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反派夫君失败后》澄漾

37、真相

　　楚照槿进宫，宫婢径直带她去了韦燕真的椒房殿。

　　到门口，看到韦兴珠早已依偎在韦燕真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娇媚的脸上流淌两行泪珠，双眼红彤彤的，让人好生可怜。

　　韦燕真确是个温柔的姑母，把韦兴珠揽在怀里，也不顾的眼泪和脂粉蹭脏了她的华服。

　　好一副姑母侄女间情真意切的模样。

　　楚照槿嘴角微微扯了扯，脚下一滞，犹豫着进不进去。

　　这两人是算好了，演给她看的。

　　韦燕真注意到她，攥了腰间的锦帕抹泪，招手，让楚照槿来她旁边落座。

　　韦兴珠红着眼睛从韦燕真怀里离开，低着头，颇为羞愧报赧的样子，颤颤巍巍坐在位上。

　　楚照槿应了声是，对着韦燕真照常答谢一番，坐到了韦兴珠对面。

　　她知道韦燕真此番唤她进宫是为了韦家的事，看到韦兴珠心里没生出多少意外，倒是被这场面骇住。

　　坐稳了，对上韦燕真那双眼睛，仿佛湿润温热的春风拂面，从眼眶充盈着的泪水里丝毫体察不到半分的责备之意，硬生生看出几分慈爱怜惜之意来。

　　啊，是了。

　　这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兴师问罪的样子，颇符合皇后表面菩萨的作风。

　　韦燕真蛾眉笼着，先扯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寒暄话，问庄衍怀远在汝州，楚照槿一人在府中是否孤单寂寞。

　　楚照槿一一应付了，称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小恭靖侯公务繁忙，她在府里一切都好，不该无事打扰。

　　呵，怎么会孤单寂寞，她花钱花得畅快死了。

　　韦燕真醉翁之意不在酒，扫了眼垂着头，默不作声的韦兴珠，把话引到正题上来：“看本宫，怪我同甥妇太聊得来，忘了还有个侄女儿晾在这儿。兴珠，你不是说有话想对嫂嫂说吗，快去啊。”

　　韦兴珠眼睫上挂着泪珠，红着鼻子，咬着唇怯生生摇头：“与行阿兄说了，让我们韦家人不要再去烦嫂嫂。”

　　婉转说完，她微微抬眸，瞅了楚照槿一眼，怯生生、软绵绵的视线像不小心碰上了一团火似的，急急避开。

　　楚照槿一时失语。

　　活了两世见过了不少人，第一次见如此的妖精，不是幻化为人的千年修为，偏要露出只狐狸尾巴来，在面前明晃晃地摇着。

　　落着泪，红着眼，尾巴却在耀武扬威。

　　庄衍怀从汝州赶来为她出气，楚照槿很感激，但……也给她挖了一手好坑。

　　楚照槿要蹙眉，体贴温柔道：“夫君他是行伍中人，多年在外领着群武夫行军打仗，说话严厉些是难免的，兴珠妹妹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韦兴珠止住哭声，抬眸：“嫂嫂这是原谅我了，原谅韦家了？”

　　哪里是她在楚照槿面前做出这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样？

　　庄衍怀把谱子田庄都收走了，往后大房的日子远不如从前宽裕。

　　国舅府贵为皇亲，自是富贵，奈何韦兴珠留下的那些实在算得上真金白银，一张张地契铺面恍了他们的眼睛，有和没有，日子滋润的程度大有不同。

　　庄衍怀没有压小风声的意思，第一日在府里黑了脸，明日就收回了铺面。

　　好几个铺面都是在韦兴珠手底下，正是年关的揽钱时候，看着铺面关了，韦兴珠的心都在滴血。

　　韦大夫人何尝不是，先是在府里对着韦兴珠软磨硬泡，复哭道皇后娘娘面前，求娘娘牵个线，让韦兴珠低头，给楚照槿服个软，让她劝庄衍怀把铺面田地都还回来。

　　韦兴珠锦帕掩面，在楚照槿脚边一跪不起，双肩哭得发颤，几个宫婢上来都拉不起。

　　楚照槿微微叹了口气，故作吃惊：“兴珠妹妹这是做什么。”

　　“嫂嫂不原谅我，兴珠就长跪不起，让天地日月都来看一看兴珠认错的诚心！”

　　许是韦兴珠这番话当真感动了日月，楚照槿还没反应，另一个主持公道的急匆匆来了。

　　何苒儿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韦兴珠你跪什么！她楚照槿一个煞星，走了天大的好运嫁给与行阿兄，不知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吹了什么枕边风，才让与行阿兄跟舅舅家决裂。”

