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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缕烟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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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擅长把一切弄糟,所有的所有,都被我弄得很糟糕。
——江棠日记节选
……
许是庙会的缘故,小镇颇为热闹。
街头商贩挨挨挤挤,几颗小白菜也摆了个摊。
多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面孔刀削斧凿般布满皱纹,挤在太阳底下聊天,卖菜成了其次。
客车在一棵大榕树底下停了,人群又像蚂蚁一样蜂拥而下。
我脸色有些发白,等到了最后下。
街上熙熙攘攘的油烟味扑进鼻尖,大妈推着三轮,熟练地支开摊,铺了个饼子,撒上蛋液,一张五块。
比小时候贵了四块。
我撇了撇嘴,移开目光,向一起下车的乘客打听:“阿姨,乡镇府怎么走?”
阿姨手指一点指了个方向,努努嘴:“街尾咯。”
乡镇府大院走进去空空荡荡,寂寥无人,和街上的喧嚷形成了极大落差。
我找到写着户籍人口的院子,敲了敲门。
肩头蓦地一沉,我一怔,心底涌起无名的悲哀。
这一事无成的一辈子,我是怎么有脸苟活至今?
四周的环境悄然变暗,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无所觉。
直到肩头被小姑娘轻轻一掸,我才猛地一颤,回过神来。
我大口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喉咙发堵。
我茫然抬眼,眼眶酸涩难忍,仍沉浸在悲伤的余韵中无法自拔。
恍惚间像从哪里回到了人间,两个警察坐在办公桌后面,院子里排了不短的队。
这是,怎么回事?
“你哭了?”
江茶嗓音微沉,煞是好听,我连忙伸手摸脸,干笑:“进沙子了。”
很奇怪,我已经很久不想起那些事了。
令我欣慰的是江茶没有追问,点到为止的交际让我觉得舒服。
不一会儿排到了我们,女警头也没抬,语速极快:“办什么业务?”
“那个,捡到失踪人口是到这儿报案么?”
女警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我紧张地握住江茶的手,像小时候看到老师一样大气不敢出。
许久,女警语气柔和:“叫什么名字?我先查查户籍信息。”
我一愣,摇了摇头。
江茶这个名字是我取得,当然做不得数。
“不知道?那采个血吧……”
江茶眯了眯眼,瞳孔有浅淡的冷,直勾勾盯着女警身后。
背后的档案局里几乎是滚出一个男人来。
“小杜,上周那个拐卖妇女的档案放哪了?你去给我找找,这里我给你替一会。”
女警皱眉,显然不愿意,但小地方的警局并没有太大规矩,几个同事互相做的事都是相熟的,便也顺势站了起来。
男人理了理警帽,正襟危坐:“两位,坐。”
接下来的事,我竟像在梦里一样有些记不清了,迷迷瞪瞪间,听到男警说:“登记一下,上个户口吧。”
半刻钟后,我拿着尚散发温度的身份-证走出乡镇府,如梦初醒。
我记得自己那会儿办-证,加急也得一周吧,这是走了后门么?
何况,我的本意,是给江茶找家人啊,怎么莫名其妙,小姑娘户口就落到我名下了?
我目光复杂望了眼江茶,对方精致漂亮的眉眼泛着笑意,仿佛能看穿我内心般,抓着我的掌心撒娇。
“江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相信你一个人,就让我跟着你嘛。”
掌心一阵酥麻,我连忙抽回手,不自在轻咳:“不是我怕麻烦,我……自顾不暇。你也看到了,我是个流浪者,温饱无定。”
江茶却像没听到,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一下蹿进大街人头攒动的烟火气里。
没法子,我摇头叹气,跟了上去。
甫一晒到太阳,身上那股子阴冷便散了大半,萦绕在心头的哀戚也淡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尚有些湿润的眼眶中,目光失神。
我这一生,好友寥寥,知交无一,自私凉薄。却妄想有人从天而降,孤注一掷爱我。
细说起来,我的初恋兼前任,便算这么一个。
可笑的是,初恋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们只是话都没说过两句的网友。
理所当然的,我诚惶诚恐,避之不及。
“你开玩笑的吧,哈哈,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孩都这么说啊。”
初恋有些生气:“你不相信一见钟情么?半年前你在群里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一个拿你开玩笑的陌生人,会记得这些吗?”
我有些迟疑了,干涸的心到底渴望被爱,也妄想自己是个万分之一,从自卑的壳里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犹豫着答应了。
“我只是不相信,我这样的人,值得被爱。”
我这样的人,大抵活该一生孤寂。
……
手机坏了,现金不多,我得比平时更加精打细算才能撑到手机修好。
到镇上小店一问,单换个屏要两百。
辞职前的幻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感。
早上和江茶在山上吃的柿子溶进胃酸里,连喉咙口都冒着酸味,叫嚣着要填点实在的东西下去。
街上吃的倒是眼花缭乱,价钱也让人心惊胆战。
幸好有早餐摊子还没收,我忙要了两个馒头,犹豫一下又给江茶要了杯豆浆。
馒头一个一块,豆浆两块。
有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停到隔壁卖饼的摊子前,白里透红的圆润嘴唇豪横吼道:“阿姨,两张饼,加蛋加肉松加香肠!”
那圆鼓的眼珠子瞥到我,竟扯了个鬼脸:“乞丐婆!”
我手一攥,豆浆撒出来些。
我咬牙切齿忍着,笑了笑,转身牵过江茶的手就走。
熊孩子,我不生气,不生气。
走了两步忽听到哎呦一声惨叫,却是那小胖子撑不住从自行车上歪了下来,还碰倒了卖饼的一蓝鸡蛋。
小胖子趴在地上一身泥泞,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诶你这娃子好不小心,你妈是哪个?要叫她赔我鸡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