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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沈珩 ...

  •   沈砚书是在马车上醒来的,他近来越来越渴睡,再睁眼时已是次日中午了。

      马车静止着,一行人在外面短暂休息,刚升起的火堆漫过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青色外裳上还罩着一件玄色外衣,外衣上残留着萧越的体温,似乎不久之前萧越还坐在身边,以手揽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提前吧!”马车外萧越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凌风的声音,“爷,此地不属我们管辖范围,贸然提前只怕祸端不日将至。”

      “我们时时被人盯着,更改路线定然第一时间传入了上京,祸端早就至了,只是早一天晚一天浮现的问题。”

      有短暂的抽气声,似是凌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老师怎么样?”萧越又问。

      “宅子被层层包围,我们的人暂时还无法探进去。”

      “再探。”萧越简短而锐利,“他对我有忌惮,暂时不敢对老师怎么样?”

      在原地走了两步,他吩咐道:“若是探进去,不必等什么合适时机,想法子制造个乱子趁乱将老师带出来。”

      “是。”

      凌风拱手起身,又问道:“爷,您这么做是因为昨夜真相,还是因为沈公子。”

      沈砚书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出来问问,却在最后一句时停住脚步,打消了念头。

      “沈公子那样对您,您不恨他吗?”

      凌风问完后,空气便是一阵沉默。

      外面人好像霎时间都消失了,天地间一片安静,只剩刚刚升起还尚在年幼需要维护的火堆,以及林间啾啾的鸟啼声。

      沈砚书呼吸有些重,心一下接一下紧密跳了起来,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良久后,萧越只是淡淡道:“去忙吧!”

      沈砚书觉得自己呼吸彻底停了,萧越明明没有回答,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回答。

      应当是恨的,沈砚书自暴自弃地想。

      一行几人,继续往西行着。

      与之前还能有几分轻松的气氛不同,如同一夜间寒潮涌入,众人皆一言不发沉默起来。

      马儿呼啸狂奔着,马背上是一张张严峻肃然的脸庞,眉宇之间透着凛凛寒气,一副随时可以与任何人厮杀至鱼死网破的模样。

      如果说之前的气氛是偶有窒息,那现在就是完全无法呼吸了。

      沈砚书忍了几天,还是准备与萧越谈谈,然而萧越却先一步找上了他。

      找之前应当再加个冲字,因为萧越没有敲窗,没有说话,没有任何提示与缓冲,直接冲了进来。

      “殿下?”沈砚书脱去外衣躺在软垫上,见人进来,一时有些恍惚。

      恍惚之后,他敏锐察觉到不太对。

      一直的宽衣大袍换成了一身短袖短打,袖口处系着结,利落干净。漂亮脸蛋上结着冰,一双明目锐利如锋,唇紧紧抿着,一丝呼吸都变得极其轻微,像是猎豹面对猎物的蓄发之势。

      “出什么事了?”沈砚书呼吸有些急。

      “你留在这里。”萧越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不等沈砚书反应,他继续道:“不远处有埋伏,是冲我们来的,我带人引开他们,你留这里不要动,如果我料得不错,明日最晚辰时便会有人来接你。”

      沈砚书心底一阵慌张,顾不得萧越的后半句,只盯着前半句道:“埋伏?谁的人?”

      “你心里应当清楚。”萧越道:“不然这几日也不会这么安静。”

      “建和帝...”人在生死关头很容易沉默寡言,沈砚书也不例外。

      “不管内里如何,你们表面总是一起的,他们不会为难你。”萧越说着转过身,朝外面走了两步。

      怕萧越就此离开,一去不复返。

      沈砚书仓皇下床,“别走,我跟你一起走。”

      萧越没有转身,语气平静道:“本来是要带你一起走的,但是这次人太多了,我们尚不能自保,更别说护住你了。”

      萧越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很坚定,像一个敢于面对死亡的勇士,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沈砚书你一直想要和我撇清关系,现在,终于可以了。”

      说着,在沈砚书错愕的表情中,萧越一个利落转身,跳下马车,疾行几步,快速而敏捷地消失在深深夜色中。

      来去匆匆,不留痕迹,好似一场梦。

      但沈砚书知道,这不是梦。

      太短了,这匆匆之间太短了,短到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顾不得穿鞋和外裳,沈砚书赤着脚不顾形象地追了上去。

      他知道他追不上,可还是想追,不为目的,不求结果,就是要想追一追,哪怕这追赶已来迟许久。

      正是雨后初晴,车轮碾过黄土地留下许多沟壑坑洞。

      一路不知踩进多少泥坑,跌倒了多少次,沈砚书终于听到了一阵并不熟悉却深刻进骨子里的尖锐刺耳声。

      前方火光漫天。

      两人合抱才能将将抱住的树木烧着。

      刀剑相撞与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亮眼白光与凌乱箭雨中,一个玄色身影上下翻飞。

      他身形灵活且飘逸,映着清晰月光和火光,能清楚地看到,身上已中数箭。

      沈砚书连呼喊都出不了声了,脚下踉跄,加速朝前奔去。

      目光紧盯着那个跳跃飘忽的身影,生怕他再次被身旁利刃所伤,又怕自己赶不及,到地时只剩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他不想有,不该有这些不祥念头,但看着包围圈里的人,这念头却不断升起。

