐靠在街边商铺走廊柱子上避雨的女乞丐。
      那女乞丐蓬头垢面,脏发遮脸,满是破洞的衣裳似乎是蓝色,又似乎是紫色。太脏了,也瞧不清了。左手握着一根用脏布包起来的棍子吧!
      打更人摇了摇头,这京城繁华,但乞丐照样多不胜数,可怜不过来,只一个女乞丐……
      哎——
      打更人胳肢窝夹挑着一盏灯笼慢慢走远,唯一的光亮消失在长街尽头。坐靠在柱子边的女乞丐紧绷得身子才渐渐放松,紧握手中棍子的左掌也终于松开,一声微不可闻地吐气声在寒冷夜中化作一团白烟,随之消失无踪。
      谢樱蜷缩在街边,躲入这漆黑暗夜之中,似一个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肮脏乞丐。
      她身上的确肮脏,浑身透出落魄气息,但她却不是乞丐。
      昨日午饭前,她还是个衣着干净,悠闲吃着零食,腰间挂一块价值三百两银子玉佩的镖局主人之女。
      就在她拿起竹筷准备用午饭的一刹那间,镖局门口传来一阵又一阵惨叫声,她立即辨出这是三师兄、四师兄、六师兄、八师兄的哀嚎。
      一瞬间,她举下挂在壁上的佩刀冲出屋,就见一百多个手拿染血刀剑的男人。而他们脚下四周,躺满了镖局众人的尸体。
      谢樱一为报仇,二为活命,抽出苗刀与对方殊死相斗。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武功皆不弱,她孤身应战,只能仗着熟悉地形,边打边退,逃出镖局,却又在京城中数遭追杀。
      逃命中,她撞倒了潲水桶,跌进了泥坑中,摔砸在卖皮蛋的摊子上,再加上她应战受得十二道伤,故而一身腥臭,宛如乞丐。
      谢樱也是在交手中方才得知,为何威远镖局会有灭门之灾。
      前方无人街道上,突然涌来八十多个男人,他们手持的火把几乎将漆黑的夜灼烧出八十多个洞来。他们分为四群,如今在街口汇合,其中便有人急急问道:“可寻到谢恒之女下落了?哼,这女子好生狡猾,万万不可让她活着,必要斩草除根。”
      另一个大汉肯定道:“这是自然,如不能斩草除根,如何能为万大恩人出此口恶气?”
      便有一人冷哼道:“一月前,万大恩人找上威远镖局之主谢恒,将手中十二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托镖,此事本乃机密,当时那谢恒也信誓旦旦接下镖,送往万大恩人指定之地。谁料,这谢恒竟然将镖乃十二颗夜明珠之事泄露,以至于□□高手动心,前往杀人夺镖,害得万大恩人丢了珍宝。”
      其他人连忙叹气点头,遗憾道:“谁不知道万大恩人外号宝珠王?一生最爱明珠,那十二颗夜明珠乃前朝大内流传出得旷世奇珍,如今丢此心爱之物,万大恩人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一片哀伤声中,一个木愣愣汉子道:“这谢恒接手威远镖局也二十余年了,应该不至于将货为何物之事泄露吧?况且万大恩人与欧阳世家之主欧阳玉楼,黑山堡之主蒙钧阳皆乃莫逆之交,谢恒不至于如此莽撞,恐是他手下人一时嘴不严,说了出去,方才被人知晓。”
      另一大汉怒道:“管他是谁说漏嘴?总之是他威远镖局的人便是,咱们都受过万大恩人大恩,此事不能不替他出气,照我说,咱们追查得这样紧,谢恒之女如今必然还在京城,只她爹丢失所押之镖又丧命,她在京城已无容身之地,必然要离开,咱们只管前往四大城门口守株待兔便是。”
      “有理,有理,那咱们兵分两路,一半人分成四拨,守住四个城门口,剩下一半人继续在城内搜找,必要找出谢恒之女,为万大恩人出此口恶气。”
      远处瑟缩在黑暗角落的谢樱,颤抖得右手握紧刀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如今,前方的人终于走了,如一群鬼魅般消失在长街。谢樱紧绷得身体骤然一松,聚精会神消耗光她积攒得力气,只能靠在柱子上急促喘息。
      一个月前,爹押镖前往杭州,刚好宝珠王托镖,爹接下这一镖后,写信与她,只说又接一镖,恐要年底才能归家。
      谢樱太过自信,看完信后毫不上心,认为爹之武功已名列江湖十大高手,必然不会有丝毫变数。只晚归家,让她准备的礼物只能迟送了。
      但谁料,所押之镖是珍宝夜明珠的消息走漏,不但镖被劫,爹及镖局众人被杀,那些受过托镖人江南富豪宝珠王万大海之恩的人,会杀入镖局,为恩人出此口恶气。
      “咳咳——”谢樱受伤的内脏涌上淤血,润过干涩的咽喉,引起一阵咳嗽。但她唯恐这声音会将那八十多人引来,只能用左手掌死死捂住嘴,生怕指缝流出一丝丝声响。
      如今,京城内有人搜查,城门口有人守株待兔,她,该怎么办啊?
