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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玉兰 ...

  •   事态发展与易玉所料不差,无论是普通修士还是道宗之人,都对徐行厌恶至极。

      有人评价:“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子,借此事企图名扬万里罢了。”

      也有痛斥道宗的:“要我说,最该死的还是道宗!什么狗屁‘为大道长存,为天下太平’?说得冠冕堂皇,与凡间横征暴敛的皇族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道宗早就背离初心,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倒了也好,倒了也好,自此修真界重获自由了。”

      还有打圆场的:“虽然道宗私吞灵力,却也不能否认其统率修真界的功劳啊。”

      修真界历经好一番动荡,道宗散了,玄灵峰也被砸了个彻底,然而接下来的发展连易玉都始料不及——

      当各门派试图开个集会商量一下此后的修真界何去何从时,他们骤然发现:不知该去何处开会,也不知该由谁来主持会议了。

      易玉与徐行诉苦:“我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道宗在时,人人都烦每月的述职和大会,嘴上不说,心里都恨不得独立于道宗,再不受管束。如今道宗没了,他们反而又巴巴地要团结在一起了?荒谬绝伦!”

      徐行被她逗得乐了一声:“哈哈,看把你气得。你不想去就不去,让他们慢慢纠结呗。”

      “我当然不会去。”易玉嗤笑,“哼,你知道他们最终定在何处开会吗——道宗残址!讽刺,太讽刺了。”

      被驯养久了的绵羊,会自己将脖子伸到铡刀之下。羊犹如此,修者何以堪,人之常情罢了。

      再后来,听说哪门哪派横空出世一位不世出的天骄,呼吁修真界重建新宗,新宗名为“自在宗”,没有宗主,只设三位长老分衔法、道、政,统辖却不管束,给予各门派充分发展的自由。

      天骄自信满满,声称自在宗与旧道宗全然不同,定不会重蹈道宗的覆辙。

      自在宗日后会怎样呢?

      不知道,只知万年前道宗初建时,孔玄宗主大概也是一样的信心满满吧。

      语及此为止,左右徐行不会关心。循天门改称为天门,易玉又处置了一批心怀不满的长老,上下风气顿时为之一变。

      要说怎么“变”,说不出来,只是无论女子男子在此修炼、生活,都不会再感觉有不适之处了。

      再说起徐行将玄灵大阵的真相告知广泽君,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次日留了一桌午餐,就闭关去了。

      又是十年,日月如梭。

      文院里那棵桂花树好容易救活过来,重新长到两人多高,郁郁葱葱。文道也如这棵树般,一度式微,又一度生机盎然,不少人慕名前来修习文道,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是来镀一层“修士”的金,荒废许久的文院重新修葺、扩建,竟也有风堂一般的规模了。

      山门中文院的玄色制服与风堂的赤色制服几近平分秋色,吵闹起来也是一样的鸡飞狗跳,易玉常常坐在正殿上都能听到门生们奔向食堂的脚步声,响得寸碧山要被震塌。

      人一多,厨师就忙不过来。其余人兢兢业业,不说好吃不好吃,好歹做出来是食物模样;而燕放呢,则糊弄了个彻底,一桶热水打两颗鸡蛋洒两把盐就是例汤,被门生谴责为涮锅水。

      广泽君不在,文院的课就由徐行带,她讲的往往不是“之乎者也”或“至哉坤元”,而是如何将剑修的剑偷出来切瓜掘地,不止讲解,还要实践,天晴的飞白被偷走好几回,剑刃都磕出了豁口。

      这一年的秋天,桂树头回开花之时,广泽君出关了。

      文修们总算能听上一堂正儿八经的课,纷纷万分激动,一大早就坐在书室里,摊开崭新的课本翘首以盼。

      徐行像往常一样先走进来,看这满室的精神面貌,还以为自己走出了地方:“哇,这么隆重欢迎我吗?”

      众人叫她下去,她哈哈笑着找了个空位坐。同桌的是个十二三少女,热情地将自己的话本分享给徐行看。

      徐行挑眉:“平时我讲课,你不会都在下面看话本吧?”

      “你平时讲过课吗?我怎么不知道。”少女用力将话本往她那边推,“快看快看,女主角要登基啦!”

      广泽君进了书室,在讲坛上讲《庄子》。徐行看了会儿话本,脑门一疼,面前掉下个纸团来。

      她看向窗外,天晴对她招招手。

      徐行顺利地从后门溜出去——为何要说顺利?因为从前后门往往会守着一个谈霏,专抓她这种企图翘课的学生。

      “大师姐说广泽君出关了,我来看看。”天晴向里面探了探头,“不如今日为他办生辰吧?”

      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广泽君年纪大了记性差,一年过十次生辰他都察觉不出来。

      说到吃喝玩乐,门生们最积极,即便有新入门的压根不知道广泽君是圆是扁,也要来为他老人家庆祝生辰。

      天晴道:“决定得仓促,厨房来不及准备吃食,我下山去买吧。”

      “好,那我去掌门那里搜刮些酒水。”

      二人一拍即合,还有几位同门去主峰布置桌椅,待完全收拾好,天已经擦黑了。

      主峰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恰好散学的文修们簇拥着广泽君过来,几百几千人哇啦哇啦喊了一阵“生辰快乐”,还有不明情况的在四处问“是谁过生辰”,杯盘碰撞声已然在叮咚作响。

      徐行没找位置坐,端了碟瓜子东转转西转转,在这桌喝杯酒,去那桌搓圈麻将。

      热热闹闹吃饭、打牌,推杯换盏,不觉深夜,大醉。众人勾肩搭背回寝舍,徐行早在不知道哪儿睡了一轮,被广泽君看见时,人正四仰八叉在树下躺着。

      广泽君蹲在她身边,“徐行,快回屋吧,小心着凉。”

      “嗯……”

      徐行只应声不动弹,广泽君只能把她架起来送回屋里。

      一挨床,徐行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隐约看到面前站了个人,“……师尊?”

      “睡吧。”广泽君坐到床边,给她掖好被子,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今天玩得开心吗?”

      徐行想说开心,却困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不由失笑,摸着徐行的头发,轻声道:“闭关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

      徐行想问明白了什么,奈何实在疲倦,眼一闭就沉沉睡去,心道明日再问也不迟。

      浓睡不消残酒,又是日上三竿晌午才醒,徐行一睁眼就听到外面的笑闹声。

      她打开窗,昨日给她看话本的女孩撒着欢跑过去,她叫住:“小芝,你怎么没去上课?”

      “广泽君没来给我们上课,你也不来,我们就当休沐喽。”小芝嘿嘿笑道。

      “广泽君没去上课吗?”徐行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难道也睡过头了?”

      “你头上有花!”小芝拽着她俯下身,踮起脚在她发顶一碰,拿下一枝玉兰花来。

      花朵洁白,莹润如玉,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雀。

      徐行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发现了几绺细细的小辫子。

      “好香啊,没有泛黄,还很新鲜呢。”小芝说,“师姐,这朵花能给我玩吗?”

      “去玩吧,”徐行笑着说,“今日不上课了。”

      小芝一阵风似的跑了,徐行倚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唇角僵着,忘了把微笑放下。

      何必去找,也不必再问。

      广泽君有了选择生死的自由,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千年。

      也许他已经羽化了,也许是游历去了,谁知道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至哉坤元——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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