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遗泽》大碗葱花面

51、第 51 章

　　【烬冥】遗泽（完）

　　澹台烬将冥夜和孩子带回了魔域，在那里，开启了同悲道。
　　源源不断的污浊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汇聚在一起，在天空上方形成一团火焰，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向四面八方迅速扩大。那燃烧着烈焰的黑洞背后，就是从三界四洲诞生之初积累而来的所有污浊与邪恶。
　　冥夜安睡在魔宫的床榻上，随着世间污浊渐消，他身上狰狞的伤口愈合完好，濒临破碎的神髓慢慢恢复如初。他在涅槃境中睁开双眼，如同万年前晋为真神那一刻，看到了他曾并肩作战的同袍。
　　“冥夜，这些年，实在是苦了你了。”十一神缓缓向他走来，目含欣慰。稷泽道：“当初，我看出魔神灭世的两个转机，一在于初凰的凤凰卵，而另一个，就是你，冥夜。”
　　初凰微欠身，愧疚道：“过去镜中，苏苏的魂魄在历劫之时化作叶夕雾，不仅未能阻止魔神灭世，反而生出心魔，执着于杀死魔胎，一错再错……抱歉。“
　　“今日，就真的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小冥夜，保重。“
　　冥夜只觉得身体如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他无法对他们说上一句话，千言万语化作一颗石头，沉甸甸地卡在喉咙里。十一神的背影渐行渐远，稷泽突然转过身来，与他遥遥相望，一字一句如雷贯耳——“此间之外，许有转机。“

　　“你醒了。”澹台烬的手从他脸颊上移开，他偏头握住澹台烬的手腕，在那掌心蹭一下，借着澹台烬的力道直起身体。
　　冥夜顺着澹台烬双手的护腕往上，摸到了澹台烬的肩头，他看到澹台烬额头上的魔纹，用指尖点了点，再划过他的眉峰鼻梁，停在他的唇上，吻了上去。
　　澹台烬反客为主，将原本温情的唇瓣相贴变为更激烈的唇齿交融，扯过他的手将冥夜按在床上，冥夜没有向平日那般由着澹台烬胡作非为，几下将澹台烬压在床褥中，看到澹台烬唇间晶莹和那抹意味深长的笑，重重吻上去。
　　分开时，二人都有些喘息。冥夜压在澹台烬身上，让他看自己灵台上完好无损的法相，对他道：“现在，你还要装作这副模样吗？”
　　澹台烬移开目光，从床榻深处掏出来一团小东西，那是一个泡泡，里面的小龙和小孔雀互相枕着，睡得正香。
　　他让冥夜将孩子们收好，对冥夜道：“带我去天柱看看吧，我想去看看你曾经的战场。”

　　“还记得当初你我一起看过的幻境吗？”
　　天柱之上，他们并肩而立，远处的同悲道看起来只是一幅锦绣山河图中的小小污渍，澹台烬看着不断吸取浊气的同悲道，笑叹道：“当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生死，也是第一次觉出，在这浩瀚无际的寰宇之内，或许我也是同他们一样的。”
　　冥夜道：“鲲鹏的脊柱化作了如今的天柱，两颗眼珠一阴一阳，分别化作了魔域和上清神域，魔域在当初大战之时沉入无极深渊，便是如今的荒渊。”
　　“神魔本同源，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制衡彼此，让整个世界正常运转。一报还一报，功过不相抵，罪业和怨念也是秩序的一部分。这万年，魔神的缺席让世间污浊积压到无法化解的地步，如今要拯救苍生，也需你我二人合力。”
　　澹台烬身上的黑甲烟消云散，现出神相，和冥夜执手相看，“冥夜，这太冒险了。如今只有身为‘魔神’的我才可以摧毁邪骨，而你，可以杀死我。同悲道与我相连，只有杀了我，同悲道才能将一切罪孽清算，三界四洲才能建立新的平衡。”
　　冥夜迟缓地眨眨眼，他将两个孩子拿出来，捧在掌心，澹台烬和他一起，将手放在那泡泡上，“他们有另一番机缘。”
　　冥夜轻声道，“那……你该给他们留下些什么东西，有朝一日，他们会知道自己的爹爹是个很爱他们的大英雄。”
　　澹台烬从胸口中拿出月光石，将他们所有的记忆封存在里面，两指一捻，月光石便在封印的加持下变成了一颗珍珠。
　　像是舍不得，他伸出去的手有些犹豫，冥夜空着的那只手掌心浮现出几颗剔透的水珠——是眼泪。
　　冥夜将眼泪和珍珠放在阿玉身边，澹台烬将所习逍遥剑法并逍遥意糅成一缕光，交予了小透。他们将泡泡托起，放在云中，云团将泡泡妥帖包裹起来。
　　澹台烬将冥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颗心，愿意为你跳动，也愿意为你停息。”冥夜另一手拦在澹台烬后背，贴在他的后心，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头靠着他的头。
　　澹台烬抱着冥夜，冥夜的心跳震得他胸腔都是痛的，都说造化弄人，神也不例外，他注定要让挚爱了结自己，为大道而死，为爱献祭。人尚且可以求鬼神，他们又可以去求谁呢？
　　轻轻一吻，澹台烬忍不住落泪，他的痛苦只有瞬间，冥夜的痛苦却是千万年。唇间品尝到苦涩滋味的那一瞬，剧烈的痛苦将他当胸贯穿，他忍住闷哼，悚然发现冥夜也绷紧了身体，唇间蔓延开从冥夜唇齿间渡过来的血气。
　　“冥夜！你！”澹台烬抓住他的双肩，不可置信，冥夜看着他这副样子，学着他挑挑眉，板起脸来像是曾经训练将士：“不要质疑主帅的决定。”说罢不容置疑地按住澹台烬的后脑，将精血渡去，胸口被遗泽贯穿的伤处，两股神力交织在一起，从澹台烬体内带出的一团黑气凝结成邪骨，冥夜和澹台烬一同握住了它。
　　“愿天下海晏河清，你我，生死相随。”

