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惊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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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绿翘，拜见王妃娘娘。”她跪下给王妃娘娘行了个大礼。
良久后，榻上的王妃娘娘撂下茶杯，轻启朱唇道：“平身吧。”
王妃娘娘上下打量着她，琉璃般的眸子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和颜悦色道：“今天叫你来，本不是什么要事。前几日一个叫小红的洒扫丫鬟到了年纪，她家里人为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书生，待她极好。我不似那般不近人情的主子，她既有了好归宿，我便放了她。如今我这屋里缺一个人顶替她，珍珠和珊瑚是我的陪嫁丫鬟，我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们都要忙，她们自然分身乏力。你很不错，可曾识字？”
绿翘摇头，“回王妃娘娘，奴婢自小在王府做杂役，从未学过字。”
“无妨，你若是不识字，还有珍珠她们。”王妃看了眼珍珠，珍珠立刻会意，往绿翘手里塞了二两银子。
绿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二两银子足够买一个粗使丫鬟了，如果她不是王府家生的，这钱就是买她也够了。
“这不是本月的月钱，只当是王妃娘娘看你顺眼，赏你的。”珍珠说道。
从王妃娘娘处出来后，绿翘仍然脚步虚浮，步步好像踩在棉花上。王妃娘娘没有过问她昨夜的事情，反而赏她银两，差遣她去王府西门取京和坊送来的衣裳。
她快步向王府西门的方向走去，谁承想竟碰上了魏王和顾世子等人，她远远见了便行礼避让。
顾世子眼睛一亮，他记得这个乖巧的丫鬟，前些日子还被他逼着寻兔子。想不到这次他来魏王府，再度碰见了这个小丫鬟，想来这便是佛祖所说的缘分。
“王爷真是有威严，您府里的婢女连看您一眼都不敢。”
魏王不言语，幽深的瞳孔映出那娇小的身影。这个丫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究竟何时见过她，他自己也记不起来。
“控告黎家长子的人到京城了吗？”他问道。
“启禀王爷，人昨夜抵达京城，由赵小将军亲自接应，派最得力的手下暗暗护送到了客栈。人证物证俱在，这下黎家跑不了了。”
“派人继续盯着，若有人敢泄露消息，杀无赦。”
“是，属下告退。”顾世子一想到很快便能将黎家长子黎从绳之以法，只觉大快人心、舒爽至极。他这次来魏王府汇报的案件，正是黎从曾经犯下的大案，因着有淑妃和郑王的庇护，企图瞒天过海。黎从两年前去盛州督察，看上了当地的一名美貌绣娘，那绣娘拼死不从，黎从恼羞成怒，竟然将该绣娘的书生夫君和尚在襁褓中的孩童残忍杀害，逼迫该绣娘屈从他的淫威。
衙门介入后，黎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杀人凶手的罪名落在了该绣娘头上。盛州谣言四起，称她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害了自己的夫君和孩童，真真是蛇蝎心肠。
该绣娘被下了大狱，日日鞭打受刑，愣是没有在认罪书上按自己的手印。她以为可以撑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可一个月后，一纸判书轻飘飘落进她手掌心，附赠不知何人假冒她签字画押的认罪书。
许是有人怜她蒙受不白之冤，特将她的刑罚由当街砍头改成赐毒酒，一杯毒酒了此残生。
那时正巧赵小将军在盛州游历，对这桩事略有耳闻，以信请示魏王后，利用假死之法帮助那绣娘脱了身，彻底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大牢。
赵小将军带她离开了盛州，安置在一处僻静而安全的小山村，等她醒来时赵小将军便给她留下足够她安身立命的盘缠，并给了她一枚联系自己的令牌。
王爷吩咐过，等到时机成熟时，便将该绣娘请来京城，敲登闻鼓为她和她的家人鸣冤。
而今，便是最合适的机会。
黎氏一族结党营私、中饱私囊，所作所为罔顾王法，屡次被大臣们上奏弹劾，陛下对黎氏的耐心尽了。只差一道导火索，黎氏就会被连根拔起。
越到这关键时刻，魏王反而更镇定。
他回到书房，批复完岸边堆成一座小山的文书，这才想起王妃前些日提出要回娘家小住几日。
今天要过去一趟，告知她自己无法陪她同去。
“王爷，今天时候还早。”门外候着的小德子见王爷要去看望王妃，又道：“奴才这就去通知王妃娘娘。”
“不必。”正值午后，他去了恰好不必用膳，随意说些关心话便可回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命人带上满满一箱珠宝首饰，听说是京中女子最近极为流行的样式。他不差这点小钱，每次都是派属下采买回来，得空便给王妃送去。
正值午后，春日暖阳，微风和煦。
他缓步迈入王妃的内院，视线微微一顿，挥手制止了周围人的参拜。
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个身穿粉色衣裳的丫鬟。她终于抬起了头，明艳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却远胜人间惊鸿色。她一手拾起地上的落花，对着另一个丫鬟笑得眉眼弯弯，似天边皎洁的月牙。她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明亮，说到开心处笑容憨态可掬，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周身有圈淡淡的光晕，与周围的人与物仿佛隔绝开来。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惆怅。
这是他下意识想到的形容。
“参见王爷。”她身旁的那个丫鬟余光看到他，猛地跪下。
他眼见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低下的头颅和恭顺敬畏的问好，“参见王爷。”
