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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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从此以后，他可能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了。”
明秋坐在铜镜前，拿着梳子将自己干枯披散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梳顺。而铜镜中所显现的模糊身影，却是从镜中直直的探出了一双手，这双手反扣住镜沿飞身一跃，竟然就这样飞快地从镜子里爬了出来，那是一道高大的成年男人虚影，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在他侧身时，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俊朗立体的侧影。男人伸手，似乎想要去握住明秋身后的头发，最终却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手掌的影子被穿透，他说：“看样子，老师您根本就不相信他。”
明秋梳头的动作未停，他淡淡的道：“他也不算是完全在搪塞我。我相信，他以后或许的确很难再爱上谁了，这并没有关系。我只是不甘心，他竟然还爱着他。”
“他——？”
这故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明朝终于真正的对此生出了些兴趣，他问明秋：“怎么还有一个‘他’？”
明秋说：“是啊。还有一个他。”
“明朝，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当年见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模样，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明朝问：“你感到嫉妒？”
明秋摇头：“不，我羡慕他。”
“我很羡慕，那个被他所爱着的人。”
明秋对沉厄，始于单方面的保护，本也应当终止于单方面的保护。只要沉厄安好，对于明秋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明秋认为他与沉厄并没有相识的必要的原因。——他本就是一个感情缺乏的人。
在明秋的世界里，他始终都是孤独一人。他不需要有谁进入他的世界，同样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靠近他。孤独，便是最大的自在。——在明秋未曾见到沉厄看着木长臻的眼神时，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还记得，那是在一间客栈。他们两个，在客栈外面打架，我就坐在二楼的窗后看着。其实他们动手，根本就心不在焉，不过只是想要找个借口相见罢了。”
回忆起那一天，明秋忍不住的轻轻笑了一声，“那天下午的阳光，可真好啊。天好，衬得人也闪闪发光，他就那样看着他，眼睛里好像看见了整个世界。那一刻，那个他看着的人心动了，我这个看着他的人，好像也心动了。”
“多希望他这样看着的人，能是我啊……”
梳头发的力道一时不慎，木梳齿上便扯断了几缕发丝，明秋垂眸静静地看，其中竟还夹杂着两三根白发。
明秋忽然感到了烦躁，他双手一用力，直接将那木梳折成了两半，用力的砸在了地上，“明朝，现在的我，是不是很老？”
修行之人驻颜从来都不是难事，明朝双手的虚影轻轻地按在明秋的肩上，他道：“您的容颜永驻。”
明秋摇头：“回不去了。”
令亡者复生谈何容易。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招魂损身，养魂折寿。这十年来，明秋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精神消耗，容颜苍枯，一个人独处时，他的确可以不在意、无所谓，可是到了沉厄的面前，他终究还是会感到焦虑和难过，——尤其在沉厄喜欢的人，是那样风华绝代的情况下，极度的焦虑甚至可以演化成自卑，令明秋心烦意乱。
望着镜中人那张颓败无神的面孔，明秋一瞬间几乎想要将那铜镜也一并砸了。他疲惫的揉着眉心，似乎是在同明朝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好像已经记不清，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了。”
明朝不疾不徐的道：“您会再见到的。”
明秋淡漠道：“你有什么办法？”
明朝微微笑了笑，说：“现在还不确定，但是可以先让人去猎几条鲛人回来。如果有用，自然皆大欢喜。”
“鲛人？”
鲛人入海为鱼尾，离海则化双腿，寿命普遍要比人族长，不论男女俱是相貌不俗。传说，吃了鲛人的血肉可以延年益寿，用他们炼制丹药，成功了的话甚至可以有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奇效。于是，千年之前，不论是修士也好，人间的帝王权贵也罢，捕猎鲛人之风盛行，近乎使得鲛人灭族，最后鲛人们在一位新的首领的带领下，一面反抗，一面向着更深、更危险的海域迁徙，那样的地方对于鲛人来说，或许只是生存环境较为恶劣，但对于人族而言，却是难以触碰的死亡境域。只要鲛人不上岸，处于那片海域，任修为再高的修士，行动前也得先深思熟虑一番。
