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诅咒与救赎》芳杳

96、曳情于梦

　　伴随着移形换影在耳旁的凛冽声响，二人周围的环境眨眼间黯淡无光，如裹了轻盈的纱布，层层叠叠地看不清彼此的脸。

　　这里没有即使处在舞会边缘也萦绕耳际的欢笑与乐声，唯有安静清冷的月白淌在窗台，些许爬上了床沿，像是某种隐秘的邀请。
　　夜风轻漾着晃入室内，拂起二人绞缠着的银白与黛黑，微微吹凉怀中人滚烫的脸颊。

　　似乎是因着这般舒惬，向原不再断断续续地嘟囔着白日里的不满，反而是微醺着沉醉在沁凉的晚风中。
　　看着那对蹙起的眉终被抚平，覆于颊侧的眼睫轻颤着，岚抱起他走向床畔的脚步有些踌躇，但也仅仅是一瞬的功夫，怀里的人就被他不甚温柔地随意摊放在上面。

　　唯一的迟疑仅在那双墨黑的眸划过少年脸上那抹月光照白的绯红后不久就消散无踪。
　　确保了向原的安全，他转身从容不迫地抬起魔杖给自己眨眼间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准备抬步离去。

　　可身后的人却在此刻冷不丁发出一阵闷响，打破了迤逦的氛围。

　　岚原先克制得还算完美的表情一时有些无语，随后不动声色地转换了人格，嘴边是嫌弃的语调:

　　“剩下的烂摊子留给你...别忘了我们算是共犯。”

　　话音刚落，黑发的男子转瞬间出现在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的夜色之中，背对向原默然伫立着。

　　岚并没有开灯，也没有点燃任何蜡烛，晚夜披帛下的幽然装束与床畔之人有一句没一句似呓语的呢喃犹如一场巨大的阴谋。
　　比他亲自策划的那些更为蛊惑人心。

　　更可怕的是，当事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甘情愿地听从他布设下的一切...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鸠就这么悬于冰凉晶莹的蛛丝上，听着混淆于风声的清浅呼吸，感受着鼻翼翕动之际不时飘荡而来的黄油清香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不是因为自己太喜欢向原了，而是在刚刚的舞会上没喝一口黄油啤酒。

　　应当不至于饥渴成这样...

　　于是他转过身，伸出魔杖隔空轻点了点窗口，让那条狭道更为宽敞些，让夜风更自由地出入，带走那些恼人的馨香。
　　再深吸一口气，那些与先前所做所为相悖的想法总算消散一空，他的目光登时清明了不少，里面凝聚沉淀的情愫也依稀化解开来。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床上的人仅仅翻了个身，口中又陆陆续续掉出一堆不得不拼凑在一起才能勉强理解的字，突出一个前言不搭后语。

　　可正是这些话，让鸠瞬间僵直了身形，幽深的眸中闪过极少见的悚然神情，哪怕被很快内敛下去，他也再没了转身离去的想法——

　　“是你吗...你带我回来了?”
　　“我又喝醉了，啊...还真是伤脑筋呢...明明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就该知道自己酒量差劲得离谱...”
　　“可是我好开心...梦里那么多假的东西，至少证实了自己一杯倒的事实，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傻了...仅仅一样东西吻合，就觉得现实离梦更近了一步。”
　　“甚至...直到现在我还怀疑自己不是在做梦，明明梦里的你根本看不真切，可现在...”

　　向原吃力地撑起瘫软的上.身，唇角浮现出昔日里再平常不过的傻笑，可那双醉意阑珊的眼底却掬着泪花，雾蒙蒙地直视着鸠，仿佛正吃力地想要透过那层水汽看清面前人的脸庞。

　　“...现在的你好清晰...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我...对不住了。”

　　他突然恢复全身气力般伸出手，竭尽所能地朝站在床头发怔的人抓去——

　　顷刻间指腹传来细腻的丝绸质感，激动得他手臂与掌心的肌.肉都颤了颤，可身.下人生怕那股滑劲会放跑他，干脆一鼓作气倾上前去，闭眼在那唇上盈盈一点...

　　似蜻蜓点水，却并非浅尝辄止。
　　只是生怕他如清醒梦里那般，用力过猛来不及抓住便彻底消散一空。

　　经此般毫无章法地放肆宣泄后，他颤抖着的眼睫才睁开，那再捧不住的泪水也悄然滑落。
　　向原欣然地想，他也该醒了...一时竟有些破涕为笑的冲动。

　　那哪怕在梦里都不敢正面觊觎的胆怯最终在逃离现实的阴霾与酒精微醺的作用下化作勇气，破土而出。

　　他总算表明了自己的喜欢，在很早很早之前...
　　那张掉落在地的粉色信封曾是撞破这般心思的罪魁祸首，也是最大的桎梏，但那又如何?

