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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番外六-纸心-下 ...

  •   柳言欢醒过来的时候,禾肖年已经倒在椅子旁边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脸白得没了血色,额头布满青筋,即便是昏厥过去,疼痛也无孔不入。
      “阿年,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一场炼狱,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还能笑出来。我本来想着我可以陪着你走过最后一段的,但是你好像不认我了。”他缩在地上,将禾肖年拢在怀里,“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对你就那么重要么?”
      “地上冷,我们不要躺在这里了好不好?”柳言欢说着,用那双黑洞洞的双瞳看着他,“你起来好不好?你看我一眼,我不要你叫我言欢哥哥了,你骂我什么都可以,混蛋也行。你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听见禾肖年微弱的声音,他凑过去听,“很冷,言欢,我……还想在死前看你一眼,所以,现在还不会死。等等我吧,言欢,原谅我。”
      “我扶你起来,”柳言欢着急忙慌地拉着他的胳膊,“你好沉,我搬不动。”
      “那年我假装喝醉了酒,言欢也嫌弃我沉。你和他……真的很像……我好想他。”禾肖年笑起来,声音也很微弱。
      “如果我不把他还给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一直活下去?”
      禾肖年挣扎着爬起来的动作停在那里,他眼中点起一团火,好像烧尽了病痛,“你说什么?”
      “……你能不能一直活下去?”柳言欢哭不出来,那股情绪在胸腔里几乎要炸开。
      “他在哪里?”
      仅仅一句话就消弭了他所有幻想,柳言欢闭起眼,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具没有生命体征的空壳躯体,心跳是他活着唯一的明证。
      感受到他收紧的指尖,柳言欢颤了一下,“可我想让你活着。”
      “人不可能一直活着。”
      “你就算把他挖出来,也回不去了。我只想让你活着,这很难吗?”
      “很难,”禾肖年轻声道,“太难了,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你对我,太残忍了,言欢。”
      柳言欢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又是一颤。
      禾肖年没有在意他细微的动作,坐起身,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根发簪,上面是柳叶的形状,“我送他的簪子,你可以帮我保管吗?”
      柳言欢转过身,任由他绾起自己的头发。
      “你为什么不怕我用簪子拿走他?”
      柳言欢没说话。
      他当年知道自己结了仇,命不久矣,就找到了一个做纸人的术士,将自己的天魂和人魂各取一缕,合而为一魂,加上精魄,制成一魂一魄,封入纸人的纸心,再以血封唇,压住那一魂一魄,还有生前的记忆,才存活至今。
      直到有一个人叫出他的名字,他才能想起一切。而那个人,只能是禾肖年。
      说到底,只是怕禾肖年只剩一人。
      可他却不认了。
      这样的他,只剩下一魂一魄的他,真的不再是他了吗?
      “那个案子本身就是为我家人求得真相,我替他挡下一切是我乐意,你也不用为他赎罪。”
      “我知道了。”他没有说答应不答应,只是一个知道了,但接下来的几天,他的确也只是默默地坐在院子里,读着从书房里拿出来的书,好像不管是什么书,只是为了捧在手里。
      仅仅是在禾肖年坐着轮椅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他一眼。
      背对着阳光,那张脸似乎不怎么诡异,只给他一种欲言又止的错觉。
      好像……好像真的柳言欢就坐在那里,只是眼睛不会有神采,只是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你穿得太少了。”柳言欢站起身,把书扣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回房取了一张毯子盖在他肩上。
      禾肖年看着倏然挨近的脸,鼻尖触碰到梅花的气息,恍过神他不是那人的时候,一个短暂停留的吻已然落在唇上。
      “不是赎罪,我想这么做的。”柳言欢不多解释,也不给他阻止的机会,又拿起了书。
      直到禾肖年问他:“为什么?”
      “什么?”柳言欢放下书。
      “为什么会……想?你甚至不是活人。”
      “阿年,我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和爱,我不能不想。”
      禾肖年苦笑了一下,看着纸人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滑稽的腮红,血色的唇,无神的双眼,“原来……是爱么?”
      柳言欢望着他没说话。
      “他……只给我留下这些?”
      他已经把他能给的都给了,他还想要什么?
      “痛不痛?”
      柳言欢愣了神,“什么?”
      “抽出魂魄的时候,痛不痛?”
      “还好。”柳言欢垂下眸子,尽管眼睛已经不会暴露任何情绪,他还是习惯性地做了这个动作。
      “天魂还活着,却被生生撕裂,你告诉我不疼?”
      天魂,他有说过他将自己的天魂分开了么?“……我忘了,可能他会痛的吧?”
      “柳言欢,你还继续瞒着我到死么?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没必要骗我。”
      柳言欢抬起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哪怕不完整,但天魂还在,你就是他,不是么?”
      “根本没有什么天魂。”
      “你要告诉我这颗心里面只有人魂和精魄?”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耐,柳言欢缩了缩,“阿年,你生气了?”
      禾肖年心软下来的同时也笑了,为自己的不知情,为自己的胡乱猜忌,“没有。”
      “笑得比哭还难看。”
      “言欢,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疯子?”
      “……对不起。”
      “言欢,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我一辈子都偿还不了?你甚至还骗了我那么久……”
      “对不起。”
      “言欢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
      “言欢,不要说对不起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禾肖年拉过柳言欢的手,将那轻巧的小纸人拉到怀里,吻住了那张用他的血封印住魂魄的唇。
      柳言欢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上似乎有些慌乱,“你……你不嫌弃这具壳子了?”
