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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窗外有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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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在云梦苑偏隅。
几步外是围墙,围墙外就是山崖,平日里放些木柴堆些杂物,鲜少有人过来。将花姑的尸体暂放于此倒是合适。
晏九如将方才探得的消息一一说与裴辙后,方道:“若将浮生散藏于袖中,往鸡首壶中放茶叶时一同倒入,旁人确实难以留意。而这活当时便是阿荃与另一小厮在做,五嫂子印象很深,月桃彼时在两人身侧等桂枝,阿荃一个劲地与她说些混账话叫小姑娘难堪。哼!泼皮!”
骂完,她得出结论:“阿荃这厮一定有鬼!”
于是趁着护院巡视的机会,晏九如与裴辙顺利“偶遇”了阿荃。
原以为要动些粗他才肯说实话,却不想一见到他们,阿荃便鼻子一横,主动道:“这事可不怨我!你们休想占着人多赖上我!”
晏九如心下一转,立即接过话:“好你个阿荃!我就知道你方才那模样是心里有鬼,花姑是被你下药毒害了罢!”
“嘿!你个臭丫头休想冤枉人!我给她吃的是叫人飘飘欲仙的仙药!是神仙,神仙賜的药!”
“就你?”晏九如冷笑,“哪路神仙瞎了眼给你賜药。”
“说出来你也不信!”
“装甚装!没有便没有,偏要故弄玄虚给自己脸上贴金!!”
裴辙听着她的激将之法,见对方急红了脸,直接将藏在怀中的白瓷药瓶掏出,十分得意:“瞧见没?这就是神仙赐我的仙药!”
话落,晏九如利落地在他腿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说!这药究竟哪来的?”
阿荃吃痛地跪在地上,嘴中骂咧不停,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便欲起身:“敢踢你荃大爷!大爷我叫你……”
只是这话没说完,人也未起得来。
便听“咔嚓”一声脆响,右手腕骨被生生折断的阿荃,瞬时疼得面色扭曲,重新瘫跪在地。
这事事发突然,晏九如竟也颤了个激灵,无端觉得自己手腕发疼。
她面上不动声色,余光小心审度着眼前形势,只见那只青缎白底靴在阿荃手腕处微旋,紧跟着耳边凄厉之声越盛。
墨夜不见星光,廊下几盏风灯被风雨吹得摇摇晃晃,衬得裴辙眼中疏离越盛。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拢在周遭。
裴辙眸色凉凉地问:“谁给你的药?”
“大爷……大爷饶命!这药真是神仙赐的……”
“神仙如何赐药?”
“昨夜梦里,有神仙给了小的一瓶神药,嘱咐只要给花姑服下,便能得偿所愿。谁知我醒后,枕边真出现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白药瓶。”
“是以你把里面的东西掺到了给花姑的茶水中?”
阿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给她水里放的是仙药,真不是毒药!大爷明察啊!她的死真的与小的无关!”
“是否有关府衙自会查辨。”裴辙又问,“梦里神仙出现时,你房中其他人在做甚?”
这问题叫晏九如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过来。
神仙赐药这事不过是凶手欲盖弥彰的障眼之法,既是假的,当时便会有些许蛛丝马迹,或能从中探得真相一二。
阿荃不明其中缘由,一脸茫然,不意触到男子冷冷睨着他的眼神,立时手脚发软,只能绞尽回想,喏喏回道:“小的与许老二住一屋,他平日睡眠浅,那晚却在旁睡得极好,便是梦中,都能听到他鼾声如雷,小的醒后见他依旧睡得沉,还暗道他没有仙缘。”
“最后一个问题,梦中的神仙是男是女,长甚样?”
“是位仙子,立在窗外,又隐在云雾中,只瞧见她一袭白裙,轻纱遮面,额间有一花钿。”
闻此,晏九如心中微动:“是宝钿罢,珍珠作钿,上下两粒。”
阿荃不禁大诧:“九姑娘怎地知道?你也见到仙子了?!”说完,他另一只手扯住裴辙衣角,急切道,“大爷您听!九姑娘也见过这位神仙,小的真没诓您!”
裴辙却是脚下一压,只道:“若有人问起,甚么话当说甚么话不当说,可知晓了。”
地上“咚咚”闷响,阿荃顾不上疼,嘴里连道:“晓得晓得!今夜小的什么人也没见过!什么话也没说过!”直磕得头破血流,直到廊下再看不到两人身影也不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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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蜿蜒。
晏九如思忖再三,最后方笑着开口:“方才多谢哥哥出手相救,哥哥真是好身手!”
