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遗泽》大碗葱花面

47、第 47 章

　　遗泽（四十七）

　　澹台烬几乎是在躺下来时立刻就醒了，扶着他的弟子见状有些惊喜：“沧师弟，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叫人给你送些茶水。”说着从桌上拿起灵药递给澹台烬，澹台烬谢过，目送人离开后打坐调息。
　　衡阳宗的药是好药，或许是因为之前对沧九旻产生过误会，弟子们对他也很是热情。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澹台烬下床走出门外，没几步就碰到快步赶来的弟子，在看到他时露出灿烂的笑脸：“九旻师兄！掌门说他在天池等你，有话劳你转告给兆悠掌门。”
　　这个小弟子入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沧九旻的话本满天飞，对他很是仰慕，自仙门大比远远地看上一眼后就一直盼着能和沧师兄搭上话，所以如今才这么激动。
　　不过这也太巧了些，真的是瞿掌门吗？他对着小弟子笑笑：“多谢师弟，再会。”
　　“九旻师兄再会！”
　　澹台烬没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天池边，天池的景色依旧秀丽无比，只是他无心欣赏，目光牢牢嵌在公冶寂无身上。

　　“沧师弟，别来无恙啊。”公冶寂无回头一礼，仍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澹台烬没有从公冶寂无的身上感受到龙鳞符的气息，心中一悸，不动声色道：“方才听一个师弟说瞿掌门找我，没想到来了才知道是公冶师兄。”
　　公冶寂无将澹台烬引至水边的小亭，亭中摆着一套茶具，两人在茶桌两边坐下，澹台烬偏头盯着湖中心。公冶寂无道：“不知沧师弟今日，可否赏脸与我比试一番。”
　　澹台烬放下手，道：“师兄也看到了，如今我有伤在身，不如改日再比？”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神无光的公冶寂无，道：“况且，师兄如今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好。”
　　公冶寂无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澹台烬接过并不喝，只是在眼前把玩，看着茶盏上的纹路。公冶寂无挥手道：“不妨事，沧九旻不能与我比试……那澹台烬如何？”
　　澹台烬从杯盏上移开目光，两人对视着，一时间暗流汹涌，谁也没有说话。公冶寂无首先打断寂静道：“沧师弟的疑惑，我自会解答，跟我来。”
　　须弥座就在天池的最底部，灵气充盛，修行事半功倍。越往下走，澹台烬心中的不安愈是强烈，直到他看到倒在地上的瞿玄子，以及他身上插着的那把剑。
　　斩天剑。
　　“瞿掌门！”澹台烬跑近了，瞿玄子身上的血液还未干，他一把抓住了身旁公冶寂无的领口：“公冶寂无你疯了，他是你师父！”
　　公冶寂无扑哧笑出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他在澹台烬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渐渐疯狂：“是，我是疯了，这都是因为谁？都是因为你——澹台烬！”
　　他仰头大笑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晃动，澹台烬看出他的神智或许已经受到了影响：“谛冕呢？谛冕在哪里？是不是他用斩天剑杀了瞿掌门，你回答我！”
　　公冶寂无握住澹台烬的手狠狠甩开，这个衡阳宗的大师兄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态过，“澹台烬，五百年前我可有愧于你？冰裳可有愧于你？是我在盛王宫中保了你一次又一次，冰裳也从未欺侮过你。而你，你就是个魔头，是世间最大的诅咒，苏苏为了挽回你毁掉的一切一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到最后还是历劫失败……澹台烬，她也曾是你的妻子！”
　　澹台烬一肚子的话被公冶寂无这句“你的妻子”给卡住了，公冶寂无看着他一脸的茫然讥讽道：“景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对冥夜深情如许，哪里还能记住自己曾经的妻子。”
　　“叶夕雾？”难道叶夕雾就是公冶寂无口中的苏苏？历劫……她就是那颗凤凰卵！谛冕就是在他和宇神的血脉身上下了禁术，才能身在荒渊中将妖力散布到人间。
　　“公冶寂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谛冕到底在哪里？”必须快些找到谛冕，瞿掌门已经被害，下一个……师父！
　　“澹台烬，你还说自己不是魔胎！”
　　公冶寂无突然高声呼喊，抓住澹台烬的一条手臂将他拉回来，两个人面对面对澹台烬挑衅一笑，反手——“噗嗤”一声，斩天剑被他自己刺入了腹部。
　　澹台烬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一切都如同他预料中最糟糕的结果一般，果不其然身后一声“大师兄！”。公冶寂无早就准备好了。
　　事已至此，再无万全之策。
　　澹台烬干脆利落地拔出斩天剑，打晕了拿着剑刺上来的弟子，对周围的谴责声充耳不闻，冲出包围圈。

