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豆麻袋》墨月深

42、042、

　　醒来时只觉从口腔到喉咙一路到胃都在全方位无死角的疼，谈渊乔恍惚望着头顶晃动的吊瓶，转动大脑，极其缓慢地思考着……这是怎么回事？
　　啊……对，大睡三日……这是第几日？
　　不远处好像有刻意压抑过的声音，在窸窸窣窣交谈。谈渊乔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集中起注意力，过滤着入耳的对话内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不通电话！”熟悉的中年女声难掩埋怨：“真是要被她气死！”
　　中年男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医生说送得及时，调养几天就好。我想想也是，能一次性给他开十片，就说明以这个药的药效，这剂量大概率吃不死人。”
　　谈渊乔眨了眨眼睛，心想：是哦……好有道理……
　　中年女声道：“你说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吓都要被吓死了！蓝岱也是，一句话都不来跟大人说，我心头火起真想抽他几个大耳刮子！”
　　中年男声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人没事就好。等小乔醒了我们再小心着问问，看是什么原因。”
　　谈渊乔困顿地闭上眼，也不知道算不算睡过去，总之又小憩了几个回合，待再清醒过来，就见蓝妈妈和蓝岱左右坐在他病床边，脸上带着万分的小心谨慎。
　　“醒、醒啦？”蓝妈妈似是想竭力维持住自己平和的表象，然而效果堪忧，忍耐不足五秒，就嗷的张开双臂紧紧抱了上去。
　　“你要气死我！你要气死我！”她泣不成声地哭诉着，语气又恨又悔，双手作势像是要捶打，落下时却变成了抚摸。
　　谈渊乔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姐姐把一杯泥水般的液体端进来，递到他面前：“把这个喝了。”
　　噫，好恶！
　　谈渊乔万没想到醒来还得喝这种东西，苦着脸接过泥水，默默往肚里咽。
　　被打断的蓝妈妈终于维持住了自己想要的平和表象，与对面的蓝岱忐忑互望几眼。待护士离去之后，她才又坐回床沿，欲言又止良久，最终还是岔开话题：“饿不饿？阿姨给你煮了粥。”
　　她朝蓝岱使了个眼色，起身出门去拿粥，把空间留给俩同龄人，方便他们说话。
　　蓝岱望着坐在病床上神色异常平静的谈渊乔，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原本以为谈渊乔醒来会哭闹，会指责，会破口大骂，会说出吃药的原因，然而事实是，谈渊乔就这么静悄悄地坐着，一言不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番表现，他便愈发不知该从何入手。
　　细想起来，在剧组的这段时间，他都没好好关心过谈渊乔，暑假的两个月期间更是连视频都没连，只自以为是的觉得，手机那头的人还跟原先一样。
　　甚至听到谈渊乔需要吃安眠药的消息，他也没特别当回事。
　　这可是谈渊乔的人生发生最重大转变的一段时期，他居然浑不在意！直至事发才追悔莫及，还傻乎乎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蓝岱嘴唇嗫嚅，很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最终他只能学着他妈的模样，张开双臂，意图给个抱抱。
　　谈渊乔的眼眸微垂，或许别人看不出，但在蓝岱眼里，却是很明显的回避了一瞬。
　　不会吧……从小就特别黏他的弟弟居然会回避？
　　蓝岱几乎电光石火般意识到了什么，谈渊乔吃药的原因，或许跟他也有一部分关系。
　　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跟自己到底有啥关系，他只觉自己蠢得跟猪似的，昨晚上打电话还觉得弟弟活泼可爱，对明天搬去他家满怀期待。那是否也是个求救信号呢？无声与他诉说着自己根本没法再在家里待下去？
　　犹如魔怔般张着双臂在床边呆立了半晌，直至手机铃响，蓝岱才恍然回神，蹙眉掏出手机，又愤愤接通。
　　“不都说了有要紧事吗！到底要我解释几遍啊！”他背转过半身，冲着手机小声怒道。
　　手机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他顿时发飙：“靠！我现在没空跟你掰扯！爱封杀就封杀！”
　　说毕，他凶恶地挂断电话，回转过身，发现谈渊乔的视线又落回到了他身上，心底有些高兴，忙挂起笑脸叫唤道：“宝宝？”
　　谈渊乔脸上带着种难以描述的奇异表情，待开口时，却又变成了纯良无辜的模样：“你女朋友生气了吗？”
