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35、除夕夜（四）

　　“听说城郊外头，一处房子被积雪压塌，一家子人都没了。”颜媚翻着炭火里的番薯道。
　　颜乔听颜正说起，江母这两日又开始咳嗽起来，心里也是担心，便打算来看看，颜媚这几日无事索性也就跟着她一起过来。

　　现在的炭火贵，特地带了些过来，等到了江家，才发现萧承景和楚临风已经到了，手里也都拿了些炭过来。
　　江母心里很是感动，江有汜能有这么多真心待他的朋友，她是真的高兴。

　　几个人围着炭火烤着江母拿来的番薯，正一茬一茬地聊着。
　　“塌的时候正值夜里，人还没反应就都埋在下面了。”楚临风也听说了这事。

　　江有汜问着萧承景：“这两日听说不少地方冻死了人，只是没有这次塌房的事情闹得厉害，陛下可有派人来查看过？”
　　“大理寺已经叫人去收尸了，应当会安排好的。”萧承景比着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颜正替江母诊脉回到位置上，颜媚拿起烤好的番薯给她，番薯拿在手上还是热乎的，扒开皮里面还有蜜状的东西流出来。
　　江母拿着一壶姜汤出来：“这番薯摘出来放过一段时日后，等回糖了才最好吃，天气凉，再喝点姜汤。”

　　颜乔接过朝着江母道了声谢：“这姜茶虽好，可也不能多喝，伯母这咳嗽也不是风寒导致的，而是热的，有汜你也多管管伯母才好。”
　　“好好好，听你的，”江母笑道，“你们等会儿都留下来吃饭，我这就去做饭，小乔要吃什么菜，还是蒜苗炒腊肉？”

　　颜乔笑着：“伯母做的这个菜最好吃了。”
　　等着江母离开，颜媚小声道：“江伯母真是偏心，光问你吃什么？”

　　江有汜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楚临风喝了口姜茶道：“你一年来江家的次数都抵不上小乔一月来的，不问她难道问你啊。”
　　“你再说话，小心我揍你。”

　　有人喜欢娇娇，颜媚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只是感觉江母对颜乔不一样。
　　“若是这雪再下大些，朝廷里可有应对的法子？”颜乔打断了二人的争执，问着萧承景。

　　再过不久便要除夕了，这雪只有在除夕当天停过，颜乔记得，当年都城里冻死了不少的人，除了前些日子倒的房子外，随着雪越来越大，倒塌的也越来越多。

　　从前朝廷里管得晚，导致名声怨怼，圣帝有心收回民心，特地将此事交给了太子。
　　太子哪里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收了户部拨下来的银子，悉数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钱是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起了动荡，百姓差点打到了皇宫里，最后还是萧承景跟着大理寺一起才将事情的始末查清楚。
　　那不如趁着现在积雪还小，及时想出法子来。

　　“大理寺提议，在郊外的几座庙里建几个临时住所，以备不时之需。”

　　这倒是不错。
　　大理寺是五皇子的管辖范围内，与太子和秦王不相干，倒是可行。

　　楚临风轻飘飘地出了声：“三皇子肯？”
　　“自然是不肯，不然这大理寺早就动工了。”萧承景叹了口气道。

　　颜乔不明白：“大理寺与三皇子有何干系，为何要他同意？”
　　江有汜解释着：“三皇子手下掌管户部，他不答应，户部怎么给银子出来，大理寺只管查案，手上没有银钱。”

　　颜乔只觉得头疼，三皇子和五皇子积怨已久，只怕户部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圣帝子嗣虽多，但膝下成年的皇子就这么几个，除了一个十七皇子还未成年外，也就这么几个子嗣了。

　　后来太子和秦王之争，秦王败落，没能活得下来，其他皇子也都颇遭受殃及，囚得囚死得死。
　　“这是一个有用的都没了？”颜乔不禁为荆南的以后感到悲凉。

　　太子敛财，秦王无用，那两个斗得是死去活来。
　　“如今六皇子掌管禁军，倒也不算没用。”萧承景想了下道。

　　他看着颜乔，好似她特别关心此番的雪天。
　　萧承景的话一出，颜乔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眼眸，颜乔别开眼，对哦，赵观澜还行。

　　禁军负责都城安危，也不算越权。

　　萧承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自从上次接祁连回城后，颜乔的疏离，只是她的这份疏离只针对着自己。
　　他回想过，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让她反感。

　　那边只能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他不好开口问着，问了又显得刻意，怕她心里多想，可是不问，两人相处也觉着怪异。

　　“最近好像不见祁连有幺蛾子了？”颜媚想起什么问道。
　　祁连住进行宫以来，倒是安生得很，不提进荆南的意图，也不提什么时候离开，就好似在都城里安心养病了一样。

　　请神容易送神难，祁连怕是不容易走。

　　“听闻祁连已经将信送进了宫中，意图和亲。”楚临风说着。
　　“原是他们来求和，还要咱们送人去和亲，他们好大的脸面。”颜媚不禁有些生气。

　　颜乔思索着该如何要赵观澜肯让人去救灾，没有听见他们正说着的话。
　　颜媚叫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陛下会让谁去和亲？”
　　“如今宫里适龄的不就两位而已。”

　　不就是看秦王和赵观澜的本事了，不过照她的看法，赵观澜暂时还斗不过秦王。
　　颜乔猛地回神，不如就从赵英媛下手，让赵观澜不得不管救灾的事情。

　　吃过了饭，颜乔说着要去买点东西，让颜媚先行回家。

　　宋王府内的人都认识她，朝着里面通报一声，便领了她进去，也是进去了才知，赵观澜现在不在府内，进了宫。
　　管家给颜乔倒了杯热茶：“三姑娘多坐一会儿，殿下估摸着快回来了。”

