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组队 ...
-
以人类的标准来评判，这将是有史以来最辉煌最伟丽的建筑。
光洁的白色瓷砖覆盖着地面，向无限远处延伸。精美的长桌与椅子整齐地摆放着，中间穿插着一些空地。天花板上高高悬挂着一块屏幕，像是悬浮在某种高维度的空间似的，无论你走到这个大堂的哪里都能清晰地看见它。
如果你能飞起来(事实上这里确实有人能飞)，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看，你会发现这里有许许多多的人，衣着风格差异很大。稀松平常的现代常服，飘逸的长袖古装，来自各个时代的特色鲜明的衣物——公元前的亚麻长袍，中世纪的衣裤，近代的西装，乃至于闪着点点电光的未来的衣服……
他们有男有女，基本都是青年或中年人。有的沉默地坐着，有的在寻找队友，有的在与人高声交谈；每个人的外貌与神色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的眉宇间萦绕一种极清浅的疲惫。
疲惫于什么呢？疲惫于无止境的副本，疲惫于长久的生，疲惫于永远的死。
没人顾得上欣赏这座他们身在其中的伟大建筑。这是属于系统的伟大，不是人的伟大。
这里是无限循环的大堂广场。所有玩家在这里休息、娱乐、生活，与人交换有用的道具，寻找下一次副本的队友。
他们来自一个名为地球的地方。那地方不算好，有战火也有压迫，但绝大多数人生活地还算和平安稳。当然他们已经不记得这些了。关于往事的记忆被淡化，他们只记着这场游戏，这场循环。
时间在这里凝滞。这里的人不会衰老，头发不会长长，虽然还是会有正常的饥饿与疲惫感，但在这座大堂里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也不会怎么样。
唯一能证实生命的就是死亡。他们还是会死的，死在副本里，或者同类的攻击下，或者系统的惩罚之下。
地球每年莫名消失的数百万人在哪里？有一小部分在这里。其他那大部分呢？他们死在这里。
无论是好是坏，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独自坐在某张木质长桌旁。
他有一头鸦羽般的柔软的黑发，垂在耳边又披到腰际，并在脑后挽起一圈扎了一个小辫子。湛蓝色的眼睛让人想起爱琴海的海水，或者是雪原上永远的幽蓝色。脸部的线条较常人要柔和一些，但轮廓又显得深邃——他大概是一个中欧的混血儿。
美貌当然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让人在副本里活下来；不过一位美人总是道风景线，看了让人心情愉快的。
人会更容易对长得好看的人产生亲近感，这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这个很俊的青年气场温和，看着似乎也是个好相与的人。
于是史泽晨在招队友的时候很自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小兄弟，你好你好！”他打着招呼，作出要握手的姿势。长得很好看的青年温和地笑了笑也伸出手，史泽晨握着对方白皙但略有些冰冷的手摇了几下。
“咳，我叫史泽晨。怎么称呼你呢？”他问道。
但是青年似乎有些出神地望向了远处，没有回答他。
“…”史泽晨有点尴尬。他打量了一下青年身上西式的黑色大衣与湛蓝色的眼睛，决定发挥自己的语言才华：“Bonjour! Salum! Could you please let me know your name, bro?”