　　他突然看开了...这只是个梦啊。

　　反正现实中不会再有人像梦里那样给自己忽远忽近的感觉，不会用惑人的目光擒住自己。
　　他也不会陷入那时而嫌弃时而又温柔的漩涡当中，而是终得解脱，还顺走了一个吻。

　　一股夹杂着幸福与心安的得逞与罪恶感伴随着向原再度作势要倒下的身体油然而生。

　　他总算做到了，亲自尝了一口山巅上的雪。

　　可下一秒，本该继续回味那股混合着玻璃渣般柔软触感的人却被一只手钳住了腰.际——

　　如见云破月出之景，他薄雾浓浓的惺忪双眼微睁，紧接着猝不及防跌落进那抹幽深当中。

　　......

　　鸠本不会给向原如此轻易接近自己的机会。

　　可那张不断开合的唇中絮絮叨叨的话仿佛钉住了双腿，令他的瞳孔止不住颤抖起来。

　　向原口口声声说的梦，实则是那段如一团舍不得丢掉的纸张，被自己狠狠压实又强行抛之脑后的回忆。
　　却就这么堂而皇之、一字不漏地被那人诉说着，带着股异样的感觉，如藤蔓爬上自己的身体，再渗入四肢百骸，最后蚕食着心头那块好不容易封冻得死硬的肉。

　　他们都是被迫失忆的人，却在此时共同回味着那段过往，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直到鸠艰难地回归理智，不再沉溺其中，疼痛之余抽离了那些感性的思维后，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岚的声音也在此刻回响着，如在恐怖的噩梦里一脚踏空，瞬间心悬于梁:

　　【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被篡改了两次?】

　　然而还未等鸠从脊背一凉的反应中回过神来，那个原本躺在床上还算安分的人突然拔地而起，不由分说地拽住了自己领口下方的衣物...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得专注而过分凑近的距离，可惜太晚了。

　　全身上下的知觉都仿佛大脑当机了一般麻木，唯有唇畔那尤为吝啬的给予，彻底撕破了心如止水的表象——

　　他眼眸不自觉地眯起，未等那人心安理得地落于床上便眼疾手快地捞起那具身体，温暖的气息瞬间隔着质感柔顺的布料熨入指间。

　　而正当鸠失神地搂着怀里的人，却眼瞅着他脸上的宽慰之色销纵即逝，那双泪眼也缓缓闭上，一副即将把刚刚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归咎于梦境作祟的模样令他心头猛地一颤。

　　止不住地生疼之余，他咬着牙发狠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向原的下颌，闭上眼吻住了自以为逃之夭夭的那张带着得逞笑意的唇。

　　这个笨蛋的那点拐弯抹角的小心思掩藏得太过拙笨...

　　可他就是怎么也没能想到，那吻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却如同那日树屋里的诱惑，成为了算计自己的一把好手。

　　曾经原本熟悉无比，有十足把握能如履平地的蛛丝，只是一个失足...就彻底落入其中，万劫不复。

　　......

　　二人在月色下拥吻，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怀中人因鸠毫无停歇之意地缠绵悱恻而再度昏迷不醒时，那俯身站在床侧的人才迷惘地松开手，却一度不敢接近地任由那具方才还被自己死死绞住的身体软软瘫在床上。

　　他罕见而吃力地喘着气，目光颤抖着掠过那唇上略显浮肿的痕迹，如点绛般殷红。

　　然而裹挟着狂喜、悲切与痛恨的上头滋味还未完全褪去，心底却隐隐传来一个声音，告诉他事到如今必须选择袖手旁观，互不干涉。

　　那一瞬，原先刻意秉持的清冷与疏离也在此刻分崩离析碎作一地，回想起先前毫不动摇地行动与策划着一切，他只觉得难堪又恼怒，陡然沉下眸色便撤后几步转身离去。

　　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合拢，关上前的最后一刻宛如深邃的欲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令离去之人注视它的身影都带着些许踉跄。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廊道上，鸠紧抿着唇一刻不停地离开了现场。

　　确切是逃离。

　　他生怕自己再待上那么一会，就要与床上的人相拥而眠了，然后在第二日听着岚在耳边无可奈何地叹息计划的落败和他轻易妥协的狼狈。

　　因为那个拱手相让的吻，他好不容易放下的执拗又被猛地拎起，最后与那人口中的梦混为一谈，恶作剧般告诉自己为时已晚，过时不候。

　　......

　　鸠一路愈行愈疾，纸白的脸上挂满阴霾，眉目克制不住地狰狞着，不见往昔的温润从容。

　　“向原...向原...”

　　他咬碎那个名字，恨不能倾掉脑中方才不断如万花筒般回放着的画面。

　　向原，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