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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回家 ...

  •   沈砚书从潺潺水声中冒出头时,天已经微微泛白。

      他体力不好,铆足劲游出宅子后,便只能游一会歇一会。

      即便这样,依然累得脚软。

      上岸这处是城外,人迹罕见,周围除了树还是树。

      沈砚书手脚并用爬上岸,喘息着席地一躺,内心一阵恍惚。

      他居然...逃出来了。

      这次出逃仓促慌忙,完全没有胜算,他本以为会和前次一般没多久就被抓回去。

      没想到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一夜奔波,又累又饿,抬头看天,日头亮眼,照得人头晕眼花。

      沈砚书无力抬手覆在眼睛上,像是想到什么,下一秒又猛然将手撤了下去。

      那只手刚泡过水,白得有些发皱,但落在他眼中却一阵血红。

      他就是用这只手捅了萧越...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事情毕竟是他做的。

      沈砚书惩罚地似的攥紧掌心,心中一阵复杂。

      也不知道萧越现在如何了?

      伤口包扎了吗?

      他收了力,伤口应当不会很严重...

      正想着,身旁倏然传来一阵不协调的脚步声。

      沈砚书紧张转头,只见江缙云正站在不远处,身形歪斜地往前走着。

      “砚书!”

      “江缙云!”沈砚书坐起身,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江缙云踉跄往前跑了两步,“我猜你会在这附近,便来这找你了。”

      江缙云不说如何不顾病体抹黑赶路,也不说怕错过人,一条路一刻不停走了十几遍,只言简意赅道。

      沈砚书起身,快走两步扶住人,“你怎么猜得到?”

      江缙云勉强笑笑,“我说了,只怕你会怪我。”

      沈砚书神色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

      江缙云收收笑,缓了缓道:“我师兄是个不喜欢勉强别人的人,也是个...骄傲的人...而砚书也自有执着,加之看到你的住处,我便猜到了。”

      沈砚书突然想到江缙云昨日的异样,现在想来他便是故意如此,故意在萧越的骄傲上再敲上一敲...

      而萧越也应当如他们所愿放弃了,要不这一路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沈砚书眼珠微动,心绪有些复杂。

      江缙云见他不语,安慰拍了拍他的肩,“我带了衣服,砚书先换上吧?”

      “好。”

      沈砚书与江缙云之间的相处便是这样,虽缓和却并不亲近,总是点到即止,总像隔了些什么。

      两人顺着小路朝官道走去。

      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总要解决民生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馆,坐下要了吃食,缓缓聊着。

      “砚书,之后你要去哪?”

      沈砚书摇了摇头,随后坦然笑笑,随意道,“边走边看吧,天大地大,难道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江缙云有些紧张,抿了抿唇,他道:“如果你没想好,不如去玉云山庄小住。”

      沈砚书抬眸看他。

      江缙云立刻解释,“出门在外有人照应总归是好一些,砚书若是没地方去不如跟我同去。”

      他掩饰笑笑,“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相照应?”

      沈砚书垂眸。

      朋友?他们又岂是朋友那么简单?

      半晌,他摇摇头,坚定道:“多谢江公子,还是不必了,我想去其他地方走走。”

      江缙云早做好了沈砚书不会同他走的准备,因此也并不失望,“砚书想去何处走走?”

      “去...”

      “二哥。”

      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打断了后头的话。

      沈砚书回头,“沈钰。”

      今日是什么故人相见的日子?

      沈砚书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来,沈钰就直接扑上来,手脚并用,把他抱了个结实。

      “二哥,你去哪了?我好想你!”沈钰又哭又笑,“我找了你好久,一直没找到你。”

      沈砚书觉得他应当感动,可他与沈钰之间的兄弟情不应当是淡漠的?怎么失踪一次,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你先松开我。”沈砚书往下扒人。

      沈钰却狗皮膏药似的粘得更深,“我不松,我一松手你又跑了怎么办?”

      沈砚书无语扶额,以前怎么没发现沈钰这么黏人?

      “沈钰,听话先松手。”好听的,陌生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带着沉稳的成熟韵味,“你哥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沈砚书扭头看去,这才发现沈钰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男子身材修长,体形矫健,腰间还佩着沈钰常年不离身的玉佩,身份如何,昭然若揭。

      沈钰倒也听那人话,乖乖收劲,松手,只一瞬,手又抓上沈砚书衣袖,仿佛怕一眨眼,面前人又销声匿迹了。

      沈砚书无奈,邀两人先同坐。

      他们四人神色如常,小摊却快炸了,偏僻官道简陋茶棚极少见这么清秀的人,一来还是四个,在茶摊歇脚的女妇人都要春心萌动了。

      几人初始还能不声不响,被盯久了难免不自然,何况乍然相见,四人都满腹心事,怎么可能真的如常?