　　蓝岱正为自己以前从不注意他隐藏的表情而懊恼，处于仔细端详揣摩当中，反应慢了好大一拍：“什么女朋友？我没女朋友啊……等等，这是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一想到可能有人把戚旻旻那种不知轻重只会攀比的千金大小姐当成他的女朋友，甚至还颠颠跑去告诉谈渊乔，他就忍不住勃然大怒，仿佛自己的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这是造谣！这是诽谤！”蓝岱义愤填膺地站在病房中央高喊。
　　谈渊乔的神情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不少，饶有兴致地看着蓝岱喊口号。蓝妈妈捧着两个保温饭盒进来，简直要被在病房吵吵闹闹的儿子气死，飞一起脚把他踹开。
　　“小乔来，青菜粥和黑米粥，甜咸都有。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过几天阿姨再给你烧好吃的，啊，乖。”
　　谈渊乔本想去接，抬起手发现还打着留置针，只好把手缩回去，朝蓝妈妈点头道：“谢谢蓝阿姨。”
　　听见他说谢谢，蓝妈妈立马高兴了一瞬，抹着眼角避开些许，怕谈渊乔看到情绪又产生波动。
　　她记得医生说过要忌大喜大悲，以免加重谈渊乔的病情。
　　蓝岱眼见那俩保温饭盒被密封盖子盖得严实，显然不利于谈渊乔打开，忙凑上前伸出手：“我来我来，我帮你开。”
　　蓝妈妈嫌弃地看着自己儿子笨手笨脚开饭盒，视线扫过，心疼地托起谈渊乔的一只手腕：“看这瘦的！等出院了阿姨给好好养养，补补身子，啊，乖。”
　　谈渊乔没啥胃口，人也还不舒服，没吃几口就停了勺。蓝妈妈又是一阵心疼，可也不能强求，就说要跟医生商量下住院的事，使眼色让蓝岱继续进行同龄人之间的谈话。
　　蓝岱踌躇地坐在床沿，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尤其谈渊乔还一副平静的模样，总觉得与当下的场景有些违和。
　　仿佛吃了过量安眠药被送来医院紧急洗胃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犹豫良久，蓝岱才小心翼翼地问：“宝宝，你为什么要吃药啊？”
　　谈渊乔淡淡道：“只是想睡个觉。”
　　这是在骗谁啊！想睡觉吃一粒不够吗，至于把所有药都吃下去？蓝岱想谴责，却又不敢刺激谈渊乔，哆嗦着举起一根手指头：“那、那我们下次想睡觉了最多只吃一粒，好不好？”
　　谈渊乔：“嗯。”
　　毫不犹豫的一声嗯，让蓝岱心里愈发没底，直希望能有根铁链之类的东西，把弟弟牢牢捆在腰上，时刻看守着，不让他再拿到药。
　　蓝妈妈出去找了趟医生，回来说还要再住院观察一天，后天可以出院。她摸摸谈渊乔苍白的脸颊：“出院了直接去阿姨那儿，行李你黄叔都已经给你搬过去了，啊，乖。”
　　谈渊乔凝望一直在哄他乖的蓝妈妈两眼，并未从她眼中读出不满、厌烦、憎恶等负面情绪，便垂眸点点头：“嗯。”
　　“那今天就早些休息吧。”蓝妈妈道：“让蓝岱陪你。”
　　说是后天，实际第二天傍晚谈渊乔就出了院。
　　原因有二，一是上午医生检查之后发现他状态恢复得很不错，大概因为年纪轻，外加洗胃及时，吃下去的药量也不大。二是下午陪护的蓝岱去洗手间走开了几分钟，回来发现谈渊乔居然下了床，还站在窗边往下张望，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他要跳楼，冲进去就把他摁到怀里，死活不肯撒手。
　　谈渊乔仰天无语：“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在哪个医院。”
　　蓝岱满脸的不信任。
　　谈渊乔继续无语：“大哥，你仔细看看那玻璃窗，全是固定死的开不了好么？”
　　蓝岱：“你为什么要关注玻璃窗开不开得了？”
　　谈渊乔：“……”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总之就是蓝岱一只手死死把谈渊乔摁在怀里动弹不得，一只手掏出手机给亲妈打电话，说要把弟弟接回家好生照顾，不能持续待在医院这种压抑的环境当中。
　　蓝妈妈自然答应，匆匆过来接人。
　　谈渊乔直至出院才发现自己住的是燕桦私立医院，就是那个离他自己家挺近的私密性很好的医院。难怪完全没听人说及狗仔“路透”他“自杀”之类的事，医生护士们也都很守口如瓶的模样。
　　真是万幸当时把他送到了这里，不然这会儿他的粉丝都该疯了。
　　他的合同估计也别想着签了。
　　回到蓝家，蓝妈妈乐颠颠跑去厨房说要做点好喝的羹，给孩子补补。谈渊乔下意识想往客房走，却被蓝岱一把薅住，往楼上拐带：“你跟我睡一起。”
　　谈渊乔瞬间高兴：“真的？”
　　蓝岱还以为他不愿意，挺起胸膛义正辞严道：“对！没错！不许提出反对！”
　　谈渊乔：“……”
　　我反对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