王妃步伐颇急，提着裙子从屋内踱步而出，“王爷，您来了，妾身见过王爷。”
他再没有看那个丫鬟，吩咐人将珠宝抬进来。
“王爷，这是今年新供的龙井，您尝尝。”王妃亲自替他斟茶道。
“过几日本王恰好有空，可以送你回冯府。”
王妃有些讶异，“王爷，您不陪妾身回去待几日吗？”
“时值多事之秋，王妃回冯府住着，本王心里更安心。”
片刻默然，王妃淡笑道：“既然王爷已有安排，妾身自会听从王爷的意思。”
他和王妃向来话不投机，言简意赅告知她后续的安排，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
院中那抹粉色身影已不见，他觉得有些可惜，面无异色朝外走去，却不自觉放缓了步伐。几欲踏出之时，右后方游廊尽头有道脆生生的声音叫道：“绿翘，王妃娘娘唤你过去呢。”
“我马上就来。”
回应之人，就在右前方的游廊处。
他循着目光看去，正是那个身穿粉色衣裳的丫鬟。
“绿翘。”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名字普通了些。
绿翘朝他福了福身，快步朝着王妃的屋里走去。
她自小耳濡目染，面对主子必须恭恭敬敬，不能失了半点礼数。不管王爷有没有看过来，她既见到了，就不能装作看不到。
“绿翘，去账房取来这个月的账本。”王妃娘娘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便开口吩咐道。
“是。”
“珍珠染了风寒，没个十天半月好不起来，这段时间便由你顶了她的差事罢。”
绿翘却半点开心不起来，且不说院里那么多得力的丫鬟，个个都比她在院里待得久，选了她不选旁人...只盼珍珠姐姐不要与她计较才是。
“是，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且去罢。”
她走了大半个王府，总算抵达了账房，同账房先生好说歹说，账房先生才相信她真是王妃院里的丫鬟，将三本厚厚的账本交给她。
出门后，她的脚步瞬间慌乱了。
三步之外，整个王府最尊贵的男人与她四目相对。她垂下头去，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王爷，幼时的噩梦从她脑海里极快闪过。
“你在躲本王？”
她捧着账本的手微微发抖，不待她开口，王爷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冷意。
“怕了？”
她忙跪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奴婢不敢。”
苍白无力的解释。
魏王低头看着她，忽而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情形，她应该对他笑，像她对那个不知哪里来的丫鬟笑一样。
再回想起那笑容，他只觉得刺眼。
“起来，动不动跪什么。”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小德子连忙跟上去，手里拿着一摞拜帖，“王爷，这些是...”
“扔了。”
小德子隐约嗅到一丝隐情，什么“你在躲本王？”完全不像王爷平日里能说出来的话，更何况对方是个除了姿色一无所有的小丫鬟。
怪，实在是怪。
要知道王爷最讨厌别有用心之人，这些年来的雷厉手段使得府里的丫鬟们对他十分畏惧，他也从不分眼神在那些丫鬟身上。
从今往后，怕是难说咯。
绿翘后知后觉，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单独面对王爷的场景，总是叫她想起幼时她折纸船思念亡母，却被王爷的侍卫大声训斥，王爷揉碎了她的纸船，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连同她那点可怜的自尊，也被狠狠撕碎了。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丫鬟和主子的天壤之别。一纸卖身契，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打要杀全凭别人心意。唯有卑躬屈膝，乞求来自主子的恩德，才能讨条生路。
她感到浑身发冷，分明置身阳光之下，却如坠冰窟。
三日后
王妃娘娘风光回门探亲，由魏王亲自护送。
绿翘作为随行丫鬟，跟着王妃娘娘一同到了冯府。
冯家上上下下跪成一片，跪的不是冯家嫁出去的女儿，而是当今的魏王妃。
冯父一脸喜色，反倒是冯母悄悄抹起了泪。
“我的容儿，你告诉娘那魏王待你究竟如何。”
“王爷待我，自然是极好的，爹娘不必为女儿担心。”绿翘听见王妃如此回道。
冯父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虽说他并未纳妾，可你终究没有一儿半女傍身，我和你娘心里总是不安稳。”
“他是要成大事者，辛苦劳累，哪有时间考虑这些呢？”王妃话头一转，“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咱们不说这些了。爹娘，你们身子如何？那些补药可有按时用？”说着一家人迈进了大堂。
绿翘就这样跟着王妃娘娘在冯府住下了。
不过待了三日，她就明显感到王妃娘娘的心情好了起来。王妃娘娘的闺中密友长乐郡主来探望王妃娘娘，两人谈天说地、品诗作画，王妃娘娘的笑声几乎没听过。
临走前，长乐郡主神秘兮兮道：“你听说过望江楼的那位名角吗？”
“略有耳闻。”
“他在外的名头叫公子慕，我点过他的戏，”长乐郡主掩面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敢说，放眼整个京城，再没有比他更会唱戏的人了。更何况他虽是男子，可长得秀色可餐，姿貌绝色...得空，你定要请他来上一次。”
“可我素来没有听戏的爱好。”
“那是因为你没有听过。我保证你听了他的戏后，就会爱上听戏了。京城里的许多门户，从前也并未听说喜欢听戏，后来还不是抢着预约人家，每个月都要请去几次。我哥哥说，许多大人和夫人都极其喜爱他的戏呢。”
“真有那么好？”
“你试了就知道了。”
长乐郡主走后，珊瑚伺候着王妃娘娘去湖边散步，绿翘不远不近跟着她们。
“绿翘，”王妃娘娘侧头吩咐，“你去一趟望江楼，请那位公子慕来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