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2、第二章

　　书包被拉扯，林星野顿住，回头看向一脸无奈的祁砚，他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眉眼清隽。

　　明明是秋雨肃杀的寒凉，林星野却感受到了一点从心头萌生的暖意，一簇的小火苗生生不息，心弦微微晃动，五音错乱。

　　抬起手指了指正在播放的广播大会，然后手指做了一个走的动作，林星野感觉到拽着书包的手松了，他抬步往前走。

　　下一秒，肩被人勾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独属于祁砚的，林星野的心漏了一拍。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他半点冷脸都舍不得给他。

　　“我那天气头上，你就当我犯病。看我不是来接你了吗？别不开心了。”

　　祁砚一边走着，一边揽着林星野的肩膀，余光去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两人往教室走去，祁砚没注意的是林星野的耳后根有些泛红。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周四一个原来班级的女生找他请教一道数学题，他不会说话，所以都是在纸笔上交流，刚开始还好好的，将到一半的时候，女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啪嗒的泪掉在灰绿的复生草稿纸上，瞬间晕开来。

　　林星野一愣，毫无防备地被人扑了个满怀，耳边传来抽泣哽咽的声音。

　　“我今天被数学老师骂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我都不会……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站出来阻止……”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林星野却听懂了，可他没有安慰她，眼里的情绪也冷漠。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什么，有什么必要在受害人面前赎罪。”

　　林星野抬头看向了教室后门站着的一行人，下意识地推开了女生，站了起来。

　　他很少看见祁砚这样的表情，也很少听他这样冷淡地讲话。

　　两两对视下，林星野莫名心慌和烦躁。

　　女生死死咬着唇，泪水不停，再一次朝林星野说了句对不起就拿着自己的试卷朝前门跑走了。

　　“心疼了？”祁砚见他怔楞着，神色冷了下来。

　　拎起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就往肩上一放，洒脱利落，可林星野却瞧出些不爽来。

　　“算了，是我多管闲事。”祁砚深深看了林星野一眼，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带着几个舍友走了出去，往篮球场去。

　　林星野还没反应过来，刚一迈步子想去追又硬生生停在原地，面上多了几分无措。

　　许子昭走过来，有些犹豫，而后才道：“星野，要是没事跟我们去球场吧。阿砚他就是担心你。”

　　他不会打球，一般去球场就是坐在长椅上看祁砚和舍友打球，偶尔送送水。

　　鸭舌帽压低，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放在祁砚身上，按捺下心中的悸动，生怕泄露出半分。

　　刚刚祁砚淡漠的神情有那么一瞬刺痛到了他的神经，心控制不住地紧缩在一起，像是溺水般的窒息感，眼眶涩苦。

　　思绪回转，林星野头微低，坐回了位置上，撕下课桌上的便签纸，缓缓抬笔写下：我题没写完，你们去玩吧。

　　看到便签纸后，许子昭圆滚滚的腮帮子鼓了鼓，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吞回了肚子里，把手上的海盐柠檬气泡水放在了桌子上。

　　“阿砚给你带的，你好好写题，晚自习我们就回来了。”

　　头顶的等打落在冰凉的汽水瓶上，折射出晶莹的光斑，瓶内的气泡明灭，升腾着，从底部摇摇晃晃冒起，很快破灭，像小美人鱼尾巴扫出的泡沫，挤兑着心脏。

　　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他焦躁不安的心被冰凉的触感安抚，没舍得再喝，他放在了一旁，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笔记本，空白的纸张摊开。

　　他手心微湿，还残留着汽水的温度，在纸上印下一点濡湿。

　　想了许久久久没有写出一个字，笔尖在滑润的纸上反复碾磨，成了几个小黑点。

　　林星野泄了气，将笔记本塞回了抽屉里，摩挲了一会，拿出了另一本笔记本，抬头看向了四周的同学，发现他们都在埋头刷题，没有往这边看，他才做贼似的用手掩盖住半页。

　　冷白的灯散落在皙白消瘦的手臂上，抬笔落笔的姿势与班里认真学习的同学融为一体。

　　***
　　后来周五他们还没和好，两个人连不搭理对方都是同样的疏离姿态，不交谈，眼神不接触，仿佛在演一部默片。

　　祁砚是拉不下脸面，林星野是担心他还在生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一直拖到了周末放学回家的时间。

　　别人高三的周末或是找家教机构补课刷题，或是呼朋引伴出去玩放松。林星野周五下午要从大伯母家接回父亲，然后悉心照料他的起居，母亲自从接替父亲跑长途后呆在家的日子很少。

