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55、青州之行（四）

　　日光逐渐升起，水面上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汉看着眼前在船头站立的两人，默默地退至一旁。

　　萧承景也不知自己站立了多久，竟是迟迟没有从这一声侯爷中缓过神来。
　　只是这又能怪谁呢？也是自己当初朝着她的怒话，才有了今日般的结果。

　　霎时有些悔不当初。
　　“去看看也无妨。”萧承景半晌后才道，只是面色上稍有难堪。

　　颜乔问着：“只是侯爷应当刚送九公主去羌族，此时应当回都城途中，怎么会来江陵？”
　　萧承景自然不敢说是听见江陵地震，特地来找她的。

　　“途中听闻地震，特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
　　他的话，颜乔向来不怀疑。

　　只是点点头，二人之间不再说话。
　　饶是过了许久，萧承景才道：“这一年多，你便是在青城山？”

　　江陵这一带除了有水匪之外，最大的莫过于是青城山的山匪了，只是近期水匪倒是销声匿迹，也就只剩下这青城山来。
　　颜乔也不打算骗他：“是。”

　　没曾想萧承景却是轻声一笑：“原来你就是江有汜一直治理不好匪患的原因？”
　　顿时觉得可笑。

　　怕他误会江有汜，颜乔解释道：“倒也不算，有汜他虽有能力，只是师兄他也不差，若说是匪患缘由是否在我，他一时半刻倒也治理不好。”
　　听得她言下之意为江有汜开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你们二人倒是在江陵天高皇帝远，就留着剩下来的人在都城为你们干着急？”
　　萧承景这次也是真的生了气，否则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朝着颜乔逼近了一步：“你就这样一句话也没有的不告而别，可有替你父亲母亲考虑过，可有想过你的阿姐和哥哥。”
　　可曾想过我？

　　只是这最后一句，他不敢说出来。

　　颜乔不敢去看他的目光，眉眼间有些闪躲，转过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此行江陵，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你的深思熟虑便是来当匪？”萧承景几乎脱口而出。
　　颜乔不敢相信，此时的萧承景已经接近了理智的边缘。

　　“经此事了，你必须跟我回都城。”萧承景说的，不允许她拒绝。
　　“好。”

　　听见她的回答，萧承景内心里才勉强压下些怒火。
　　许久未曾见她，她的个子倒是比以前高了一些，许是常用武力在外，身段也比之前紧实了些。

　　“瘦了。”
　　听着他的话，颜乔低头看了眼自己，她倒是自己不觉得，反而觉得自己比在都城中时，更有力量些。

　　颜乔重新抬起头，朝着萧承景看去：“侯爷如今圣眷正浓，倒是瞧着沧桑了。”
　　他眉间的淤塞，从见面起，便从未消散。

　　听见这两个字，萧承景心中一阵刺痛，别过脸道：“你还是同从前那般唤我吧，如此倒是生疏了。”
　　从前那般？

　　唤他景哥哥？
　　颜乔张了张嘴，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自己一看见他，就想到萧伯父离世时的场景。

　　还有站在树下他冷声地轻吼：“别这样叫我。”
　　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隔着萧伯父的死，还有他满心的芥蒂。
　　“小乔姐姐，粥煮好了。”

　　颜乔转过身，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对着萧承景道：“我先过去了。”
　　萧承景面上又暗下几分，今日的心情犹如在山间疾行，起伏不平。

　　她什么都没有叫出来。

　　颜乔进了屋，安儿小心翼翼地将门给掩上，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
　　“要说什么，只管说。”颜乔打了碗粥放在他的面前道。

　　“你跟那个萧哥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见你们从见面起，便没有笑过，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乔姐姐没有否认她跟萧承景之间的婚事，那就是默认的了，萧承景千里迢迢来找她，心里是有她的。

　　只是他瞧着小乔姐姐不开心的样子。
　　“没有。”

　　于舒说女人惯会口是心非，安儿这才深切地体会到。
　　“去叫大汉二汉进来吃饭。”

　　“哦。”安儿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颜乔坐在凳子上，转过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照映出来的人连着自己看见都觉着心事重重，也难怪安儿如此问了。

　　等着四人喝完粥，颜乔开始吩咐着前往青州要做的事情。
　　“青州与江陵离得近，也会有震感，药价恐会上涨，咱们带来的银钱买不了多少药，等进了城咱们分开行动。”

　　“二汉随我去青州府衙，大汉带着安儿去捡些紧要止血的药来买，能买得了多少算多少。”
　　自己买的只是杯水车薪，希望还是全在管堰的手上。

　　申时船舶停靠在了码头上，萧承景的是官船，倒是一路畅通无阻。
　　颜乔下船之时，看着萧承景正跟在自己身后，一副要跟着前去的模样，犹疑出声问道：“侯爷可要随我一同前往？”

　　萧承景颔首：“同你一道去看看。”
　　颜乔点头，他去也行，说不准关键时候还能有帮助。

　　青州府衙内。
　　管堰正在料理着公务，只是理应安静的环境中，夹杂着一丝丝愤慨的抱怨声。

　　“他说捐就捐，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他一句话的事儿，就要给江陵去捐款，凭什么？”
　　“就是，江陵的地震是天灾，干嘛非要咱们掏钱出来替他们建房子，咱们青州不也是有灾民吗？”

　　“听说这管大人当初上任的时候，跟水匪一道狼狈为奸，如今这上任一年多，总是时时叫咱们掏银子出来，一会儿补这个一会儿修那个的，会不会是都送给了那些个水匪山匪什么的。”