又快又狠的身手,若惹恼了他,硬碰硬可讨不了好。
审时度势,不与大人物们拘小节方是她这样蝼蚁的活命守则。
而对于她的刻意恭维,裴辙只瞧着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九姑娘如何看?”
晏九如心里嘀咕了句这人怎的软硬不吃?便也不与他绕弯子地直接道:“阿荃见到的仙子与我在国舅府上见过的神秘女子该是一人,此案中,她干系不小。”
“国舅府彼时是何情况暂且不知,且说眼下,这女子显然对云梦苑日常十分熟悉,知晓何时能在厨房动手投毒,也晓得如何借人之手去杀人。许老二我知道,常闹头疼睡不着,托我给他从镇上药店带过好几次药,按理说,他不可能睡得这般沉。除非……屋内被下了迷药……”
“知晓迷药的使用,还知分人按量下药,这人不仅会用浮生散,其它药理也颇为熟稔,是个藏在云梦苑中的用药高手。”
如此,许多事便能说得通了。
晏九如沉于思绪,一一抽丝剥茧,一双远山黛间或轻蹙,间或舒展,舒展时,牵着嘴角也不由噙上几分笑意。
神秘无踪的凶手,其面貌终于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接着道:“凶手身份目前有几点是可以明确的,其一,她现在一定还在云梦苑内,其二,她行囊中带着珍珠与鱼胶,其三,她会鼓乐。种种来看,凶手是一位女子无疑,但我私以为凶手大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裴辙侧眸:“何以见得?”
“我在国舅府瞧见那女子时,她虽以纱遮面,但也能辩出年纪不大。噩国亡国于十八年前,那时她应还在襁褓中,甚至还未出生,自习不了任何巫术也不懂甚秘药,所以这些东西要么是后来有人倾囊相授,要么是有人在背后布局谋划她仅是实施之人,两种情况我倾向于后一种。”
说完,她顿了顿,突然言笑晏晏甜甜唤了声:“哥哥。”
湿冷的雨气染上些许莫名的气息。
裴辙步子微滞。
晏九如迈快一步到裴辙身前:“哥哥也说与我是合作,我说了这般多,以哥哥之能总不会甚么都没发现罢。”她扬脸瞧着他,似笑非笑,语带双关,“有东西要说出来,放久了,就没用了。”
两人身量,一人八尺有余,一人堪堪五尺。
裴辙静静立着,低眸睇她一眼,吝啬地给出两个字:“儆醒。”
继而便是长长的缄默。
“完了?”
“完了。”
裴辙简洁的两个字叫晏九如几欲气结,再瞧他面上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中这口郁气越发堵得难受。
然最终也只是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愤愤退到一侧,告诫自己看在五百两,不对,是四百九十两白银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于是眼珠溜溜四处去望以消弭愤慨,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后,她忽而定住,接着又退了回去,留下一句:“你且在这等着。”
也不听对方是应或不应,她继而径自跳上长廊一侧奇石堆砌的假山,不过几个轻跃,人就不见了影儿。
裴辙自不担心她独自逃了去,不过若她真的一逃了之,未必不是幸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晏九如折返回来,小心翼翼从袖笼中拿出一张纸条:“根据五婶子方才所说,我将花姑出事时厨房里的情形标了出来。”
雨势将她半边肩膀打湿,衣裙上也沾了泥,她却浑然无谓。
裴辙皱了下眉头。
晏九如立即十分知趣地主动交代:“侯爷武将出生,如今又喜打坐炼丹,所以平日不大去书房,书房的司书也就十分怠倦,少了几张纸他发现不了。”末了,又道,“哥哥放心,砚台墨汁我已处理妥当,地板上的泥也擦净,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被人追寻。”
裴辙淡淡“嗯”了声。
长指将纸展开:“我瞧着你旁的瞧得挺清楚,安分守己这四个字到与你无甚干系。”
“哥哥说笑了不是,”晏九如干笑两声,“方才是我不对,情势紧急下无奈编了个谎叫哥哥清誉受损,我给您陪个不是。”说罢,打开收拢好的油纸,拿出两颗樱桃煎,“五婶子偷偷给的,借花献佛,望哥哥莫要嫌弃。这事儿你只管放心,出了这道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阻了哥哥往后良缘。”
清贵公子自要配世家贵女。
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忌这些婚配前就有的乌七八糟事儿。
这时,一道细碎脚的步声从远而近,见到晏九如,忙上前道:“九姑娘可叫我好找!金管家嘱小的寻你,让你和这位……公子……立即前去驭鹤楼。”
“可说是何事?”
“长生宴时辰将到,府内所有护卫都去了驭鹤楼,里外三层层层守卫,唯恐出了纰漏。”
话落,更声骤然响起。
一快一慢,接连三次,戌时已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窗外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