　　故而他会推着父亲去公园走走，看热闹的广场舞和优哉游哉的老大爷打太极。

　　剩下的时间就是拿来写作业，手机放在一旁。

　　明明在同一个宿舍群，一个微信通讯列表里，谁都没有率先迈出一步去打破僵局。

　　林星野无数次打开聊天框，又一次一次退出去。

　　在其他人的朋友圈看到他的剪影，热闹的场景里他的侧颜定格，其他人被自动虚化，他的眼里只剩下他。

　　他想，他过得还挺好，那就好。

　　直到周日晚上林星野请假没有到学校参加考试，祁砚才破天荒地发了一条信息——一个表情包，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挠墙纠结的画面，令人忍俊不禁。

　　林星野笑了笑，告诉他自己要请假，让祁砚把周考的试卷放在他抽屉，明天他过去写。

　　祁砚那边停了好一会才发来一个兔子背过身的倔强背影的表情包结束了话题。

　　看到这条消息后林星野知道他是要破冰的讯息。

　　他没注意到自己是一边笑着一边写练习卷，整个周末的阴郁和低落都被抹去，身上刚刚被推出来的淤青也都忘了疼。

　　***
　　祁砚和林星野走回教室，教室的广播里正字正腔圆地念着发言稿，空气里带着细雨连绵的沉闷，年久失修的风扇依旧□□，发出规律的嘎吱声响。

　　林星野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刚刚在711买的虾仁沙拉酱软海苔饭团放在了祁砚的桌子上。

　　许子昭狗鼻子闻着味就过来了，眼前一亮，随后语气幽怨，“星野，怎么只有阿砚有。”

　　他同桌方隽正在背单词，那笔在纸上写着单词的拼写，听到他说这话，翻了一个白眼，“昭哥儿，你一个早餐吃饱的人还谗别人的早餐。阿砚怕星野没带伞都亲自去接，早餐都没吃。”

　　许子昭讪讪一笑，摸了摸头发，“我这不是说说嘛，嘴馋，好久没吃711的饭团了。”

　　等到林星野在纸上写下次给他带的时候他才得意洋洋地将纸上朝方隽晃了晃，惹得他同桌一百零一次无语扶额。

　　饭团还残留着些许的温热，祁砚瞥了故作可怜兮兮的许子昭一眼，轻嗤一笑，当下拆开来，一边摊开练习卷提笔写一边吃。

　　一个早上本来应该是平稳度过的。

　　如果后窗玻璃上没有出现不速之客的话。

　　“咳咳。”老何的咳嗽的声音响起，方隽扭过头去，心脏忽然一跳，小声说，“阿砚，阿砚，年级主任。”

　　这一句成功让祁砚噎住了……他猛地咳嗽起来，林星野赶紧拿水给他。

　　老何是高三三班班主任，心宽体胖，五十多岁的人，一脸福相，笑的时候像弥勒佛，平日里随和，向来是不管学生的小事，只要不触碰底线，老何都睁一眼闭一眼放水过去了。

　　可这一次跟着巡堂的还有年级主任，敷衍不过去了。

　　喝了水之后平复下呼吸，祁砚三下五除二将剩下一点饭团吃掉，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着，滑落的水珠有几分洒脱和性感。

　　而剩下的前后桌五人皆目送祁砚被老何喊出去，整的祁砚以为自己是要去赴刑场，走路的姿势都显出了沉重。

　　就连一向昏睡不醒沉迷梦乡的迟岛都顺大流地抬起头看他。

　　许子昭坐在门附近，悄悄打开了门偷听门外的动静，拿着一本语文书随便摊开一页假装自己在读，实际眼神飘忽，耳朵竖起，全神贯注地听外面的谈话。

　　林星野本来在做周考的数学试卷，见祁砚被老何叫出去，眉宇轻折，修长的手指转着笔好似在思考，其实心思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
　　门外，年级主任长直脸，端正严肃，面上的皱纹都写着严谨和认真。

　　“祁砚，怎么广播大会的时候吃早餐？”

　　祁砚站立如松挺拔，面色平静，只衣领上揭开的扣子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散漫和不羁。

　　“起晚了，饿了。”他一本正经。

　　年级主任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刚想说教两句就被他下一句话噎着。

　　“老师放心，我绝对爱党敬业，遵纪守法。刚刚站起来唱国歌的时候一字不落，认认真真，绝没有半点不敬。”