小帅哥年纪轻轻不会是个傻子吧……他是看在这个副本好像比较轻松的样子上想找几个顺眼的同伴组队过关的，这样的好机会对方不要那他就给别人了。
啊，独自坐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可怜孩子。没有固定队友，好像也没有好用的道具或特殊能力。要不是对方长得真的很好看，气质也让人很舒服，他大概是不会主动发出邀请的。
“我叫牧北，”正当史泽晨盘算着找旁边桌子上的人去问问的时候，青年开口了，“很高兴认识你。”
牧北的声音很好听，像春日傍晚的温柔吹过的风。或许以前是哪家的贵公子吧，举止真的很优雅……史泽晨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掐断了。
过去？什么是过去？难道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他完全忘记了他刚才在想什么。
“啊，牧北兄弟，幸会幸会！”史泽晨眉开眼笑。“是这样的，我们一会儿要去下一个新的本子，想招个队友。”
他比划着向牧北解释。
史泽晨已经下过好几个本子了，目前积分是四千九百五十。他在周六的时候刚通关了一个A-级副本，幸运地拿到了B级评价，赚了一大波积分，本周的积分指标是不用太担心了。
他的队长安溪，一个看着很柔弱但是积分五千三百的女生，昨天在原野闲逛的时候意外触发了一个系统任务：在周日完成指定副本《圣约》(队伍成员4/5)，需要再招揽一个队友。
幸运地是，《圣约》似乎是个宗教类副本。
在无限循环这种精神压力极大的环境下，宗教类副本约等于奖励关卡。它们没有致死性内容，活过副本很容易，剧情一般也比较平和，不像大部分副本那样血腥恐怖黑深残。不少玩家在里面过的宛如度假，精神十分放松，甚至有玩家在其影响下真的信教了。
不过其主线任务一般较难完成，结算积分的时候可能只有基础的那一两百分存货分。五千分以上的玩家往往会在基本完成本周指标后选个宗教类副本进去休息几天，用那一两百刚好凑满指标。
每天的副本行动次数只有一次。史泽晨觉得刚好陪着队友把这个本子下了，凑够他差的五十积分顺便美美度个假。不过这次要求五人组队么……刚闯完一趟生死关拿了个好评价，又离五千分只有一步之遥，难得心情很好，他们队决定捞一个顺眼的人送福利。
于是他一眼看到了牧北。啊不，事实上是安溪一眼看到了这个坐在角落里似乎资历不深的美青年。
“哇！帅哥！”黑色短发的女青年两眼放光。她推了推史泽晨：“缺的那个人就带他吧。史，过去喊他一下呗。”
“队长小姐，为什么是我啊！”史泽晨嘟囔着。“怎么，克莱登不帅么，还是谢琳不美了？”
“哎呀，你们都是我的漂亮翅膀，但是人家是格外的好看……我要在人家面前保持形象的嘛，你快点去。”安溪笑容明媚。
安溪平时是个果断的领导者，不过这周他们队刚全员高分地通过了那个A-级副本，他和谢琳又马上能踏入五千分，大家心情都很不错，在这个度假副本里带一个她看着心情好的人也无可厚非。
“好啦，史泽晨你快去吧。下完这个本子我们就全员五千分了，等回来后大概是这边的周日晚上，在下一周开启前还能休息会儿呢，可以喊队长和克莱登带我们去隔间区域逛逛。”谢琳笑了笑冲他说。
克莱登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也是。”史泽晨嗯了一声。“那我过去问人家一下，你们先在这边准备想咱们的公会名吧。”
他们四个在第一周于大堂相识，一直走到了今日竟然都还齐全，实在很幸运。这在无限循环是件很难得的事，如此紧密的小队，能互相吐槽与相拥哭泣的情谊。他想，他们的公会应该也能长青。
随后他走向牧北这边。
“嗯…请问你能讲一下这个副本的具体信息吗？”牧北听完他的阐述，发出询问。
史泽晨挠挠头：“这个么，我们只知道它的名字以及类型。难度的话是一团问号。不过你别担心，系统发布的随机任务都是这样的。宗教类副本不会太难。”
“嗯。”牧北乖巧地点点头。
“对了，你本周还差多少积分过关啊？”史泽晨正要带他去组队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今天是周六了。”
周六是周循环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下的副本会是本周的最后一个。如果对方积分差得多，那去这个宗教类副本恐怕会让他送命的……鬼知道系统“处理”不合格者会有什么手段。这又不是在副本里，他们队可不想白白害死一个人。
牧北听闻他的问题，眼睛朝斜上方望了一下，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他回答道：“还差一百分。”
一百分那就不用担心了，宗教类副本只要不作死，躺着都能拿稳拿一两百。
这句回答也让史泽晨重新估量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在最后一天只差一百分的话，应该是之前有高分通过的经历，看来能力不错。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牧北小兄弟，你愿意加入我们队，一起下这个本子么？”
牧北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微微鞠了下躬：“我的荣幸。”他说道。
————————————————
牧北心里是很懵逼的。他非常想找个人询问一下这世界发生了什么，或者发疯地大喊大叫然后把这里给砸了，不过他没有。他从小就被教育克制是一种美德，他的礼仪修养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感到脑袋还有点晕……或许是某种穿越后遗症吧。刚刚那一下子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他确信自己原本不属于这里。
