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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发性巧合 ...

  •   丛蓉看到来电是杜程,心里不由得一哆嗦。

      作为公司签约艺术家的经纪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杜程这样的画家。

      自命清高,目下无尘者见多了,偶尔看看这个有事没事打报告,通报行踪,敲定行程,真不知道谁才是经纪人的青年才俊,她着实觉得自己不够爱岗敬业。

      “杜大帅哥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丛蓉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用一种甜而不腻的语调快速进入正题。

      “丛蓉你好,我刚整理出来最近两个月的工作安排,”刷刷的翻纸声充分传递了来电者焦躁无措的心情,“或许你忘了,半年前跟你说过,九月二号我要去海城。”

      Woc,丛蓉暗叫一声不好,她半年前迷上一个新晋偶像,追节目,跑应援什么的嗨到飞起。一听杜程说是半年后的事,当下就左耳进右耳出的处理了。

      她清了清嗓子,“半年前吗?时间有些久了,我向您真诚致歉。那么九月份的比赛评委我找人替代您。但是美术馆新馆的开幕仪式您是必须要参加的,或许海城的行程我们稍微后延,您看可以吗?”

      杜程每年都会跋山涉水去一次海城。

      这厮从来不坐飞机。从L市飞到海城雪山只需4小时,高铁只需15小时。这位姓杜,名程的仁兄,偏偏要坐50个小时的硬卧火车。

      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他极其执着,这绝对是夸奖。

      定好什么时候去,不提前一天,不推后一天,任何事不能动摇。

      果然,杜程的声音立刻不悦,“不行,我已经订好了。”

      丛蓉闭了闭眼睛,“我的阿杜同学,九月五日就是开幕仪式,我保证开幕一结束,我立刻送你去火车站。”

      “你半年前就答应的,我才定了二号,这个时间不能改。”

      “杜程你要知道,新馆开幕非常重要,公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要到了两个名额,你……”

      话音未落,杜程立即打断她,斩钉截铁道:“可是我的事也非常重要!”

      丛蓉恨的牙根痒痒,这还不如那些不好打交道,眼高于顶,但是没什么破事儿的清流。

      “是有多重要,”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又不赶去投胎。”

      电话那头突然寂静一片,丛蓉差异的瞟了眼手机,信号满格,未曾挂断。

      “喂?”她不由自主先出声。

      “你说的对,那我九月六号再走。”

      未等丛蓉反应,杜程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是转了性了?”丛蓉一脸懵逼盯着手机屏幕,又暗自打了个哆嗦,“不对,这是抽了邪风。”

      杜程放下电话有些怔忪,他似乎把每年一次的海城之行看得过于重要了。

      这份执着到底带给他了什么?是更好的创作灵感,亦或只是对过去的念念不忘?

      直到杜程踏上火车,他仍没给出自己答案。

      狭窄的过道显得异常拥挤,乘客们未及落座就纷纷把行李塞进行李架,生怕这个包裹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杜程的卧铺号在车厢中部,他只能贴着一个个人的后背向前挪动。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努力仰头找寻墙板上贴的床铺号。

      眼睛穿过眼前不同的手臂,掠过爬上爬下的各色袜子,注意力与嘈杂声抗争着。

      终于他看到与车票上一致的号码,大松一口气,急忙闪入隔间,把背包放到自己的中铺床上,给后面还在陆续向前走的人群挪开了一人位。

      “兄弟,小心脚下。”

      字正腔圆的几个字却仿佛在杜程耳中炸成一团,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僵硬着身体站着,背对着那个声音,试图调整脸部扭曲的肌肉。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

      很多年都没想起的场景,突然因为无关紧要的事物突然跳进回忆里,让淹没不见的事情鲜活如初。

      就如同此刻的杜程。

      他与这个声音多年未见。甚至以为,在无数个清晨为这个声音所产生的悸动,早被无情的时光带走了。
      故事中的失忆桥段被渲染的凄美而又浪漫,现实中却充满了挣扎和无奈。

      薛岸出事时他在飞机上,等得到消息时人已经躺在抢救室十几个小时,他又迅速做了最快的班机返回。

      杜程心思电转,缓缓回头。

      薛岸就端端坐在那,面上带了对陌生人的歉意和担忧,“我不小心把咖啡弄洒了,还没收拾就被你一脚踩了上去。”