      匆匆吃完饭,几人便分别了。

      临别时,江缙云依依不舍地看着沈砚书,“若是有难处,以后可以尽管来找我。”

      沈砚书哪敢再找他,只问道:“你还受着伤如何回去?需不需要我找人送你。”

      江缙云将头转向官道,凝望着尽头的棵棵红枫,“不用,有人会来接我。”

      沈砚书放心了。

      江缙云像是风景看够了,又将头转了过来,“砚书,保重。”

      沈砚书朝他点头,“江公子,你也保重。”

      与沈钰同行的人极有眼色,在江缙云离去后,也借口有事离去了,只剩沈钰拉着沈砚书上了那人的马车。

      坐定后,沈砚书先开了口,“你们是那种关系?”

      沈钰小脸一红,并不否认。

      沈砚书瞧着他笑,“他是哪家世家子弟?”

      “不是。”沈钰摇摇头,“他家是经商的。”

      “经商的?”沈砚书略诧异,“父亲同意了?”

      沈钰佯装随意,“开始也是不同意的,但我坚持如此,以死相逼,父亲也就同意了。”

      一年...还真是物是人非。

      曾经对父亲唯命是从的娇少爷都敢揭竿而起了。

      而他...

      沈砚书一阵怅然,“真好。”

      他垂眸片刻,悄无声息地敛去眼底晦暗,抬眸挑眉道:“你这次眼光倒不错。”

      沈钰看着他眉目间的戏弄,哼了一声道:“我这么关心你,你却揶揄我,二哥你没良心。”

      沈砚书做玩味求饶状,“是我不好,我错了。”

      沈钰不理会他的玩闹,敛去脸上笑意,将忍了一肚子的疑问一次性问了出来,“二哥,你这一年到底去哪了?越王之前叙职不归是去找你了吗?你和那位江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孩子呢?二哥这次出来是不是把孩子留在了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沈钰这话是惯性将沈砚书的失踪代入为——他为了躲丑去其他地方生孩子,生完孩子又回来了。

      沈砚书心下一痛,闭眼道:“没孩子。”

      沈钰没反应过来,“嗯?”

      沈砚书脸色苍白几分,他睁开眼,“孩子死了。”

      沈钰愣了,良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猜测沈砚书实在恨极了越王,所以直接打掉了那个孩子...

      “二哥对不起。”沈钰很愧疚。

      沈砚书摇摇头,“没事。”

      沈钰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可实在耐不住好奇,忍了半路他还是问道:“那二哥和越王?”

      “结束了。”沈砚书垂下眼帘,望着一动一跳的帘布,“以后别提了。”

      沈钰乖乖点头,“好。”

      马车又行了一段,沈砚书撩开帘布,“就在前面,放我下去吧。”

      沈钰看向沈砚书,“还没到呢。”

      “我不回沈府。”

      沈钰不应了,“二哥不是说好跟我回家?”

      沈砚书想到在沈府的最后日子,“还是不了,外面也是一样的,你要是想见我可以常出来。”

      沈钰不听他的,“哪里一样了?独身在外和在家怎么可能一样?二哥你好歹也是大院里被伺候着长大的,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沈砚书:“我不需要人照顾的...”

      “我知道大哥去后父亲母亲对你有偏见。”沈钰截断他的话,安慰道:“但后来他们都后悔了,一直派人找你的。”

      沈砚书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见他躲过投毒不甘心,要亲自杀了他?

      沈钰明显不知投毒之事,继续开解着他,“父亲母亲现在都变了,你信我,他们是真的很想念你……”

      “二哥就不要记恨了,跟我回去吧……”

      沈砚书是坚决不回去的,但已上“贼船”,再想下去就难了。

      沈砚书最后是被半强制着带回去的。

      如沈钰所言,沈府确实没人为难他。

      不仅院子换了,仆从新了,连吃穿用度都上了一个等级。

      没人问他这一年究竟去了何处,反而泪水涟涟演了一出和家和睦的大戏,沈砚书如同提线木偶般,漠然看着一切,只觉比戏文里还要虚假。

      回沈府半月后,沈砚书趁着深夜又去了从前小院一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只知道脚步就这么不听话地顺了过来。

      小院荒芜着,一年未经打理,这里已荒草遍地,可沈砚书还是能从遍地荒草中找到曾经的痕迹,那些争吵的,恼怒的,温情的,疯狂的痕迹。

      那一夜沈砚书枯坐了半夜,破天荒开了一坛酒喝了一夜。

      天亮前,他将酒坛与回忆都留在了里面,在渐渐亮起鱼肚白的天光里最后一次回望。

      破旧的门扉上有把锁,是他离开时亲手扣上的,锁头利落扣下,如同锁住了一段青春。

      沈钰看出了沈砚书的落寞,闲人一个的日日来看他,又是给他带书,又是催他温书,一副功名之事不可废的样子。

      沈砚书难得与他想法一致,也不用怎么催,便认真温书,熬夜用工。

      春闱之时,沈钰催他去试试,沈砚书觉得自己不行,打算再等等,沈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去了,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次便中了。

      放榜那日,沈钰在旁欢呼,沈砚书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萧越...

      他想,若是入仕,他与萧越便又要见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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