　　“就是，这些银子收进了府衙就没见怎么出来过，要是真是缺钱，大人你出来当面和咱们说说，咱们送给你就是了，如今又打着江陵的名目来叫咱们送钱，咱们心里头不服。”

　　外头一人一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倒是屋子里面的管堰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好似已经习惯了外头人说的话。

　　“你们都闭嘴，少说两句吧。”这个声音是管堰的师爷，本是今日休沐，又听着这群人来府衙围着，特意赶回来的。

　　见着有人来，这群人更是像有了观众，说得更加起劲了。
　　“祝师爷，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管堰那小子这说借的钱，什么时候还给咱们，可别到时候跟老四一样，一个子儿也要不回来了。”

　　祝师爷看着这外头的一群人，额上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偏生这群人都是管大人的亲眷，仗着沾亲带故的关系，总是往着府衙里面跑，让人不胜其烦。
　　“我说几位爷，这当初给钱的时候我也是在场的，那些钱都是你们送给府衙的，各种名目不用我说了吧。”

　　祝师爷也是为着管堰抱不平，当初管堰刚上任回来的时候，都想着要分一杯羹，想要管堰给他们开小灶。
　　管堰本事不想搭理，只是青州府衙没什么银子，又出现了堤坝裂缝，实在没有什么钱修补，才将主意打到了他们几个的头上。

　　话里暗示过几回，也都送了些银子上来，倒是将堤坝给修建好了，只是这暗示的好处是迟迟没有给到位，前些时日管四爷家里生意遭了滑落，便到了府衙还闹，在府衙门口将管堰一顿骂，管堰偏生一句话也没有，白白落实了罪名。

　　“我不管，既然是送了钱，那答应的东西就要给到位，我就想要个盐运的通行证，你叫他给我办了就是。”
　　祝师爷忍不住骂道：“你要是想死，就自己个儿的死去，别拉着大家伙一起陪你，盐运是什么，那可是官家的，别什么都当是你管二爷家的后花园似的，上赶着掉脑袋是不是。”

　　祝师爷平时都是一副文人风骨模样，没想到这骂起人来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管二爷怒目着看着他道：“祝师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祝师爷倒是忍不住了，“你们是送了钱，但你们送的每一份管大人都是交给府衙登记造册的，每一分钱都是花在刀刃上，堤坝修建好了，那不是还修了码头，你们这些商户没少得到码头的好处吧。”

　　“咱们在这青州都感觉到地震，你们说江陵的能不严重吗，若是不帮着点儿，那灾民全部都到青州来，大家都有点好？”

　　“灾民不灾民的，咱们这些小百姓管不了，总归不是咱该出钱养着的。”

　　祝师爷白了眼说话的人：“我跟你们说，若是人一多，必定有暴乱，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你别拿这些唬我，反正没有钱给，不然我就将你们做的那些事儿全上报都城，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祝师爷着实被他给气笑了：“你去你去，明儿个你就去都城，看看咱们几个，谁的脑袋掉得快。”

　　人好不容易被祝师爷给打发走，气哄哄地走进了书房内，看着一点没有受到影响的管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好，躲在这里不出来，叫我一个人应付着。”

　　管堰笑着将手上的书放下：“你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回来了？”
　　祝师爷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不回来，看着你被他们给吃了？”

　　“几句话而已，不妨事。”
　　“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明明做的事情不少，可这传出去的都不如这些流言快。”

　　“计较这些做什么，反正也是故意的事情。”
　　祝师爷听着他这话，用着手指了指他道：“这些话，我听听便过了，可千万别在外头跟别人说起，你小时候怎么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他们那些家里什么时候给你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这时候想着来邀功来了。”

　　“嗯，知道。”
　　“我说，不过他们说得也对，这青州也有受地震影响，为何非要给江陵送钱送药的。”祝师爷也是想不通，也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而已。

　　管堰笑道：“方才你自己在外头说的那些话不记得了？”
　　“我那是说给他们听的，你少打岔，说正经的，这要是真的给江陵物资，恐怕是要闹翻天了。”

　　“就让他们闹吧，也不是一两天了。”
　　祝师爷就奇怪了：“这送物资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要这么上杆子地送上去？”

　　管堰将桌上的书重新拿了起来道：“你以为这修建的码头是随随便便就能建好的吗，你有没有想过，自从航道开了以后，谁在帮你管着？”
　　祝师爷立刻就愣住了，是哦，以前青州这一带水匪颇多，自从江陵知府上任后，建好了码头，连着他们这一带上的水匪也少了起来。

　　这下才懂了他的意思。
　　“得，我去跟他们胡说八道要银子去，只要这航道能平安，就成，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要？”

　　“明天！”
　　“这么快？”

　　管堰看了眼外头的天：“不快了，人准备要上门了。”
　　“什么？”祝师爷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管堰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
　　“祝师爷，外头有人来找，您可要见见？”

　　祝师爷正准备说话，却被外头的人给打断，朝着外头说着：“不见不见，今儿可休沐呢，怎么一堆烦心事。”
　　外头的人有些犹豫着：“可瞧着外头的人不好惹的样子，祝师爷，您还是亲自见见吧。”

　　关上的门从里面被人给打开，一脸的不情愿：“这什么人能有他们管家的人还不好惹，我这倒是要去瞧瞧。”
　　说着，又转身对着管堰道：“你也别一天到晚闷在这破屋子里看书了，人都要发霉了，有空就带着姝儿出去走走，我就没见过哪家做哥哥的跟你似的，将妹妹的婚事都给搅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