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倒霉蛋（星际）》玫瑰与树

4、记忆

　　尘时乖乖地躺在了铁制的仪器上，金属的温度冰得他颤了一下，他顶着一张红润的脸，目光落在面前的红色扫描仪上。
　　一层层深红的光拂过了他的脸，某个瞬间他有种强烈的灼烧感，垂落在铁板外的手随手一抓，正巧抓住了站在近处的研究人员的研究服。

　　纯白整齐的研究服被抓起一点褶皱，扯住它的手指干净纤细，精致得像某种艺术品，红色的扫描光线扫过的时候，那几根手指白得晃眼。

　　尘时刚颤着眼睫睁开眼，就看见站在扫描仪旁边的研究人员貌似十分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将他抓住的那点衣角扯了出来，语气不是很好道：“离我远点。”

　　尘时蜷缩了一下手指，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接受过这么赤|裸|裸的恶意，研究人员的语气就好像他是泡在沼泽里面的垃圾，沾上了一点都嫌脏。
　　他望向对方，很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猜想这位斩杀a队的队员或许有很严重的洁癖，但是他不是故意去碰对方的研究服的，热射线太刺人了，就算当时他手旁边是一个长满尖刺的仙人掌，他也会直接抓上去。

　　尘时把脑袋扳正，不再去看那位好像很不喜欢他的研究人员。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被谁讨厌过，所以很难处理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那就是减少和对方交流。

　　扫描仪的光从尘时身上滑过，一点一点从小腿转移到脚腕，最终消失不见。
　　扫描完成后，尘时乖乖从铁制仪器上面下来，他抿住唇，想赶快离开这里，却被研究人员给拦住。

　　对方眉眼俊美，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出结果前先在这待着。”

　　尘时担心又和他有所接触，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乖巧道：“好。”

　　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的动作似乎取悦到了沉檀，对方盯了他半响，猝然恶意相向道：“你就是靠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勾引alpha的？”

　　尘时捏了一下手指，又后退了一步，脊椎骨碰上了堆满试剂研究台，突如其来的碰撞疼得他轻嘶了一声。
　　他轻轻皱着眉，有些无措地望着这位忽然变脸的alpha，因为腰磕在了药台边缘而溢上了一些生理性的泪水：“什、什么？”

　　他看着好不可怜，那张小小的脸上残留着躲在列车杂货间弄的脏灰，却难挡住那张脸的白皙明净，粉嫩的薄唇微张了张，说出的话软绵得像是在示弱。
　　那双十分清澈干净的浅色眸子蒙上一些泪珠，惹得眼角都有些红。

　　沉檀在他脸上看了几息，喉结动了动，半响才道：“你确实有这个资本。”

　　尘时总感觉对方误解了什么，可是想反驳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他只能闷着声，无力地解释道：“我没有勾引alpha。”

　　尘时实在不能理解他话中的逻辑，他自己就是alpha，要勾引也应该是勾引omega才对。

　　沉檀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带着某种风流而又隐秘的意味，他的视线将他从头至尾扫了一遍，最后定在了他抵在药台边的几根细白手指上。
　　就在不久前，那精致得有如艺术品的手指可怜又无助地蹂躏着自己的研究服，企图获得一点安全感。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可是那只好看的手却让他破了戒，他第一次对别人的触碰没有嫌恶，甚至想要覆上那细白的手指好好把玩一番。
　　为了压住自己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隐秘情绪，他下意识便摆出了平时的模样，对着别人的靠近显得无比嫌弃。

　　某个瞬间尘时其实觉得，沉檀是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下来的，像是收藏保存那些漂浮在悬浮液中的异种肢体那样保存在研究室的某个瓶子里。
　　不过思索过后，对方仅存的那一点人性发挥了作用，最终没有做这种伤害无辜的残忍事情。

　　对方将那黏腻如蛇一般的目光收了回去，不再看他一眼。

　　斩杀a队的人确实很可怕，尘时见了于獒后一直在发抖，见到沉檀后，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大气都不敢出，害怕自己还没有潜入飞行器到第三星系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今天被这个看着就不正常的斩杀a队成员砍掉他重要的身体器官。
　　没有手，他就没有办法去相应的星球挖药材了。

　　沉檀弯下身在设备间进行操控，很快虚空中就出现了尘时的体征数据。
　　检测结果显示尘时和平常人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沉檀将数据传输给了于獒，没有再为难他，将他放出了检测区。