　　身边，几位幕僚侍立，玉树临风，各有各的风采。

　　楚照槿充耳不闻何苒儿的责骂，望着那一张张嘴角扬笑的温润玉面。

　　朱唇抿了抿，脑海里霎时浮现庄衍怀那张冷峻的面庞来，身子被什么电了一下，很快打住不该有的遐想。

　　不得不说，何苒儿这个公主，当得比她快活，实属风流。

　　回过神来，何苒儿还在骂，把韦兴珠一把拉起来，韦燕真在一旁打圆场，假意斥责了何苒儿有失仪态的话。

　　声音灌入耳朵，楚照槿理解了庄衍怀为什么那么讨厌嘈杂聒噪的环境，她只想离得远些，赶快驱车，回到那个她原本觉得冷情孤寂的恭靖侯府里。

　　过了阵清静安逸的神仙日子，再同人骂来骂去，实在疲累。

　　索性不骂了，换个法子。

　　楚照槿眉心一簇，含肩蜷着，杏眼忽闪忽闪，流下两行清泪：“我自然是能体会兴珠妹妹的害怕，夫君对我是极好的，可也像是之前说的，他温柔的时候待人极为和善，生气起来，我也是要害怕避开的，一句话都得掰成了两半斟酌着来说。”

　　原谅韦家？

　　不可能的，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韦兴珠一懵，蓄在眼里的泪水没落下来，啜泣声停了，因为楚照槿哭得比她还可怜。

　　她满腹求情的话堵在喉咙里，楚照槿说自己在庄衍怀面前说不上话，她给楚照槿跪再久，也跪不来那些钱财。

　　楚照槿生得明媚，粲然生动，言行举止都散着灼人视线的光艳，这样的一张脸，罕见地显露出欲说还休的娇弱情态。

　　落下的泪比春日的雨还要柔，砸在人心上，软软揪了一下。

　　楚照槿颤声：“皇后娘娘要怪罪，尽可怪罪臣妇罢，夫君是为了我，才一时失态动怒。”

　　韦燕真把她牵到身边，轻拍楚照槿的手：“怎么会怪你呢，这回是本宫母家做得过了，委屈了夫人。你救了娴妃娘娘，也救了她腹中的皇嗣，本宫喜欢你还来不及。”

　　韦燕真从腕间卸下了个镯子，戴到楚照槿手上，算是对她的赏赐。

　　何苒儿愤愤的，本想多说几句，被韦燕真叱住，让她把新收的面首带回去，别在宫里张扬。

　　楚照槿还忍着同她们吃了盏茶，韦燕真才放她出宫去。

　　离了椒房殿，走在宫道上，身后有人唤了句侯夫人，楚照槿松了一半的气重新提起来。

　　回首，那人楚照槿认得，是观云苑的星霜。

　　想到是姜容漪要找自己，楚照槿没推辞。

　　一开始宫道上还有宫婢内侍匆忙来往，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她知道星霜带的不是去观云苑的方向。

　　楚照槿停住，问：“娘娘这是要约我去何处？”

　　星霜没说太多，只道：“侯夫人请随我来。”

　　楚照槿记得住宫里的每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处，被视为宫中的禁地。

　　姜容漪身怀六甲，胎还没坐稳，最忌讳冲撞，她带着自己去哪儿做什么？

　　掖庭。

　　姜容漪宫装素雅，气质清幽，不论是眼下在那面发霉的朱墙下静立，还是那日在梅花簇拥下读诗，都没什么差别。

　　“贸然唤侯夫人来此处相见，是本宫失礼。”

　　楚照槿摇头：“娘娘带臣妇来此处，自有娘娘的考虑。”

　　姜容漪莞尔，问：“侯夫人救了本宫的命，心思纯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那日夫人劝我当心，可是猜到了什么？”

　　楚照槿心弦绷紧，面上并无异样：“不曾，臣妇见娘娘身体不适，担心娘娘，随口嘱咐罢了。”

　　墙内，传来女子的刺耳尖叫，俄顷，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门上挂了锁，留出一道拇指粗的缝隙，内侍守在一旁，手里攥了把钥匙。

　　楚照槿忍不住侧目往里看了一眼，瞅见一道身影，她见过那身宫装。

　　温婕妤。

　　宫装破烂，满是污渍，昔日娇艳秾丽的女子蓬头垢面，头脸被白布随意缠了一圈，早有些歪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没有耳朵了，也疯了。

　　但手里还不忘捧着那对金耳铛。

　　温婕妤出身算不得高，凭着皇帝的宠幸才带着家族走到了今时今日。

　　那是她的荣耀。

　　割耳的伤口多日不治，饶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伤口腐烂生脓，蛆虫从烂肉爬到了唇边。

　　脸上发痒，温婕妤停止怒骂，皱眉，捉住那只蛆虫，在手里凝视半晌，塞到嘴里。

　　胃里翻江倒海，楚照槿扶着墙，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饶是猜到她会如此反应，内侍重新把门掩上，星霜给她递了碗水。

　　楚照槿灌下去，凉意冲击肺腑，把那股汹涌的腥气压下去。

　　“侯夫人都看到了什么？”

　　“暗香园里娘娘落水的地方，臣妇看到了潭底。”

　　姜容漪没想到楚照槿会如此作答，垂眸思索片刻，再睁眼，目光灼灼：“夫人是聪明人，此前本宫还踌躇要不要同夫人推心置腹，看来是本宫心胸狭隘了。”

　　掖庭内，是真相，亦是危机。

　　所有担忧于此刻浮出水面，在黑寂的湖面上凝成毒蛇的杏子，肉麻的窸窸窣窣声中舔舐上肌肤，酥麻的触感不易让人产生任何的警觉。

　　抬眸，大口张开，淬毒的利齿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