这是哪里？一个叫“无限循环”的地方？
他望向那高高悬挂着的屏幕，上面的字迹发出银白色的冷光。随着他的意念，屏幕上开始滚动一些字迹。那似乎是对这里的简介。牧北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对屏幕的变化有反应。
……每个人看到的内容不一样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暂且按下心里的疑惑，专心整理着信息。在与史泽晨的对话中，他时不时也会望向远处；屏幕上的内容会根据他所想了解的而自动变换。
等到史泽晨带着他走向其队友们那边时，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了解。
无限循环里，所有玩家都必须下副本，保证自己活着的同时完成系统给的任务，然后在出来后根据系统给的评价获得生存积分。
生存积分可以向系统做交易，换取一些道具或者强化什么的，比如体质强化、视力强化等等。同时，积分也是众人之间交易的货币，还是他们生存的必须品。
每个人以七天为一个周期(不计算副本内时间)，没有达到系统要求的积分数值就会被抹杀。而在无限循环里的日子越久，积分要求也就越高。新人们的第一周只需要一百积分，往后是三百，五百，一千……一直到一万。
一万分以后的强者不再受积分周期约束，系统对他们的要求是每周下固定难度分数的副本即可，难度分数则是由副本的质量乘以难度系数得出的。
万分者在大堂里有专门的聚集社区。据说那里有别墅，有公园，有商店、图书馆与音乐厅……系统为他们提供的条件总之比公共区域的条件好的多。
除此之外，五千分也是一个重要跨度。达到五千分，系统会开放公会与自选副本功能，玩家也获得了进入大堂里的隔间区域的权限，有了一定的自由度。著名的隔间区域包括荒芜原野、格莱斯小镇等等，玩家在里面可以自由探索休息，类似于系统提供的休整点。有时候能捡到一些道具，有时候则会触发系统发布的一些任务。
新人在第一周只需要一百分。这个队伍的人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恶意，经验也比较丰富。牧北决定这第一个副本先跟着他们，往后的事情再走一步看一步。
……史泽晨好像把自己误认为有一定经验的人了么？先应下来吧。暴露新手身份可能不太好。
走在路上，牧北皱了皱眉：为什么他一进来就是星期六？这里的每周不是从星期日开始的么？
“牧北，你迟到了。”一个青年女性的声音说。她戴着眼镜，深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她穿着白色的大褂，胸前带着一条项链。
于此同时闪现的画面是一扇很高的花窗，用彩色的碎玻璃拼接着，形成了一个年幼的男孩尚不能理解的图案。光线从高高的穹顶上洒下来，在黑白方格砖上印就一地扑朔迷离。
“礼拜日是做弥撒的日子……”他轻轻念道，单手捂住了额头。
史泽晨停下脚步，关切地看向他：“牧北？你还好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勉强微笑了一下。“感谢关心……可能是有点头痛吧。或许我昨晚熬夜了。”
“熬夜？”史泽晨疑惑地看向他，对这个陌生的概念很好奇。
发生了什么？他站在哪里？今天是星期几？无限循环是什么东西？ 他的父亲在哪里？母亲又在哪里？他来自何方，又要向哪边去？他是云层间漫步的天使还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是谁？天啊，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他如此难以理解？
……为什么呢？
牧北站定。他微微勾起唇角，回应史泽晨：“唔，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史泽晨觉得队长的眼光真的很不错。这是一个他作为一米八的钢铁直男都觉得很好看的人，尤其是笑的时候，让人想起一些应该被封在油画框或者石膏像里面的事物。
他笑着冲不远处的同伴们挥手：“队长！克莱登！谢琳！人我带到了！”
他一一给牧北指认自己的同伴：“喏，小兄弟，那个黑色短发的青年女性是我们的队长，安溪，很能打，不太靠谱但值得信赖，很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
棕色头发绿眼睛的是克莱登，你和他说中文就可以的。
头发披肩的是谢琳，很好的一姑娘。”
他挺了挺胸膛：“我们队的大家都是挺好的人，你放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自豪，眼睛都亮亮的。
牧北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讲，一直到他的话音落下。
“嗯，谢谢你的介绍。”他笑着说。
随后他走上前去，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有些飘扬。他扬手放在胸前，温声开口——
“大家好，我叫牧北。”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组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