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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烈日灼心,蝉鸣聒噪,盛夏天燥热沉闷,是浓密葱茏的高林枝叶都挡不住的热。

      浮云山上的寺庙隐匿在深林,青石砌成的台阶弯弯绕绕,一眼望不到尽头,然而且看台阶磨损的程度,似有不少人千跪万叩,来此求愿。

      台阶上的少年三步一跪,骨骼分明的手指间半挂着一串佛珠,双手合起虔诚祈祷,复又起身,继续向前走去,继而跪拜。

      热气围困着少年,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石阶上,后颈等暴露在日光下的肌肤隐隐泛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热气未褪,深林云雾中的寺庙初现端倪,这样的天气,鲜有信徒来此,寺庙里外的人也零零散散。

      少年的步伐坚定虔诚,寺内僧人前来接待,引入庙内。

      随着幽远的撞钟声,少年手中的摇签落在地上,他双手捡起,递给僧人。

      大师解过签,看向跪立在佛像面前的少年:“施主所求之事,是心安还是平安?”

      少年人掌心相贴,躬身拜了拜佛祖,又起身拜了拜大师,因缺水而干到起皮的薄唇微动:“家母体弱,故来此求平安,亦是心安。”

      大师长叹一声,从小僧人手中的木质托盘里拿起两枚平安符,递交给眼前少年:“心病难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得圆满。”

      少年眼皮低垂,睫毛轻颤,眸底的情绪被完全遮掩,接下平安符与大师告别,嗓音低沉沙哑:“多谢大师指点。”

      离开寺庙,将至傍晚,扫洒的僧人身着蓝灰布衣,清扫着尘土,少年人离去,高大清瘦的背影,孤独且单薄,渐渐与漫天晚霞融于一体,消失在石阶的转角。

      灰蓝的天吞没最后一丝橙红,黄昏告一段落,此时天空尚且透点暗白,山脚下的台阶入口终于出现少年人的身影。

      等在车边的司机拉开车门,关门之前将暂留在他这边的手机交还给他,表情有些为难:“兰小姐刚才打来好几个电话。”

      沐景晨接过手机,回拨第一个号码。

      车子启动,悠悠前往市区,路程遥远,天色渐暗,街灯陆续亮起,道路也渐变宽阔平稳,当繁华的都市浮现在眼前,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沐景晨的手机未曾放下,回拨的电话一次又一次被挂断,他锲而不舍,直到忙音变成关机提示音。

      少年的眼神是麻木的,似是习惯了如此反复的磋磨。

      车子停在江景名邸的某栋别墅前,沐景晨才堪堪放下手机,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前座的司机:“今天不回沐家了,孙叔,麻烦您把这个交给我妈。”

      沐景晨推门下车,走进入户花园的欧式大门,站在紧闭的客厅门前输入密码。

      “滴滴滴——密码错误。”机械音响起,密码锁亮起了红灯。

      他按了按门铃,五分钟之后,门口才传来响动。

      扑面而来的酒气,比她身上的香气来的猛烈,兰晓赤脚站在门口的羊绒地毯上,只穿了一件香槟色真丝睡裙,黑色长发被仔细梳理过,两只蝴蝶夹子一左一右的夹在半拢起的小辫子上,余下的头发垂落在胸前。

      她那么爱美,一定是刚刚梳理过。

      她精致的像个公主,如果忽略她已经哭花的淡妆。

      她的眼神透着一股杀气,继而演变成怨恨,她抬起右手,毫不犹豫的扇在沐景晨的脸上:“你去哪了!”

      沐景晨习惯了如此,握住她的手走进客厅,客厅里凌乱不堪,他默默收拾残局,身边的兰晓就站在他身侧。

      他捡一件,她踢开一件。

      “我去了浮云山寺庙。”沐景晨索性放弃,打算明天再收拾,未等他起身,便被兰晓推倒在地。

      她跪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沐景晨感到窒息,轻扯着她摁住不放的手。

      脖子上的力道渐渐收敛,黑色的长发扫过他耳侧,兰晓低头咬着他的嘴巴,牙尖刺破他的唇角,血腥味弥散在口腔,她慢慢吮掉。

      待兰晓宣泄够了,沐景晨抱她回了房间,他摘下蝴蝶夹子,拆开她的头发,哄着她入睡。

      夏夜安宁,风都是暖的,池塘的水面泛起微波,映着月光。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灯,暖色灯光散在黑暗的空间里,像傍晚时分的落日余晖。

      兰晓侧躺在沐景晨的怀里,枕在他胸口,有力的心跳抨击着她的耳膜,格外动听,心跳声如同催眠曲。

      入梦时,聒噪的手机铃声将她吵醒,好不容易汇聚的睡意被吵散,兰晓也跟着焦虑烦躁起来,一口咬在欲要接电话的沐景晨的肩膀上,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沐景晨闷哼一声,还是接起了电话,在兰晓清醒的状态下,习惯性的开了免提,是沐家打来的电话。

      他将手机放在枕边,拇指摁在她软乎乎的脸上,继而探进她的双齿,兰晓松了力道,安分守己的靠在他肩头,同他一起听着对面的嘱咐和探问。

      对面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就像蕙质兰心的淑女。

      沐景晨的母亲不喜欢拖沓冗长的唠叨,简单问候几句,便把手机交给丈夫,沐景晨的父亲更不善唠叨,所以每一个问题都简单直接。

      “景晨,去哪个学校?确定好了吗?”