      逃不了命,她就无法找到劫镖杀爹和诸位师兄的凶手,就无法光明正大杀这些屠威远镖局的仇人。
      谢樱似一个旧了的稻草娃娃,被丢在街角,痛恨的双眸茫然看向前方。直到东方破晓,街道上行人渐多,她不得不低下头,双手将披散的头发抓得更乱,又在大腿伤口上抹了把尚未完全凝固的血往脸上一阵乱抹,最终,握紧被捡来的破衣包裹掩藏的苗刀。
      做完这一切,谢樱确定,就算爹和镖局里的众人活过来站在她面前,也绝对认不出她就是谢樱。
      天色彻底放明,细雨也已消失。
      季秋,连风都带着杀意。
      嘈杂的大街上,突然传来更噪杂的声音。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穿红白相间的锦衣华服,骑着匹枣红骏马,意气风发的如同探花郎游街。他红润的脸庞上尽是不着调的轻浮笑容,左手勒着马缰,右手往后招呼。
      少年人身后跟着二十四个美貌少女,穿着上等锦缎裁出得合身衣裙,满头钗簪。她们的美貌,连傻子见过后都无法忘记。伴随着女子们莲步轻移,宝石明珠碰撞,‘铛铛铛’响个不停,破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俊美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美如天仙的二十四名少女,吸引着街道上众人驻足观看,便有几位衣着华贵的男人认出美人,惊讶道:“那不是春风楼的二十四美人吗?这京城三十六名妓,春风楼独占二十四,只是,美人们怎的大清早来街上了?”
      谢樱将曲起得双腿又往内缩了缩,心中祈求这些人赶紧走。她很害怕人多,唯恐被认出来。
      偏生怕什么来什么。
      少年勒紧马缰,喊了声‘吁’,衣袍被秋风吹起,仿佛天边夕阳,红霞与白云交相辉映。
      跟在枣红马后的二十四名美人也停下,以袖掩面而笑,却又侧着身子,用余光去瞥少年人。其中一个身穿桃红衣裙的美人抬起右手袖子,遮住下半张脸,笑问少年,道:“好郎君,看来你还有点儿良心,舍不得我们姐妹,是要与我们回去不成?”
      少年矫健一翻,轻盈跳起转身,改为背对马头坐,面对二十四名妓,头一歪,笑容满面,灿烂如朝晖晚霞,嗓音清脆似美玉碰撞,道:“小姐姐们,我也舍不得你们啊,只无奈我昨儿夜不归宿,今日要再不回家,非得被我爹娘一顿好打不可,无奈,只能忍痛向姐姐们道别。”说完拱手致歉。
      听得此言,美人们不舍地往前迈步,脸上笑容似秋花凋零,染上哀愁不舍,围着马,叹道:“郎君便要回去?哎,那郎君,何时再来看奴家?奴家与郎君那一幅百菊图尚未画完呢。”
      另一名妓哀声道:“与奴家那一盘棋尚未决出胜负,郎君可一定要记得来与奴家决出那未完之局哦。”
      “奴家的琴,郎君尚未听完,得了闲,郎君记得来,奴家也好将琴弹与郎君听。”
      见名妓们恋恋不舍,少年人叹道:“姐姐们说得我心中离愁更苦了,哎,此地离南城门不过几里地了,姐姐们再送一送我,直至出城吧!”
      便有一名妓背过身去,哽咽道:“好不要脸,谁要送你?你个狠心人,嘴里只会叫姐姐,指不定见了别的姐姐,就忘了我们了。”
      “都是姐姐,有何分别?”少年笑得没心没肺。
      一个水红色衣裙的名妓解下腰间玉佩,冲马上的少年砸去,娇嗔道:“如何能没有分别?”说完,见少年轻易接住玉佩,气得跺脚,怒道:“那玉佩是我的,谁准你拿了?”
      少年无奈笑道:“这不是姐姐送我的吗?”
      “谁送你了?那是我丢得,你好不要脸,还不快快丢了?”
      见她生气,少年无奈地随手一丢,正好砸在缩躲角落的谢樱头上,再滑落在地。
      名妓见少年将自己赠他的玉佩丢给乞丐,气得眼圈发红,狠狠跺脚,抬手指他,骂道:“你好狠心,那玉佩你不要便罢,竟然丢给个乞丐,你、你个遭瘟横死的东西。”
      少年苦着脸道:“好姐姐,不是你叫我丢得吗?”
      一群名妓气到跺脚,指着他骂道:“狠心的东西,我姐妹好心送你玉佩,是要你别忘了她,你竟然……”
      水红色衣裙的名妓忙拉住人,一群人转身往回走,离枣红马越走越远,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人,珠泪滚落,哀哀道:“切记,若得空了,来听我为你弹曲子。”
      少年反骑马背,见二十四名妓往左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方才下马来,走到谢樱面前蹲下,笑道:“这位朋友,实在抱歉,方才一时不防,砸到你了,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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