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救赎[gl]》烧刀

6、消失的夏天

　　三年前。

　　在残存而朦胧的遥远记忆里，她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被朋友带着逃了学，去往地下城出入口等待她许久未见的父母。

　　因为这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直到机械天幕上暮日沉了余晖，崭新的白裙被揉皱一角，手心的巧克力被捂化......她都没等到自己的父母。

　　她后来再没等到她的父母。

　　当时的她太小，也尚没意识到，那扇厚重的黑铁大门不止隔断了她和父母无甚幸福的前15年，竟还永远把她困在了童年世界的外面。而生日之后的记忆，只剩下了一段嘈杂而混乱的黑暗。

　　小小的自己像是困在一个庞大而压抑的囚笼，在轰隆声响中摇晃过很久。莫名的疼痛，一层又一层的血色，残垣、夕阳、风声、暴雨，一切的一切撕碎着沉浮在黑暗里。

　　直到再睁眼，就是她独自一人在空荡的病房中醒来。瞪着眼前纯白的墙壁，林墨听见陌生的护士同她说：

　　“......当时你父母在地下做实验，出了意外，因公殉职。你受到刺激跑上了勘探车，出了外区才被发现......”

　　“你跳下了车，撞到了头，昏迷了两个多月。”

　　“现在是......什么日子？”嘶哑的嗓音喇过空气。

　　“新纪80年9月5日。”

　　药瓶里的点滴落下，液面只起了一瞬涟漪。

　　“9月5日......”她注视又一滴水珠落下。

　　“开学了，帮我办出院吧。”

　　林墨时常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是这个梦夺去了她的亲人，抹去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这个梦带走了一个本该灿烂的夏天，只留给她一纸文书，和两张崭新的遗像。

　　这几年，她时常会去纪念柱边上发呆——末日后资源有限，亡者什么都留不下，庇护生者的垒区无法容下任何一块墓碑。她站在纪念柱下抬头，身边偶尔会有人和她一样静默。

　　再不会有人知道你缅怀的是谁，不会有人知道你爱过的、那个也曾生动过的人是谁。死去的灵魂像烟一样飘，有人走过，就萦绕在某个念起它名字的心上。

　　站在碑下的人们互不相识，但彼此递过的纸巾上沾染的苦痛，总都是相似的。

　　被苦痛折磨的三年里，林墨也从未停止过怀疑。

　　她时常做梦，梦到同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跑在大雨里。黑色的天，黑色的枪管，黑色的背影，就像那充斥着黑色的模糊记忆。她试图去回忆这个人的长相、那时发生的事情，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更多。

　　她知道那个护士的说辞一定是谎言，不只是因为这个梦，还因那些相关部门三缄其口的态度、她对自己父母虽少但笃定的了解、她对自己不曾质疑的自我判断。以及她某一天从自己手指上发现的端倪：

　　她右手无名指的末端，出现了个红色小痣般的印子。在她回到学校后偶然想通了那是什么——

　　应当是红色水笔扎破肌肤后留下的褪不去的痕迹。

　　自己孤身一人是怎么在外区活下来的？外区没有幸存者，那自己梦里的人是搜查队员还是危险人物？她又为什么要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握着一支水笔写字，才会在手上留下了一点洗不去的红痕？

　　所以他们说的绝对不是真相。

　　她一直这么相信着。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看见江月辞的盘发散落，发尾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度，她才突然意识到梦里那个和枪杆一起出现的黑影是什么。还有她看见江月辞举枪时的熟悉感——那些和表层记忆无关，刻在更深地方的印记，反而让林墨无比确信自己找对了方向。

　　江月辞会和自己的过去有关吗？

　　林墨按捺住纷乱的思绪，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耐心等待机会再作试探。

　　*

　　众人在黑暗中跑出一段距离，手电光摇摇晃晃错杂在一起。

　　“那，那个，”刘队长撑着墙喘气，“我们现在往哪边走？”

　　洞穴里四通八达，有的地方甚至是断崖。他们一路跟着陆霖跑，自己早已分辨不出方向。此时看着四周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岩石壁，全然失去了方向感。

　　“这是去任务目标点的路，组长昨天和我交代过。”

　　“这里......还有路？”

　　李清欢四处敲敲打打，被手电照亮的区域看起来完全是死路。

　　“有。”

　　只见陆霖俯下身，盯着他们刚跑过的断坡看——那断坡向下的“之”字形死角竟藏了个口子。

　　“下面是空的。”他举刀凿下块碎石，“应该可以走。”

　　石头被扔过夹缝，“当啷”碰撞声立刻传来。

　　“这也太窄了吧！能过人？”