      “我知道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言欢,我不是那种人。”禾肖年道,“我只想知道,你一魂一魄,还有多久可以活?”
      “可能可以一直活下去?或者可以到我寿终正寝的时候?若是你撑不下去了,我这个壳子还可以与你配冥婚……”
      “然后不再入轮回么?”禾肖年越听越觉得柳言欢这句话应该是笑着说的,只是那纸壳子上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斜睨他一眼,贴近那只纸做的耳朵,“言欢,我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柳言欢这具躯壳没有了感觉,也没了情欲,感受不到禾肖年呼在他耳畔的热气,只剩下一份应答他的急切,“那我就把壳子毁了,这样我的魂魄就可以重新入轮回了。”
      “一言为定?”禾肖年低下头与他呼吸交融,嘴唇若即若离,等着他的答复。
      “一言为定。”柳言欢凑过去,吻上那近在咫尺的唇。
      当晚的月将近满月,没有云,只有一层雾,月华穿过云层形成一道七彩的环。
      柳言欢道:“要下雨了。”
      “想来,这几天或许是回光返照了,陪我到最后一刻吧,言欢。”禾肖年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将死之人面对死亡的感觉。
      一个人他无所谓生死,但面对柳言欢,他只觉得憋闷。
      他周身的魂光暗了暗,像一支风雨飘摇中的烛火,就要油尽灯枯了。
      “好——”柳言欢靠近一点,将那张滑稽的脸埋进禾肖年颈窝里,似乎只要靠得足够近就能感受着那一点点温度。
      一旦爱产生不了悲伤的情绪,只剩下一个对他活下去的祈愿的空壳,空洞无力。
      天亮时的那场雨很大,天暗得让人几乎要疑心没有什么天亮。天边滚滚的雷声压住了雨声,只有闪电偶尔会亮一次,照亮每一张苍白的面孔、每一具郊野的枯骨。
      “言欢……”禾肖年撑着支离破碎的身子起身。
      身边已经空了——纸人连一丝热度都不会留下。
      他以为那或许只是一场梦,一场美梦。
      虽然梦醒时他哭了。
      “言欢……”
      他赤脚冲出房门,全身的骨头都在病痛中叫嚣,看见柳言欢正站在门口,也只披了一件单衣,伸着一只手接天空泼下来的雨水,那只手已经被打湿了,颜料顺着胳膊流进袖子、洒落一地。
      柳言欢听见身后门响,回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阿年?”
      禾肖年干哑的喉头滚了滚,“我还活着呢。”
      “我知道。”柳言欢没有收回手,只是看着那只手上的色彩一点点流失。
      禾肖年冷得出奇,明知道他没有人的体温,还是从背后将他拢在怀里,让他的手离开那场大雨,“你也不要碰水了好吗?”
      “阿年……”柳言欢唤完名字,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了。他看着禾肖年抱着他的手臂,上面的魂光晃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怎么了?”
      “陪我去淋淋雨吧,阿年。”
      禾肖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只是感觉那雨打在身上很冷,冷得贴着他的那张唇似乎都成了温热。
      柳言欢抬着头,在他身上汲取着最后一丝温度,像一条渴水的鱼。
      “阿年。”
      他脸上的色彩在雨中逐渐斑驳,滑出深一道浅一道的纹,连那滑稽的腮红也看不分明了,只有血染的唇带着最后一丝残红。
      “阿年。”他渴求地叫他的名字,被吻得几乎无法呼吸,雨水在他脸上纵横就成了他不能流的泪。
      他现在无比期望欲望的魄还在身上,让他不止于只想叫他的名字,还能感受到隔着两层湿透了的单衣紧贴的肉|体凡胎,以及那或真或假的壳子下包裹的烈火。
      纸壳在雨中遭遇了侵袭,变得柔软,他只能靠在禾肖年身上勉强支撑。
      “阿年,我的魂魄,就交给你了。”
      他剥下贴在纸壳上的单衣,抓着他的手穿过胸口,触碰他的心,就是那颗心上,系着他的一魂一魄。
      “等我找你。”禾肖年吻去他唇上最后的残红,放那颗心上的魂魄归于自由,而他也终于自由,脱离了一切病痛的自由。
      空壳没有意义。
      这片土地上,最终只剩下两个自由的魂魄在雨中的拥吻。

  •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观纯属胡扯且与正文无关,不要代入现实。
    一些关于柳的魂魄的解释:可以理解为天魂是我们常说的人的灵魂,失去天魂人就会死,柳言欢只抽取了一部分,保证他不会在想杀他的人面前露出破绽。纸人柳有一部分天魂,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但天魂残破不全,只有汇合在一起才能再进入轮回。
    人魂主记忆,是与世间羁绊最深,这是柳为了陪伴禾肖年必须要抽取的魂,但也可以说是没有灵魂的魂。至于抽取天魂,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需要让自己本人去陪伴他。
    地魂是人的智慧与灵气,纸人柳呆呆的,就是因为灵气没了。
    精魄对应人情绪的爱。等于柳言欢舍弃了喜、怒、哀、惧、欲望、恶,只把自己的爱留下来,不会有其他情绪了,所以不会哭也不会笑。
    这个魂魄组合是柳·恋爱脑·宝宝·言欢,作者终于可以不管事业、肆无忌惮地写他们谈恋爱了(?作者你就是为了这个吧?)
    两个人正儿八经过得很幸福,没有be好吧,满足一下咱作者写刀子的小癖好QWQ
    突然发现我完结了哎!首战告捷!撒花撒花!
    欢迎小可爱们继续支持我,我会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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