“还是算了吧。”明秋对此兴致并不高，他道：“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何况这数百年来，鲛人已绝迹于修真界，没准又迁徙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呢。为了我这点小事大张旗鼓，实在没必要。”
“再者说——”
明秋思索道：“我看书上说，一个人要是喜欢另外一个人，不论他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心意。换言之，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么那个人哪怕长得再好看，应该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明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问明秋：“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坐怀不乱能如此流传吗？”
明秋显然从没关注过这些。他问：“为什么？”
明朝不无刻薄的道：“因为少见。”
明秋：“……”
明朝讽笑道：“若是人人都能坐怀不乱，还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如果不是见色起意，这世上又何来的一见钟情？——你喜欢的那个人，当年为什么独独喜欢‘他’，难道不正是因为‘他’的脸好看吗？”
“老师，别太高估男人的定力。同样，也别太低看你自己。”明朝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虽然，您的确需要好好地学一学。”
明秋皱眉：“学一学？学什么？”
“学着——”
明朝俯身，在明秋的耳畔轻声的说：“该怎样去取悦于人。”
取悦于人？
这样的要求对于明秋来说，不可谓是不新鲜。
他活了这么些年，连别人的眼色都还不大能看懂呢，更不必说是要他学着殷勤的讨好了。
是以，对于明朝的这一条建议，明秋听过后就在心中否决了。因为他有一种直觉，像他这样“迟钝”的人，如果要去讨好沉厄，效果可能会非常糟糕。
还不如暂且维持现状。
明朝的神识消散离去，虽然鲛人未免虚无缥缈，但明秋意识到，他或许的确有必要，赶紧的救一救自己的“脸”。
沉厄说过，他现在太瘦了，所以他目前的第一步，应该是……让自己长胖一点？
明秋茫然了，长胖该怎么办？多吃一点吗？可高阶修士本就是辟谷的，他的厨艺也是前不久才学的，专门就为了养沉厄这么个没修为的人。沉厄吃饭，明秋就配合着也吃两口，可其实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食欲，难不成……接下来要逼着自己吃饭吗？
让一个长久习惯了不吃饭的人突然多吃饭，明秋光是想一想，就已经觉得上腹部隐隐有些不适了。
而且，做饭其实真的挺麻烦的，要不是为了沉厄，明秋真是半点油烟都不想要沾。
有时候，某些事情如果一直忍耐着，其实也不过如此，但若是突然有一刻，人觉得不想忍了，那可真是再片刻也坚持不下去。明秋感觉自己就是这样。
书上说，要捕获一个人心，就要先捕获他的胃；书上还说，要让一个人离不开你，就要让他无法不依赖你。明秋信以为真，但经过了这几天和沉厄的相处，以及方才明朗的一番点拨，明秋只想要把那些忽悠人的书全给撕了。
——让人依赖的方法有很多，明秋唯独确定，他不想要当个厨子。
*
第七天。
用早饭的时候，明秋罕见的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红豆粥。
木勺在粥碗中搅动着，却是半天也不见明秋吃上一口，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沉厄，问他：“你觉得，这处山间的茅草屋好吗？”
沉厄：“？”
沉厄对此没有要求：“我觉得挺好的。”
明秋：“不觉得无聊？”
沉厄：“……”
沉厄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他的心足够安定，恰相反是因为自从复生之后，他好像丧失了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热情。如果明秋不来找他说话，沉厄可以脑袋空空的在床上平静而麻木的躺上一天，第二日则继续重复这样浪费光阴的生活。至于无聊——
沉厄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
明秋闻言，莫名嘲讽的低笑了一声，沉厄察觉到他似乎是十分不悦。果不其然，明秋慢悠悠的问沉厄：“是吗？我想去哪里，你都陪着我吗？那我想要去昆仑山天玄宗，杀了木长臻，你也陪我吗？”
沉厄：“……”
沉厄不是个喜欢赌博的人，但现在，他只能拿出赌徒的心态来，对明秋说：“你不会的。”
明秋：“为什么？”
沉厄：“如果你要杀了他，这十年间大可以动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问得好。”明秋将面前未动的粥碗推远了一些，他反问沉厄：“我为什么不可以等到现在？”
“或者说，我就是现在突然想要杀了他，想要灭他的宗门，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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