　　严明提了把裤子蹲下来比划了下，那个缝隙至多一人宽，也不是完全过不了，只是怕万一遇到危险连反应的空间都没有。

　　“那要不我先下？我是这里最瘦的。”

　　看着那个一人宽的夹缝，林墨思量了下便主动开口走上前，却见陆霖也摘了包走来。

　　“我先吧。”他把手电咬在齿间，先摘下包甩过缝隙。

　　林墨学着样子，跟在陆霖边上把自己的身体挤过那石缝。看似薄薄的一层缝隙因为角度问题，实际上要比想象中好过一些。

　　岩层之下，黑暗浓得像实体般紧紧包裹着他们。在地上摸索着站稳的林墨不敢离陆霖太远，就在边上半步一起摸索地上的背包，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直觉不对，拿着手电一寸寸扫过地面。

　　没有。

　　那两个背包消失了。

　　这里的岩石似乎能吞噬光线，手电只能聚焦在拳头大小的一块，勉强才能看清东西。地面不远处出现了可疑的拖痕，像是牵连着什么未知的怪物，隐藏在未知的黑暗深处。那种暗像是能把声音也一起吞卷湮没，林墨不禁有点慌神。

　　“没事，先别找了。”

　　陆霖果断提高了点音量喊人：“上面的都先下来吧，小心点。”

　　他们在下面接住了扔下的背包，防止丢东西的事情再发生。几声落地声后，大家各自报了数。明明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几人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大家挨着走，每过五分钟确认一次人数。”

　　这次是刘队长打头。林墨紧紧跟在他后面，脚步相连。视野的受限让人们的精神都高度紧张，时不时就有人说几句话、发点声音短暂打破这极度压抑的气氛。

　　“我们走了多久了？”严副队的声音从后方悠悠传来，在洞壁间来回撞了几次。此时众人才意识到他们已走到了空旷之地。

　　“大概十分钟，”一直心算着时间的陆霖停下脚步，“大家状态都还好吧？”

　　极度黑暗的环境能剥夺人的空间感，让人迷失方向。耳边细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被无限放大，更增添额外的心里压力，加上对黑暗中未知的提防与恐惧......不知不觉中，林墨握着电筒的手便因过度用力而有些颤抖。

　　随着说话声响起，黑暗之中忽然有微弱的光点闪烁了下。众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结果下一秒就有无数的闪光星星点点亮起，几个呼吸间便密集铺满整个洞顶，让林墨联想到内区夜晚顶幕上所投映的那些星点。

　　而此时，他们头上的那些“星点”正散发着银白色的微光，像有生命一般唤醒自己沉睡的同伴，直至完全照亮他们所在的区域。

　　林墨这才终于得以看清周遭环境。

　　那的确是一个十分空旷开阔的区域。洞顶离地面超过五十米，左右张望几乎看不到石壁边界，无怪乎刚才的话语能激起回声。但真正抓住了林墨眼球的，还要数他们前方那一片巨型的蘑菇林。

　　白色的菌柄整齐高大，安静地矗立在不远处。单看那洁白的柱体也许还会有些许美感，但其上又顶着黄蓝红绿各色的伞盖，夸张而妖艳。远远看去，就如无数模糊在微弱光照里的静默人影，细长的身形拉到极限，又撑着奇幻色彩的巨型帽子，正低头注视打破宁静的来人。

　　一时间，众人无话。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严副队皱眉审视着那些怪东西，嫌恶地嘟囔了句。

　　“这地方不对劲，”陆霖出声提醒道，“都小心点。”

　　走近那蘑菇林，林墨才发现它们比远看时还要高大，彩色的伞盖发着荧荧幽光，漂浮的孢子悬在空气中上下浮动。他们踏上泥地，视线便被粗壮的白柄遮挡，时不时还能见到奇形怪状的巨大植物，扭曲着叶片扎在土中。

　　泥土地也意味着痕迹更加明显。不多时，众人就在地面上发觉了一道道比方才更显眼的拖曳痕迹。

　　“这是什么......”

　　正在这所有人都没预料之际，一根藤曼破风而来，觉察到不对的陆霖迅速急转撤步，险险避过这道攻击。

　　“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谁喊了句。

　　刚才那瞬间，林墨只余光捕捉到绿色残影一闪而过。那速度太快了，攻击未中便又迅速撤回，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如果是自己......绝不可能避过。林墨心头一寒。

　　“先往后退。”陆霖沉声发令。

　　几人吊着心放缓步子往后挪去。没过几秒，下一道攻击又至。绿色藤蔓瞬息之间即到眼前，就在这危急之际刘队长猛冲几步，手探向腰间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