　　…
　　出了检测区，尘时在一个偏僻的白色展台旁找到了于獒。
　　对方身形高大，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就极具压迫感，身上随处可见的流畅肌肉线条十分具有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耳朵上挂着一个金属的通讯器，正对着虚空的投影进行通话，对面的人穿着每个alpha士兵都拥有的第二星系军队的军服，胸前缀着一个十分高等级的勋章。

　　背景是在有些黑暗的山洞里，对面那位alpha似乎在进行什么任务，篝火照亮了他的上半身，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利落的下颚线。

　　明明只看到一截军服，尘时却像冥冥之中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走了一步。
　　尘时猜测那是斩杀a队的队长。

　　那些朦胧的，与生俱来的记忆在此时像碎片一样涌了上来，一点一点占据他所有心神。

　　怪物被关在玻璃罩里，里面寒冷、漆黑，全是黏糊糊的液体，他很孤独地飘荡在其中。
　　直到某一天，他的感知能力丰满起来，他发现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怪物，因为对同类的好奇心，他不断地向着旁边的玻璃器皿靠近。

　　他们是从同一个源头诞生的，天生就对彼此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就像古地球地磁的两极，就像神秘森林里的月落与日升，从诞生的那天起，他们的命运线就不可抗力地纠葛在一起。

　　很可惜，玻璃罩阻止了他们两相遇，尘时只能把自己整个展开，服帖地将自己黏在在玻璃器皿上，妄图让对方发现自己。

　　尘时向来是谨慎、礼貌的，可是那些模糊的记忆像是一只无形的推手，一把就将他推到了那位军衔很高的alpha面前。
　　他不自觉地闯入了镜头里，正在恭恭敬敬汇报些什么的于獒顿了一下，回身望他，眉头拧了起来。

　　通讯器的另一头的那个人能看到自己吗？
　　尘时心想。

　　或许在遥远的某处，这位大名鼎鼎的斩杀a队的队长，看到了一个十分弱小的alpha的虚拟图像。
　　不，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弱小了，他的身上带上了许多弄不开的迷雾，异种不会伤害他，死去的士兵也会因为他的默哀而复活，他现在是一个既弱小又奇特的alpha。

　　他抬头朝着那边望去，发现于獒改变了站姿，他那只带有刀疤的粗壮的手紧紧箍住了白色展台，动作自然地挡住了摄像头。
　　尘时看到了于獒动了动唇，侧着身朝他无声道：“走。”

　　他看出了他的本意，他知道对方是想维护他，看起来那位队长是个十分不好惹的人。

　　某个刹那，尘时的瞳孔缩了缩，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那个看上去就危险至极的人吸引，他抗拒着那个古老的吸引力，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斩杀a队的队员都那么坏，那么他们的队长肯定更加坏了。

　　…
　　C96的时间流速比所有第二星系的星球都要快，白昼短，黑夜也短，在尘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在军方居住区待了大半个月。
　　因为自身的不确定性，尘时被关在了云厦，他需要待过这段观察期，确认没有威胁性后才能被放出来。

　　之所以被称作云厦，是因为它是个漂浮在空中的建筑，通体雪白，同云很像。
　　这是个小型的居住地，它的下面是大批的原始森林，一条笔直的河流穿过茂盛繁复的森林，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星际松鼠。

　　军方士兵的统一居住区顺着云厦下面的那条河流走十分钟就能到达。
　　押送他的的那位alpha说，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到那边的基地找他，还报上了自己军衔和名字。

　　尘时一直把这里当作类似牢狱的地方，他无数次发出感叹，军方真的十分宽容以及人性化，就连牢狱都那么宽敞舒适。

　　这里的环境真的十分优越，从他卧室那敞亮的窗口望下去，可以见到远处的士兵在进行训练。
　　森林绿意盎然，每次开窗的时候，新鲜的空气都会扑他满怀。

　　他在这里除了送饭的alpha，从来没有遇到谁。

　　直到某天晚上，尘时刚用完餐，像平常一样坐在雪白走廊的硬椅上，思索着自己潜伏在斩杀a队飞行器的计划。

　　刚沉思着，就听见一个阔别多天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对方声音很低沉，带着淡淡的倦怠感，十分低哑性感。

　　尘时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他胆子很小，一点动静都能窜出几米远。
　　他回过头，懵懵地朝着忽然出现的于獒望去，对方眉眼依旧十分锋利，以一种打量的目光朝着尘时瞥过来。

　　于獒的目光很深很深，似乎一眼就能把他看到底，尘时被他看得紧张得屈了屈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