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东京》sisfuly

65、行无尽头

　　与狼共舞就要做好随时被拆食入腹的结局。

　　而他心存侥幸地认为能从这场博弈游戏里脱身而退，实则早就成为了地狱里为所做恶行赎罪的鬼了。

　　日野映人被彻底孤立了，他被迫在学校里也得小心翼翼，进教室前观察是否推开门的瞬间会有一桶冷水泼下。注意桌椅涂满的胶水，作业本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就连午餐也会被放进蠕动的小虫。

　　而过去表面上尚还有些同窗之谊的同学们纷纷对他避之不及，往后他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天台。只有哪里才能给予他一时半刻的平静。

　　直到这处地方也被发现。

　　森本昌将点燃的烟头按进他的胳膊上。

　　他很能忍痛，冒着冷汗，一声不吭。

　　只是被他们擒住按在地上的耻辱像那枚烟头烙进了他的人生里。炙热的火苗在血肉里燃烧，助长着森本昌心底不断膨胀的恶。只要能看到日野映人委屈难受的样子，他美丽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好落泪，最好跪地求饶，森本昌简直爽|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映人，真抱歉。”一次又一次森本昌目睹着别人对他的凌虐，又一遍一遍说出道歉，向他伸出手，却再也没有相握的机会了。

　　日野映人的反抗从未结束，抓住将蜈蚣偷偷放进他衣服里的男生，既然学校不肯插手这件事，他就选择报警为自己谋求保障。即使后来男生装傻糊弄过去，以后也不敢随便招惹他。可是又有其他人将他反锁进衣柜里，直到被保安发现...

　　好累，光是应对学校的事就耗尽了他的精力。

　　更别提即将到来的圣诞祭。

　　学校发生的种种不快乐的事，日野映人都可以视若无睹。现在只想顾好学习和偶像事业，高三毕业后能进心仪的大学，过去的不愉快自然也就随风而散了。

　　可是事务所是他不能逃避的。

　　因为收到高层诸多资源安排，甚至未来还能有主持地上波综艺的机会，引来同为偶像预备役前辈的不满。他们私下传播日野映人和高层领导存有不良关系的猜测，更会在合作演出时刻意下绊子，还好他出色的反应力完美解决问题。

　　但是他厌倦了，无比的厌倦。

　　“妈妈，我不想要当偶像了。”

　　当日野映人站在妈妈面前说出这句话时，得到的是妈妈垂下眼，手指翻过一页合同纸，她扶眼镜，对儿子说的退出偶像世界的决定毫无感想：“那就退出吧。需要我去向那位社长提？”

　　日野映人想到那位和蔼可亲又雷厉风行的社长。刚进事务所时，社长亲切地抚摸着他的脑袋，问他要不要试试演唱会，很有趣的。后来安排他进入星夜月时，也微笑着说他们是一群好孩子，你，加入他们。

　　社长很看重自己，而自己退却逃避，实在感到羞愧。

　　他说话声很轻：“不，我自己会去提。”

　　“好。”妈妈继续看着合同：“那你回去吧，不要再打扰我。”

　　日野映人失望透顶，不死心问道：“妈妈，这个决定你怎么看。”

　　“既然你做出这个决定就做好承担相应结果的决心。”妈妈说：“接下来你静下来好好替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吧，是要继续读书还是进你爸爸的公司—你没有做生意的天赋，有个文职工作也不错。”

　　“可是当初是你把我送进的偶像世界—”

　　是你在我还懵懵懂懂时，替我选择了身为偶像的未来。

　　我被欺负了，我的手臂很痛，他们逼我喝下脏水，每次我都有反抗，挣扎剧烈，绝对不想他们得逞，所以他们扇巴掌，说我是牛郎偶像，骂我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偶像就是有钱人的玩|物...我不想记仇，也不想恨人，可是就连做梦都是他们的死缠烂打。

　　我好难过，妈妈，请你抱抱我。

　　只要这样，我就是最幸福的人。

　　“总之你的决定我们会支持你的。”妈妈说完，便直起身，接通了电话，抬手示意日野映人别出声，语气温和地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呼救还没出声，就在漆黑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不要去反抗他们，而是要顺从他们，时间久了自然而然觉得没意思，也就会放过你了。”

　　某日午后，当日野映人待在天台获得短暂休息时，抬眼见到了久违的身影。

　　少女站在高台上，张开双臂迎着风，长发在空中海藻似的飞舞着，校服裙摆卷起翻飞，她侧过脸，明媚的光映照在充满活力的脸颊上。

　　五十岚沙笑轻盈地跃下高台，走到他面前：“如果你害怕服软了，我会看不起你。幸好你这家伙一根筋，不知道求饶是什么东西。”

　　“沙笑。”

　　五十岚沙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双手背在身后，侧着脑袋打量着比先前消瘦很多的日野映人，他的手里拿着咬了几口的面包，扯着僵硬的笑面对着自己：“吃的好寒酸。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等会就要上课了。”日野映人没什么胃口，将封口袋合上放进背包里：“你还没吃饭吗？”他在包里翻找着：“我还有一份饭团，原本是作为晚饭。你饿了就把它吃掉吧。”

