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初上》有阵雨

4、四

　　高二第二学年，四月份的天，不冷不热，风起时有几分舒爽之意。

　　期中考试开始之前，班主任宣布，等考试结束后，班上座位要再次进行更换。

　　言之柠以为不能再和喻清初一起，破天荒的主动跟她说话，说要请她喝汽水。

　　喻清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言之柠，眼神惊讶。她有些不确定的询问：“你说，要请我喝汽水？”

　　言之柠点头：“嗯。”

　　真是难得。

　　言之柠向来沉默寡言，即使是身为她同桌的喻清初，平时也很难跟她说上几句话。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刷题，亦或者默背书上的内容。

　　喻清初见她专心致志的模样，有时想跟她搭几句话，又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这次她主动请客喝汽水，喻清初怎么能拒绝？毕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能错过。

　　“好啊。”喻清初笑着：“那中午的时候去吧，那会儿时间多。”

　　言之柠再次点头：“好。”

　　上午的课结束后，教室里的人很快涌出，有些是奔着食堂去的，有些是去往小卖部。

　　言之柠准备起身的时候，喻清初提醒：“我们晚点再过去吧，这会儿小卖部肯定很多人，很挤的。”

　　言之柠愣了下，起身的动作顿住，而后坐了回去。

　　她低头看着摆开在桌面上的习题集，犹豫了下，重新拿起刚放下的笔。

　　喻清初望着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总是在做题，不会觉得无聊吗？”

　　言之柠摇头：“不会。”

　　做题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题目上，她只想着要如何解答题目，亦或者怎样的解答方式更为简单。注意力集中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她还没感觉到无聊，就已经过去许久了。

　　喻清初问她：“你这么努力，是已经有目标的大学了吗？”

　　“嗯。”言之柠轻轻点了下头：“A医大。”

　　“本市的啊，”喻清初想了想：“我记得那个学校，医学方面好像是顶尖，分数线蛮高的。你以后想当医生？”

　　言之柠眨了下眼：“我外公和妈妈都是医生，他们希望我也可以成为医生。”

　　喻清初看着她：“那你自己呢？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言之柠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职业，也没有特别想要去做的事情，只是觉得，不让家里人担心就好。

　　从言之柠有记忆的时候起，爸妈就一直在吵架，他们的感情不好，她每次看着他们吵架，激动时摔打东西，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想要劝说，却无能为力。

　　爸爸后来不怎么回家，家里都是妈妈支撑着。言之柠的衣食住行都是妈妈照顾和准备，之后他们离婚，所有的事又都是妈妈在整理收拾，她的辛苦，言之柠自然都看在眼里。

　　所以，只要能让妈妈满意，她读什么学校，将来成为什么职业，都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喜欢的。

　　只要妈妈高兴就好。

　　言之柠默默握紧手里的笔，她缓了缓心中的情绪，稍稍转头看向身边的喻清初：“那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啊，”喻清初扬眉，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我想要成为律师。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飒爽律师！”

　　言之柠眼底显映着喻清初的笑容，眨眼后依旧。她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喻清初愣了下，随后笑出声来：“谢谢你的肯定，我会努力的。”

　　时间差不多，两人起身离开教室，去往教学楼前的小卖部。

　　最拥挤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卖部外有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有人看见喻清初，笑着跟她挥手打招呼，喻清初一一回应过去。

　　言之柠走在她身边，看着她与他们打招呼、互相问候的自然模样，心中升起一股羡慕。而后抬眸，视线落在喻清初脸上。

　　她总是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心情一直都很好，身边的朋友很多，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她像是个小太阳，炽热的照耀着身边的人。

　　包括言之柠。

　　小卖部内，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人。

　　言之柠走过去，喻清初自然站在她身边。言之柠视线从货架上扫视过去，而后看向身边人：“你想喝什么口味的？”

　　喻清初说：“橘子味的吧。”