　　澹台烬走后，公冶寂无眼中的黑翳消退，他由着师弟们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来，又摆手拒绝了他们的搀扶，一步一顿走到瞿玄子的尸体旁，颓然地跪下去。
　　他不知道身边的师弟们什么时候走的，应是他自己吩咐的。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寂无，做的好。”公冶寂无颤抖着手，“师父、师父……”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虽然怨师父舍弃了苏苏，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师父死啊……

　　——“寂无，回头吧，一直以来你都是让师父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不要被谛冕蛊惑，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同师父说说，不要为了一时的愤恨铸成大错！”
　　“师父，弟子真的可以再回头吗？”
　　“寂无，到师父这里。”
　　须弥座已经被囚魔阵笼罩，瞿玄子看到公冶寂无身上的魔气丝丝缕缕消散在阵中，公冶寂无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他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弟子走来，却被一把剑洞穿了身体，也看到了公冶寂无身后，站在阵法外的谛冕。谛冕举起一个木头小人对他招招手，口角处还残留着乌黑的血。
　　“寂无……我是师父啊……”

　　师父……师父……
　　回忆到了这里开始混乱，公冶寂无捂住了头，他依稀记得兆悠掌门也来了，半只脚已经踏入魔道的他和兆悠打得不分上下。谛冕趁机将魔气打进兆悠体内，那魔气是他从荒渊中带出来的，仙人沾染上要么成魔，要么身死。
　　兆悠一死，这仙门中能信任澹台烬的就少之又少了。

　　澹台烬到了逍遥宗，已经来不及把阿玉阿透留在冥夜阵法所护的小山里，只能将他们留在家中暗室，开启了护心鳞的结界。刚刚被唤醒的小龙和小孔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凑在澹台烬身边问冥夜去哪了。
　　冥夜……
　　澹台烬掩去落寞，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满是不舍，只是命运在推着他前进，他已经得到了这么多，是时候去面对了。
　　两个孩子像是嗅到了一丝异样，黏在澹台烬身边不肯离开，小龙的尾巴缠住澹台烬的小指，哼唧着看着爹爹，小透啾啾叫着。澹台烬哄了又哄，道：“我们来玩捉迷藏，不可以被任何人找到。等到天黑了，星星像雨一样落下的时候，父亲和爹爹就一起回家。”
　　阿玉却不像往常那样听话，连带着小透也蔫巴巴的，澹台烬狠了狠心，态度有些强硬。小龙第一次被爹爹拒绝，忍着眼泪气呼呼地和阿透一起团成团。
　　澹台烬点点阿玉的后脑勺，顺了顺小透的毛。
　　美梦终是要醒的，他仰起头，让泪水停留在眼眶中，向屋外迈出第一步，苦涩地笑笑。阿玉在澹台烬踏出第一步时就立刻转回来脑袋，尾巴还搭在小透的身上，两小只殷切盼望着他可以再回头看一眼。直到澹台烬在他们眼中的背影模糊，暗室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只有护心鳞结界像冥夜的怀抱一般将他们包裹，给两个小声哭泣的孩子送去安慰。

　　就在澹台烬隐藏魔胎身份、杀害瞿玄子掌门的消息正在迅速传播至仙门的每一个角落时，冥夜醒来了。
　　他发觉自己被下了噤声咒，眨了眨眼睛，能看出自己被掩在一堆木柴的后面。他的手脚并未被绑缚，身上的伤也被疗愈过，这样来看，倒是有人为了保护他将他藏了起来。
　　外面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冥夜解开噤声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到那群人走远了，另有人偷偷摸摸来到了这里，用气音说着话。
　　“怎么会长得一样啊？”
　　“不知道，但是我们都看到了，是他救了我们，他就是之前出现过的龙神！”
　　“你小点声，师姐放风去了，现在怎么办？”
　　冥夜手中摸到了一根细树枝，“咔嚓”一声，两个说话的声音停了，接着是推搡和拍打衣物的声音。
　　眼前的木柴被搬开，冥夜就见到两个赤霄宗弟子对着他赧然一笑：“那个……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