      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热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随风慢慢飘至身后,融进温暖又冷冽的空气中。

      离得近了,沈砚书能清晰地看到鲜血从伤处慢慢溢出的暗色,以及被围困之人转过脸时的惊讶。

      “别过来,快走。”刺耳利器声中,压抑的暴躁响起。

      沈砚书也知道自己该走,毕竟他手无缚鸡之力,进去就是找死。

      可是...

      他真的很想到他身边。

      目前情况如此严峻,他怎么能束手旁观?

      大脑有一道疯狂的声音响起,生前不能同欢,死后躺在一处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

      “你不要命了?”倏然,一只手拦住了他。

      大手暴戾抓住他脖领,身体因惯性仰倒,脚下不稳直接跌进一个陌生怀里。

      摔倒同时,抓他的人低下了头,沈砚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登时认出了他是建和帝交付任务时,独留在殿内的那个暗卫。

      并非沈砚书过目不忘,而是那脸上的银质面具太过显眼。

      “你放开我。”稳住身形,沈砚书挣开握在脖领上的手,后退数步。

      然而暗卫却步步紧逼地钳住他。

      “沈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暗卫冷冷地提醒着,“你可是圣上这边的。”

      沈砚书心下焦急,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分辨能力,加之周围噪音不断,暗卫又刻意压低着声音,不然他一定能听出面具之下的声音,是沈珩。

      沈砚书口才很好,但他知道现在口才好,没有一点作用。

      这些人不会因为他说几句话改变心意,面前的死局也不会因为他嘴皮子利索而绝境逢生。
      于是他只顾着挣脱,嘴上偶有一句话,也是“放开我。”

      “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了他连自己安危都不顾?”暗卫阴冷开口,压抑声线里带着阵阵酸涩。

      沈砚书不答,只怒目盯着银质面具下漆黑的眼睛。

      面前的战局越来越热烈,暗卫声音里的怒意也越来越明显,“你越是如此,我越不会让你接近他。”

      沈砚书想说什么,忽地脖颈一痛,身体慢慢软倒下去。

      再醒来时,他在一间客房中。

      窗外艳阳高照,鸟儿轻啼,街道喧嚣,吆喝叫卖皆是一阵软南腔调。

      沈砚书眨眨眼,一瞬恍惚。

      昨夜种种在这安宁祥和环境映衬下,仿佛不过是场真实噩梦。

      然而空中血腥味还在,银质面具暗卫还在,一切都昭示着昨夜不是噩梦。

      萧越...萧越怎么样了?

      心头一紧,他又想起那道玄色身影身中数箭的样子。

      他逃出去了吗?伤怎么样?

      这是哪里?

      马车呢?

      他倒下时明明在西北处四下无人的荒野里,怎么一醒来就来到了人口稠密的南地。

      不知今夕何夕,沈砚书腾地一下坐起来,目带警戒地看着四周。

      “醒了?”暗卫说话了,声音很熟悉,熟悉中又夹着阴沉。

      “萧越。”沈砚书急促地喊出这个名字,“萧越怎么样了?”

      即使知道面前人未必告知,他还是问着。

      此地距离他昏迷之地很远,也不知过去多久了...

      那萧越呢?

      是逃出生天了,还是...殒命黄泉...

      沈砚书越想越焦急,顾不得身体上的沉重感,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跑。

      暗卫拦住他,声音低沉道:“去哪?”

      沈砚书直白道:“去找他。”

      “这里是沂南,我们已走了数百里之远,你怎么找?”

      沈砚书愣了愣,他知道他睡得久,没想到竟这么久?

      “他怎么样了?”沈砚书尾音有些颤抖,“有没有...”

      “死了。”是冷冷的腔调。

      “死了?”沈砚书愣在原地,只觉全身体温都消失了,良久有道湿滑触感在脸上浮现,他用手触碰,才发现是泪。

      “对你来说萧越就那么重要?这世上就没比他更重要的?”暗卫冷然中透着循循善诱。

      沈砚书心中正难过,听完这句话更是悲愤交加,他挥开暗卫拦着自己的手,怒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沈砚书向来斯文,即便生气也多咬文嚼字,含沙射影,极少爆发。

      “跟我有什么干系?”暗卫语带深意,“砚书,当真跟我没有干系?”

      沈砚书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可莫名其妙中又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暗卫将手放在银质面具上,在沈砚书面前,缓缓摘下了面具。

      沈砚书登时瞪大了眼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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