　　言之柠跟售货阿姨开口：“阿姨，我要一罐橘子味汽水，一罐青柠味的。”

　　售货阿姨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两罐汽水，笑着递给言之柠。

　　而后刷学生卡结账。

　　言之柠将其中的橘子味汽水递给喻清初：“给。”

　　“谢谢。”喻清初伸手接过，而后道：“你请我喝汽水，那我请你吃个面包吧。”

　　她笑着：“中午不吃点东西，下午的课可是要饿肚子的。”

　　言之柠说：“我可以自己买。”

　　“还是我请吧。”喻清初道：“这叫有来有回，然后，还能再有下回。”

　　言之柠一愣。

　　她觉得再有下回这样的话不太靠谱，但还是没拒绝喻清初给她买面包。她想着，反正之后可能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就……接受吧。

　　期中考试，言之柠一如既往的发挥。

　　考试结束后，班主任将新的座位表张贴在黑板上，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堆人凑在前面看。

　　喻清初从人群中挤出来，笑吟吟回到座位：“同桌，我们真是有缘，还是同桌呢。”

　　言之柠微诧：“我们还是同桌？”

　　喻清初点头：“嗯，是啊。”

　　等到黑板前聚集的人散开，言之柠走过去看，座位表上清楚的标注着她和喻清初挨在一起的座位。只是从现在的中间位置挪到了倒数第二排。

　　但，她们确实还是同桌。

　　言之柠站在讲台上，转身往回看。

　　喻清初坐在座位上，面带微笑的望着她所在。

　　--

　　“喻清初？”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喻清初，醒醒。”

　　喻清初从梦里醒来。她眼神惺忪着，略带着点疑惑之意扭头往旁边看去。

　　言之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望着她。

　　喻清初有一瞬恍神，盯着言之柠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眼前看见的是真的言之柠。

　　她笑了下，抬手揉了下眼睛，嗓音懒懒：“同桌，你来了。”

　　“嗯。”言之柠道：“我问了护士，她们说你今天都没吃东西，刚才看见你还在睡，所以去楼下给你买了些粥。”

　　“你的换洗衣服我装在这边的袋子里了，你想换的时候，要是不方便，可以让护士帮你一下。”

　　喻清初的睡意还没完全散去，她靠在枕头上，侧头望着言之柠，眼神深深，视线紧紧落在她脸上。

　　“怎么了？”言之柠不解：“不想喝粥？还是我拿错衣服了？”

　　“不是。”喻清初摇了下头：“就是……”

　　她的话到嘴边，又忽的停住。她笑了下：“算了，没什么，我喝粥吧。”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言之柠见状，立刻伸手去扶她，另只手将枕头竖起些，放在她背后靠着。

　　而后将粥盒的盖子打开，带着勺子一起递给喻清初。

　　喻清初接过，说了声“谢谢”。她用勺子搅动了几下碗里的粥，看着冒起的热气，轻轻眨了下眼。

　　她吃下半勺。

　　寡淡的味道，就是白米粥。

　　她不喜欢喝粥，也不喜欢这种没有味道的食物。

　　言之柠坐在旁边安静的注视着她。她眼珠微转，瞥过去几眼，而后慢慢的吃下一勺、又一勺。

　　直到碗里的白米粥都吃完。

　　她朝言之柠露出笑容：“我吃完了。”

　　言之柠点了点头：“嗯。”

　　她问：“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要是没有，我准备回家了。”

　　喻清初愣了下：“今晚不值班？”

　　“不值班。我是明天上午八点半的班。”言之柠又问：“需要帮你带早餐吗？”

　　一听这话，喻清初毫不犹豫的重重的点了下头，掷地有声的回了声：“要！”

　　她笑着：“我想吃肉包和胡辣汤！”

　　言之柠：“……”

　　“你现在只能喝粥。”言之柠说：“你刚动完手术没多久，肉包油大，胡辣汤味道太重，不适合你现在吃。等你身体好了再吃。”