　　“你就这么喜欢墨守陈规，逃课又有什么关系，那种课就算不听你也会。”五十岚沙笑边说边推着他下楼：“正好有些事我要问你。”

　　他们在附近吃中华料理。两点多，只有两三桌客人，一位服务员正在将碗筷放进消毒柜里，另一位服务员在前台站着。日野映人没什么胃口，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水，仍觉得口渴，抬手叫了服务员又上了一壶。

　　“这段时间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请假在家呢。”日野映人向服务员颔首致谢，给五十岚沙笑和自己倒了茶水。

　　“你居然还有时间担心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们折腾得要死掉了。”五十岚沙笑吃掉热乎乎的小笼包，感到心满意足：“映人终于也走到了孤立无助的地步呢。”

　　说着，她抬起胳膊，手很轻地碰过他的脸，在那里留着上次被揍的淤青。

　　日野映人侧过脸急忙避开她的触碰。

　　“比起被打的痛，一定是被羞辱后更加深刻吧。”五十岚沙笑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如一只蝴蝶振翅般不住颤抖：“万众瞩目的偶像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被当作垃圾一样欺负，很可怜。”

　　“我才不会忍让他们。”

　　当然这也激起了他们更深的兴趣。原本只想恶作剧就此结束，但日野映人不肯服软的态度令他们兴奋地想要毁灭掉，于是变成了围堵，威胁，纠缠，语言攻击和暴力。

　　“这样的话，你不过是投喂了这群不知满足的怪物。”

　　“所以我劝你离我远点。”说这话时，日野映人抬眼审视了四周，像是确定着有没有那些家伙们的跟踪：“他们行事幼稚且卑鄙，一旦知道你跟我走得近，一定会牵连到你。说实话，我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人了，所以吃完这顿饭，赶紧离开我。”

　　五十岚沙笑发出充满了疑惑的惊讶声：“明明是日野君先来招惹我的，现在又翻脸不认人，所以说男人是善变的动物。”

　　日野映人皱眉，直直看向她。

　　她维持着撑下巴的姿势，手指上涂抹着深黑色指甲油，往下是袖口掉落露出的挂着金属手饰的腕间。五十岚沙笑笑意很深，语调特地拉长，就像电影里故作矫揉造作的女士。

　　“日野君这样注视着我，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五十岚沙笑捂嘴笑。

　　日野映人：“…”

　　没得到回应的五十岚沙笑停住了笑，连忙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你这个呆子不是很聪明吗？”

　　“你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我认为你和之前很不一样，还处在一种我不知情的亢奋阶段。”日野映人冷静地观察她几秒，终于问出了口：“刚才我就想问你—据我所知，这家中华料理店不算便宜，身为学生的沙笑怎么支付这次用餐的钱？”

　　“反正最后你都会替我去付钱的。”五十岚沙笑说：“每次不管我怎么要求，你不都是替我做好安排吗？”

　　日野映人沉默不语。

　　“好了。”五十岚沙笑败下阵来：“遇到这种时候你就不会跟我说话，不理人也是一种暴力。”

　　“我有在听。”

　　“真是无趣，笨蛋，我全部告诉你行了吧。”五十岚沙笑愤愤地放下双手，一口喝掉茶水消火：“我认识了一位非常优秀的乐手，还特地去酒吧听了她的演出，听得热泪盈眶，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入她的乐队，成为她艺术品般音乐里的一部分，我还要尽情地看她表演！”

　　“我为你感到开心。”

　　“我还特地去乐器店买了贝斯，从那天起我就定了目标。”五十岚沙笑突然沮丧起来：“可是我不会贝斯，虽然买了一大堆教材书，根本看不懂，烦死了！”

　　“所以，这是你想问我的事？”

　　五十岚沙笑点点头：“你从小就成为了偶像，接手过的乐器一定比我多吧，所以我想让你教我。”

　　“我没有学过贝斯。”日野映人说：“吉他倒是学过，架子鼓和三味线也可以教你，还有大提琴也略会一二，你要是感兴趣，可以都教授给你。”

　　“可是我想先学好贝斯。”

　　日野映人若有所思：“我去问问队里有没有会贝斯的，不过大家现在都在忙圣诞祭的事，真要教学也要等一段时间了。”

　　“那个男人还会去圣诞祭吗？”五十岚沙笑突然问。

　　“不知道。”他现在很陌生，不再是当初爽朗有趣的森本昌了。日野映人感到失望。

　　“要是他故意在圣诞祭前打你一顿，害你不能登台的话。”在五十岚沙笑的潜意识里，那家伙不仅狡猾而且手段下流：“你就完蛋了。”

　　“你提醒了我。”原本只是五十岚沙笑的打趣，日野映人却当真了：“圣诞祭结束之前，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能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