      沐景晨沉默良久,对面的人明显忐忑不安起来:“今年不能再任性了,你照顾兰晓的心我能理解,但不能再陪她复读一年。”

      原本去年他们就该去读大学,只不过兰晓因特殊情况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几经大起大落险些丧命,自然没能考出什么好成绩。

      兰晓紧抓着他的衣服,黑色的眼睛里泄露出阵阵恨意,在沐景晨面前,她向来不必掩饰歹恶的情绪,沐景晨察觉到她的不满,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确定好了,海州大学,读医。”

      海州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医学专业水平更不用说,只不过兰晓一早就知道,沐家人不想让沐景晨困在本地,南淮这边固然优越,但去帝都江北等地也是极好的,趁着年轻本就该多出去走走,这是他们对沐景晨的期盼。

      但她,不允。

      兰晓的眸底闪过些许得意,耐心等着电话对面的回复。

      沐景晨的父亲似与妻子商议片刻:“不考虑去帝都或者江北那边吗?”

      沐景晨:“不考虑。”

      “景晨,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我们沐家亏欠兰晓,是我和你妈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

      沐景晨已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动荡,关掉免提将手机放在耳侧:“爸,太晚了,我先睡了。”

      匆匆忙忙挂断电话,短短时间,兰晓已经将床边的夜灯摔在地上,室内一片漆黑。

      兰晓跪坐在床边,发出讥讽的笑声,连说话的语气都透露着一股子嘲讽和怨憎:“沐叔叔怎么能骗小孩子呢?他都答应把你送给我,大人怎么能骗小孩?”

      沐景晨按开顶灯,室内乍然明亮起来,兰晓直勾勾的盯着他,她的憎恨几乎就要冲破温软的皮囊,完完全全占据她的每一寸灵魂。

      沐景晨知道她需要一个宣泄口,至于伤人还是伤己,她还在犹疑。

      兰晓的眼神渐变呆滞,戾气也跟着褪去不少,目光放在被沐景晨握住的手腕上,掌心落了一个红色的软软的平安符包。

      “别想太多,很晚了,睡吧。”

      沐景晨将她抱在怀里,长时间的焦虑心悸不安让兰晓很难入眠,也许是今日情绪波动太大,让她身体里的恶魔也跟着疲惫了不少,兰晓很快便合上了双眼。

      手里握着的平安符一松再松,掉在柔软的床单上。

      卧室的灯亮了一夜,晨光熹微,沐景晨静悄悄起身,去了客卧洗浴间洗漱。

      花洒里的热水从头开始浇灌,热水触碰到昨天被兰晓咬过的伤口,刺痛细微却磨人,干涸的血痂一点一点被浸泡冲刷掉,他身上的伤疤不计其数,每一道都是他和兰晓的秘密。

      沐景晨擦着头发从客卧来到客厅,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提示。

      兰晓的社交活动很是活跃,这样显得她不是那么的另类孤独,高中毕业后聚餐一场接一场,沐景晨从头看到尾,为她挑选了今天的社交内容。

      随后沐景晨开始收拾昨天的残局,他不该将她托付给任何人照看,她总有理由和心机温柔地支开她不愿相处的人,在善解人意的表象背后咒骂他们自作多情碍手碍脚。

      沐景晨捡起被摔碎的相框,相片上的其余三个人头已被小刀划掉,他清扫完玻璃碎片,凌乱的房间变得井井有条。

      太阳东升,日光越来越强烈,落地窗前的遮光窗帘将它们死死挡住。

      床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苍白的脸看不出太多生机,几丝黑发贴在皮肤上,黑白冲击更加明显。

      讨厌的苦药气味探入梦境,兰晓皱着眉头,不愿睁眼。

      沐景晨把碗放在桌子上,单手捞起已经苏醒的兰晓,把碗递到她唇边,苦涩的中药气味让她烦躁起来,她推开他的手腕,尖声抗议:“我不喝!!”

      碗里的汤药晃出些许。

      “你想毒死我,你们都想让我死!”兰晓几乎用尽全力的推开他,力气薄弱的自己反而倒在了床上,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沐景晨神色麻木,将苦涩的汤药饮下半碗,兰晓咯咯笑着,得逞后的她坐在床上依偎在他怀里,接过他手里的碗,双手捧着喝完剩下的药。

      沐景晨擦了擦她嘴角溢出的药汁,抱起她走进洗浴间。

      出门前,兰晓收拾的整整齐齐,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发顶一缕编发在耳后收尾,小皮筋上别了一只羽毛流苏夹,像白金色的羽毛耳坠垂在左耳后,脖子上的红线只露出一小段,红线上坠着的平安符藏在衣服底下。

      白色轻奢风的连衣裙几乎要与她冷白的皮肤融为一体,金丝羽毛绣样点缀着略显单调的白,荷叶边的裙摆设计十分俏皮,细白的双腿下是黑色的小皮鞋。

      沐景晨撑起遮阳伞,和她一起走出入户花园的大门,孙叔已在外等候。

      车子上很是沉闷,空调吹得她难受极了,沐景晨关掉车后的空调,开了半扇窗户。

      兰晓的负面情绪很是活跃,抓着真皮座椅的手越来越紧,却是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她讨厌跟那两个人吃饭,讨厌去兰家和沐家,厌烦至极的结果就是,恨不得他们都去死掉,这样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们了。

      她在想象中完成了一次谋杀,心满意足的关上了半扇车窗,看向身侧的沐景晨。

      这才发觉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身上,她像是被窥破恶念的伪装者,难掩心虚,又难免气愤,可此时她又无法宣泄自己的愤怒,只能压抑着身体里的恶兽。

      眼神博弈,沐景晨败下阵来。

      兰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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