　　喻清初才亮起的眼睛很快黯淡下去。她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忌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我想吃火锅，我想吃烤肉！”她将手抬起一些，又无力的垂落下去：“我现在都出现幻觉了，我竟然在你身上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言之柠抿了下唇：“那不是你的幻觉，我晚上确实吃了烤肉。朋友请客。”

　　“什么？”喻清初一惊，表情瞬间委屈：“我也想吃烤肉……”

　　言之柠道：“大概一周后，你可以恢复正常饮食。”

　　喻清初脑袋一歪，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一周啊……好久啊……”

　　言之柠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一周其实没有很久，时间，过得很快的。”

　　喻清初眨了眨眼，重新抬眼看向她：“那我还能吃别的什么吗？”

　　言之柠毫不犹豫回答：“不能。”

　　喻清初：“……”

　　她抬起手捂住脸，挡住自己此刻生无可恋的表情，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满带着无奈之意的叹息来。

　　身边没有声响。

　　喻清初顿了会儿，将双手缓缓放下。言之柠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安静的注视着自己。

　　两人目光汇聚的刹那，喻清初眼眸忽颤了下，言之柠轻轻眨了下眼。

　　言之柠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喻清初想了想：“你走之前，能帮我换个衣服吗？”

　　言之柠愣住。

　　喻清初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期待的模样看着她。

　　言之柠抿了下唇，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最后还是点头应下来。

　　言之柠将病房门关好，这一侧病床边的帘子拉上，而后弯腰将喻清初身上的衬衫纽扣慢慢解开。

　　她紧抿着唇，双手却因心中骤然而起的紧张感而止不住些许颤抖之意。

　　两人挨得近，似乎身上的气息都因此纠缠在一起。

　　喻清初看着凑近在眼前的言之柠的脸，望着她不戴眼镜后清晰展露在自己眼前的长长的睫毛，眼眸微微颤动着，心跳随之加快了些。

　　她呼吸有些重，带着热意扑打在言之柠脸上。

　　言之柠脸蛋白净，因与喻清初靠近而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

　　喻清初嘴唇微张，嗓音不自觉压低了些：“言之柠，你有男朋友了吗？”

　　言之柠答：“没有。”

　　“那……”喻清初望着她的脸：“女朋友呢？”

　　言之柠的手一顿，眼神微微闪烁着。她意识到自己胸膛中加速跳动的心脏，稍许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翻腾而起的情绪。

　　她想要控制住心里泛滥起的情绪，可越是想要稳住，就越是稳不住。

　　她缓了缓气息，再次回答：“没有。”

　　喻清初眼睛刹那亮起，有欣喜之意快速翻涌出，很快蔓延至整眼中。她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真的？”

　　“嗯。”言之柠将她的衬衫脱下，而后拿过袋子里干净的宽松T恤给她换上。

　　而后又说：“我很忙，没空在意这些。”

　　喻清初配合着言之柠的动作穿上T恤，眼睛依旧注视着她：“你家里人不催你吗？”

　　言之柠道：“他们也很忙。”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催，她也不会在意。

　　别的事情或许她还会看在情面上将就一下，听听也就算了。但关于感情的事，她不想随意。

　　尤其是，现在。

　　言之柠帮喻清初换好衣服，将换下来的衣服装进袋子里：“我帮你洗完后再拿过来给你吧。”

　　“嗯。”喻清初笑着点了下头，带着点打趣意味问她：“那我需要给你洗衣费和跑腿费吗？”

　　“不用。”言之柠说：“你记得付住院费和手术费就行。”

　　喻清初轻轻笑了一声。

　　言之柠拎起袋子：“喻清初，明天见。”

　　喻清初笑得眼睛弯弯的：“嗯，明天见。”

　　望着言之柠走出病房的背影，喻清初眼里的笑意更浓厚了些。看着被言之柠关上的病房门，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情顿时大好。

　　她现在更进一步的确定，自己七个月前选择回国的决定是很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