      这个人依旧这样,明明是他撒了咖啡,话说出来仿佛是对方落脚太早,耽误了他擦地。

      “没什么,”杜程抬了抬脚,顺手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铺在脚下。

      再去抽纸巾时手却有些抖,他果断放弃擦鞋的想法。

      此时同间的其他乘客陆续到来,住在杜程下铺的老人女儿询问薛岸,是否能和他换个隔壁间的铺位,薛岸拒绝了。

      她便退而求其次来问杜程,杜程咬住牙根,抬头状似无意的打量隔间,余光扫过薛岸,见他正饶有兴趣盯着这边。

      杜程吐出一口气,摇了头,说不方便。

      老人女儿无奈,看了眼那还没人的占据的中铺,瞪了眼薛杜二人,叮嘱老人两句离开了。

      在这逼仄的火车隔间内,老人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尴尬。

      薛岸从包里掏出一团干巴巴的卫生纸,“给你擦下鞋。”他扯下一截塞进杜程手心。

      又转头对对面老人道:“大爷,有什么事您尽管跟我说,咱们能有这同乘火车的缘分,您就别客气。”

      老人搓搓手,连声应好。

      杜程微偏过头,嗓子有些堵得慌。这个人就算什么都忘了,性格却没什么变化。

      面上虽不近人情得很,不换座位是他的选择;但又体贴地关心老人,这是他的品德。

      世间故事都因一个巧字而来,六年间他丝毫不敢逾矩,觉得间接打听消息都是一种打扰,生怕妨碍薛岸的治疗。

      眼下却在这样的情形下不期而遇,想必薛岸是恢复的不错了。

      杜程稍微放下心,手上佯装整理行李,突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的摸了衣兜。

      紧接着便听到薛岸的声音,“喂,妈。”

      “放心吧,一切都好。知道了,随时报告位置。”

      杜程愣愣听着,偶遇的奇幻感猛地被拉回现实。

      他能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不是那个红着双眼对他说“如今他都忘记了,想必是天意想让他重活一次。”冰冷且悲伤的语调。
      电话里的人,情绪鲜活,虽然充满担心,却是柔和温暖的。

      他拿出手机,调成震动模式,以防手机突然响起,暴露出相同来电铃声的秘密。

      那想换位置的女儿来叫走老人时,杜程正抱着保温瓶坐在过道的翻折椅上发呆,窗外还是一片平原景象,成片的玉米地在微风中掀起绿浪。

      “你在看什么?”薛岸坐在他对面,以一种探究的姿态望向窗外,“很新奇吗?你没见过玉米地?”

      杜程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没有搭腔。

      他突然冷漠下来,薛岸有些讪讪,回自己铺位玩手机去了。

      杜程发怔良久,拨通了丛蓉的电话。

      “你在哪?”

      丛蓉再一次接到杜程突如其来的电话时,身体生理性的僵直一瞬,随即切换至不撩白不撩的骚包模式。

      “小杜哥哥,人家在努力工作呢,这么快就想我了?”

      只听杜程道:“你来海城陪我几天。”

      听到这句话,丛蓉的手机差点自发地飞出去,夸张大叫:“你说什么?你又中邪了?”

      发现同事的目光都齐刷刷看过来,她抱歉的点点头,握紧手机,语速飞快的低声说:“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义不容辞,但是这个邀约来得太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

      杜程被她的几个情绪搞的太阳穴直跳,“丛蓉女士,我邀请你度假,费用全包,你能不能来。”

      “哈哈哈哈”听筒里传来一阵狂笑,然后无情的拒绝了他,“不能。请你认清现实,我是一个要坐班的人,不像杜大画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按时交稿,我都不管你。”

      果然是个势利小人,杜程对丛蓉的评价不能再恳切了。

      漫长而孤独的50小时终于结束了,杜程早早拎起他的包到车门前排队,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杜程回头,整个人都紧绷进来。

      薛岸正站在他身后,面容整肃,“你的背包拉链开了。”

      杜程一边在心里暴躁地呐喊:开就开了,不要告诉我,就让他开着吧。一边面无表情拉上拉链,点头道谢。

      他免不了有些幽怨地想:如果这是最后的交集,我要跟他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杜程在七彩霞光下写生时,遭遇了第二次偶遇。
      那个叫做薛岸的人陡然闯入他的视线中,仿佛少年时初见的模样。

      有一个人影逆着光跑下球场,带着扑面而来的朝气,一字一顿的朗声道:“兄弟,把你脚下的球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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