　　“多谢。”颜乔道谢。
　　“姑娘何必客气，当初也是多亏了姑娘，才能救得殿下的命。”

　　见着管家这般客气，颜乔倒是不好意思了，当初她也是看在萧承景的份上才救得他和安和郡主，不然她是不会插手的，反而觉得赵观澜死了更好。

　　她等了没一会儿，赵观澜便从外头回来，见着她在这里也是一愣，看了看确定是自己府上没错后，才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原本想了一堆理由对他说的，可见了他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道着：“你想要救九公主吗？”
　　赵观澜稍微缓和的脸上，神情又开始紧绷起来，沉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又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萧承景的身影后继续道：“萧承景呢，你一个人来的？”
　　“你已经知道了祁连要和亲的消息了是吗？”

　　赵观澜不说一语，他刚刚从宫里出来，父皇也只是跟他提了一嘴，羌族有意和亲，他属意让小九前去。
　　虽说年纪上，赵从阳最合适，但惠贵妃一句不舍得，便要让小九去。

　　即使现在他手上掌着禁军，但与秦王和惠贵妃抗衡，犹如螳臂当车。
　　“陛下是不是让九公主去？”

　　看着赵观澜的面色，颜乔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来，他们兄弟姐妹三个，没有母族的势力，终究是差了些来。
　　“殿下，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祁连要明年开春之后才会离开都城，你还有机会替九公主搏一搏。”

　　赵观澜冷笑一声：“还有什么机会，父皇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让我说，我留不住小九了。”
　　颜乔走到他的身边，目光与他对视：“别忘了，殿下的身后，是整个鲁地，有安和郡主的支撑，陛下要动你，也要考量一番来，若是殿下再加上其他的东西，换成七公主前去和亲，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东西？”赵观澜反问。
　　“民心。”

　　“此番大雪倒塌的不会只是一家房顶，死伤不会只有一人，殿下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赵观澜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示意她继续：“一是在大雪之下，死了更多的人时，殿下领着禁军将暴乱的百姓镇压；二是在郊外给百姓建容身之所，等着秦王激起民愤之时，再进行镇压时，殿下觉得陛下会偏袒谁来。”

　　“民之所向，陛下不会轻易动弹，恰逢天灾人祸，秦王犯了错，势必会受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的提议倒是不错，只是我们没有银子，不动用户部的银钱，不可能建出房子来。”赵观澜听起来倒是很心动，只可惜他是个穷鬼。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颜乔道：“殿下没有，可是郡主有，殿下若真的不舍九公主，一封信发往鲁地，不是什么都有了，殿下若是不愿失了脸面，我替殿下来写。”

　　“别别别，”赵观澜连忙阻止，“我自己写、自己写。”
　　让着颜乔胡来，这等来的就不是林清也的信，而是她的人了。

　　“这殿下便是同意我的建议了？”颜乔问着。

　　“你让承景来寻我，岂不是更快，省得你这道理一堆一堆的。”赵观澜拿起杯盏朝着里面轻轻吹了口，心里倒是没了刚回来的紧张。
　　“我能凭自己本事做到的事情，那便由我自己来做。”颜乔没打算将萧承景牵扯进来。

　　她既然不想告诉萧承景，赵观澜自然不会说，三日后，城外临时搭建的帐篷便起来了。
　　刚好前一夜里暴雪袭来，塌了不少的地方，帐篷正好派上了用场，有些人不知道城外有可以栖身的地方，都围在了官府门口，寻求朝廷庇佑，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城校尉带着人给轰走了。

　　城校尉是什么人，可是秦王手下的人，秦王掌管着郢都城内治安，虽说职位不高，但也是统治着一方，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要卖着几分面子给他。

　　百姓居无定所，有因着雪灾没了衣衫，不少孩童身上冻得发紫，被驱逐至城门时，哭得是泣不成声，朝廷这是放弃他们了。
　　“这狗官，竟是将咱们不当人看，要死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来。”人群里不知谁狠恶地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之间民愤四起，纷纷要去为自己讨个公道。

　　“哎哟，你们怎么在这儿啊。”路过的妇人瞧着这场景，不禁咋舌道。
　　“瞧你们这穿的，走走走，跟咱们几个一起去城郊吧，禁军前几日便在给灾民搭建用的屋子，现在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真的？官府的人会有这么好心？”其中有人不信，怕是被人给骗了，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衣物，走到城郊，就怕回不来了。
　　“就是，有这么好心，还会将咱们赶到这里来吗？”

　　“我骗你做什么，我家那口子就去那儿赶工去了，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了，说要赶着将工给做出来，这不，我家里头也遭了灾，正带着孩子去呢。”

　　说话的妇人正带着孩子，两人身上也都基本上没什么厚衣服，其他人这才勉强信了她的话。
　　“你们也不想想，这禁军是谁管着的，我瞧着宋王跟其他人不一样，一起去瞧瞧吧，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郊而去。

　　“怎么不让他们直接打上皇城，岂不是更能让陛下震撼。”赵观澜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从上往下望去，问着身边的女子。
　　“时候尚早，凡是没有得到的东西在拥有之后，会更加的气愤。”颜乔面容上平淡。

　　民愤才会越来越强。

　　这场雪，还要下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