　　学校广播大会必要流程：升旗仪式，宣布上周流动红旗以及废话连篇。

　　谁问你这个……

　　年级主任罕见地楞了几秒，祁砚这一副认真的模样还真想唬他，“没吃早餐就下了课吃，开会吃早餐像什么话。”

　　老何一向护短，不拘小节，“老张，这最重要的升国旗学生都认真对待了，剩下那些就听听就好了，回回广播大会不是播这些。”

　　光明正大在年级主任面前说这话的全年级估计就老何一个人，就是放在校长面前他也敢说，他是真的觉得就是走个过程，何必上纲上线。

　　年级主任刚被祁砚这看似尊敬实际敷衍的态度气到，接着又被老何一句没啥用的广播大会噎住。

　　还真是不是一班人不进一间教室，护上了。

　　年级主任冷了脸，老何是特级教师，在学校里人缘好，人性子也直爽，不好在学生面前吵什么，他向来有分寸，只说了句，“你自己班的学生好好管管，下不为例。”

　　说完便走了。

　　看着年级主任走之后，老何挑眉，“起晚了？你昨晚偷菜去了？”

　　面对老何祁砚还是挺大胆的，“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振振有词，坦坦荡荡。

　　差点给老何气笑了。老何是教语文的，还第一次听学生拿课文原句在他面前演上了。

　　老何一个爆栗子就敲在他脑门上，“你听听这话有人信吗？晚上是不是偷摸摸又在玩手机了。”

　　“我那是正大光明，熬夜苦读。”

　　“扑哧……”从教室门口处传来的笑声，许子昭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腿肚子都在抖。

　　说啥瞎话来着，最近祁砚迷恋上了2048，刷完题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玩玩换换脑子。

　　还熬夜苦读，祁砚离开了课桌都不会看试卷一眼。他那成绩还需要熬夜苦读卷生卷死，那让一个年级的人上哪哭去。

　　方隽也在听，被许子昭一笑打岔了，一把拍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你就不能控制控制。”

　　老何的目光看向了门开口处，斜对角看到了林星野瘦削宽直的肩膀侧身朝着看来，还有捂着自个嘴巴笑的许子昭。

　　而林星野的余光却落在了祁砚背过身去在背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唇角微弯。

　　老何一脸嫌弃，“听听，你舍友都听不下去了。”

　　祁砚眉毛一挑，一只手做握拳的姿势虚掩，轻咳两声。

　　接到讯号的方隽拧了拧许子昭的肉，“昭哥儿，你再笑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咬着自己手背上的肉，许子昭埋头，哼哼两声才止住。

　　老何老神在在地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发现时间不早了，等下自己还有八班的课。

　　“你先回去，我还有课，没空搭理你。下次不许再犯。再被人家抓到，你就自认倒霉吧。”

　　“知道了。”祁砚声音散漫。

　　老何看到他敷衍的姿态就头疼，顺手卷起书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滚滚滚。”

　　***
　　上了一天的课，晚上七点半晚自习开始，高三的学生要一直上到十点半才能回宿舍。

　　三节晚自习整个班都是静悄悄的，沉浸在题海中绞尽脑汁，如海的试卷铺满了每一点空隙时间。

　　十点二十二，祁砚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瞥了一眼林星野放在桌上的小钟，撑着下颌略思忖一会。

　　他侧过身去，“星野。”

　　林星野在看一道物理题大题，温热的气息陡然接近，他的笔微顿，在灰绿的草稿纸划出一道痕迹来，侧过头去，眼神干净清澈。

　　突然对上他的透亮的眼眸，祁砚楞了一刹，继而在他耳旁低语，“等等掩护我。”

　　笔尖在纸上点了下，林星野余光看向了正在第一排给一个女生讲题的英语老师，抓着的笔的手紧了几分。

　　食堂十点半开夜宵，如果是下课的点去要排老长的队伍，运气不好的话排到了也可能没有也笑了，所以祁砚他们都是提前五分钟先溜去食堂，抢占先机。

　　英语老师惯来严厉，年级里又三令五申不准早退，林星野轻拧眉心，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往前倾了几分，遮掩住祁砚低下身子往外溜的声影。

　　祁砚顺利逃跑，还一路接过了方隽、迟岛和许子昭的校卡。

　　正当林星野松了一口气，准备把精力再投入到题中的时候，门口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声响。

　　“哪个班的，给我站住！”

　　声如洪钟，浑厚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