　　传说，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众神将邪骨封印，十一神陨落，战神冥夜不知所踪。万年后，仙门中的预言不知何时流传到了人间，邪骨不毁，魔神不灭，会在五百年后的今天降临于世，三界四洲将生灵涂炭……
　　“道士哥哥……这个故事我们已经听了八百回，好多小伙伴们都都倒背如流了！”
　　青年局促一笑：“啊……哈哈……这样啊……”
　　“是啊！拥有邪骨的魔胎生而为人，被夺走了喜欢这个世界的能力，后来，战神出现，拯救了他！”
　　“可是，我不喜欢后面的结局，他们那么好，怎么能死呢！”
　　“哥哥哥哥，你是从仙门来的，你一定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吧？”
　　青年要被孩子们的叫嚷声给淹没了，一个个挂在他腿上，不给出一个交代就绝不松手，他被这架势弄得没招了，看到面前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像看到救星一样嚷起来：“诤言师姐！师姐救我，德珖！你们别走啊！”
　　眼看两个人就要抛下他，他匆匆安抚了小家伙们赶上去，看到他们正和一人告别，仔细一瞧，正是澹台烬在逍遥宗时的师兄藏海。
　　“藏海对我说，他们在荒渊那里找到了谛冕，他捏碎了自己女儿的残魂自保，被他们找到时已经看不出人样，藏海他们将谛冕又扔下了荒渊，还未落地就被想要逃出荒渊的凶灵啃噬殆尽。”
　　“啊～这个结局，可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师姐，战神他们……真的和传闻那般一样……消散了吗？”
　　三个人停下脚步。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的，除了凡人和修仙弟子，还有长得奇形怪状的魔，他们从荒渊中解脱，如今与他们共享同一缕阳光，虽然习性喜阴，仍然喜欢在黑夜中前行，但是不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街那头的藏海藏树他们在招手告别，诤言带着两个师弟继续在人间历练。
　　他们生活在新的秩序中，赏善罚恶，因果相续。人来人往，朝夕更迭，在每一个夜晚，人们会躺在床上，在感激这繁华盛世的幸福中安然睡去，期待着明日，那两个神明为他们翻开的新的诗篇。

　　（全文完）

　　后记——

　　“澹台烬，今晚吃什么？”
　　“……就吃‘不要质疑主帅的决定’。”
　　“……”
　　澹台烬看出来冥夜的面色“唰”一下就变了，立刻把两个准备偷偷溜走的孩子抓回来团吧团吧塞进怀里抱着当挡箭牌，诚恳道：“我听你的，我不会质疑主帅的决定。”
　　冥夜将委屈巴巴的两小只解救出来，“去玩吧。”
　　两个崽欢呼一声跑远了，冥夜坐在澹台烬对面，对一脸无辜的澹台烬生无可恋道：“行了，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当年的事生气，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澹台烬不语，只是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冥夜顿悟，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还是刚出锅的那种，热腾腾冒着气，“你……你，我说过多少次了，现在我们在这里不方便，阿玉小透和我们住在一起，就算是开了结界你也不能这么放肆！三天两次已经够多了！”
　　澹台烬蹭到冥夜旁边抱着他，看着两个上蹿下跳的孩子愁道：“他们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冥夜认真道：“最少也要一千岁吧。”
　　“……”
　　澹台烬更颓丧了，冥夜揉揉他的脑袋，他突然想起什么，两眼有些放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到万年前……”
　　万年前的冥夜……千把岁的小龙，更可爱（haopian）了呢。
　　冥夜对他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奇点子已经免疫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阿玉小透他们玩耍。
　　“算了，还是再多陪他们一些时间吧。”澹台烬在冥夜耳边道。

　　当初，冥夜和澹台烬一同殉道，同悲道消散后，二人一同睁开了眼睛。
　　“混沌生无极，无极生太极……二位，我们终于见面了。”
　　不是白，也不是黑，他们脚下没有土地，上方也没有天空，像是灰蒙蒙一片，气息纯净无比，那个声音在他们耳边盘旋，忽远忽近，时大时小，冥夜道：“敢问前辈，此地是何处？”
　　“其大而无外，小而无内，故名——太极。”
　　“战神魔神各持一道，方可维护世间安定。”
　　澹台烬道：“前辈的意思是，我和冥夜还可以回去？”
　　“可也不可。”
　　事情果然有了转机，二人相看一眼，冥夜道：“请前辈明示。”

　　“让你我接替祂的位置来调和清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初代魔神要回到混沌了。”澹台烬在冥夜肩膀上磕磕下巴，冥夜笑道：“嫌累？那今晚你就好好歇一歇。”
　　“别啊冥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如今他们一家四口都在这，天道允许他们陪着两个孩子到他们的机缘来临，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闲下来的澹台烬只能在他身上消耗精力。

　　心软的后果很沉痛，冥夜撑开眼皮，透过结界看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心想，他们如果快一些长大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