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弱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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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今朝抱着几乎生机断绝的封满姝朝法阵那边走去，但封满姝却瞥见了村民们抗拒的神色，轻轻扯动她的衣袖。
“放下我吧，我已经救不了了。”封满姝的声音虚弱的几乎要听不见。
“但你现在至少还是活着的。”虞今朝的眼神中没有情绪的起伏，却有一种执着，无畏的朝前继续走。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他们挖了我的灵根，将我的一身灵力换成了邪气，我现在与邪祟无异，活着也没有意义，而且这世间待我不好，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封满姝静静地诉说着他们对她所做的恶行。
说不得现在心里还有多恨，但她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虞今朝没有应她，而是执拗地抱着她继续走，哪怕法阵中传出村民的抗议，哪怕杜怀瑾以城主身份都压不下的，村民的敌意。
但他们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凡人，而且亲眼看见了那样的封满姝。
他们还有家人朋友，还有属于他们的生活，他们还想活下去。
封满姝再次吃力地拽了拽虞今朝的衣摆，这一次甚至带着恳求道：“放下我吧，我不值得的，他们这么多人不是更重要吗？”
虞今朝眼神坚定地望着她，逐字逐句道：“生命不是以数衡量的东西，只要还活着，都不应该被放弃。”
封满姝愣住，感受到虞今朝抱着她的步履稳健，她靠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她有力而均匀的心跳声。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她。
封满姝微微转脸，看了眼在打斗中面目狰狞的封志鸿和封昊阳，又抬头看向虞今朝的侧脸，一根柳条默默探入她的衣襟，紧紧卷住了一个小玉瓶。
“你叫什么名字？”临到法阵的边缘，封满姝再度开口。
“虞今朝。”
封满姝的口型动了动，看起来是在重复她的名字。
虞今朝见状，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封满姝认真看着，记得比她此生学任何东西都要认真。
“谢谢你，虞姑娘。”封满姝努力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如今这般也不会再被邪气侵染了。”
这大抵是她今生第一次为别人着想，也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封满姝默默地想着。
见虞今朝还是没有把她放下，她终于找回一点往日的傲娇，道：“算是给我一个体面吧，你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把我带进去岂不是要将我劈开。”
虞今朝这才顺着看过去，那些村民的视线的确不怎么友善。
她也不在坚持，寻了个法阵边的位置，将她放下来，在她的周身施了一个小型防御阵，“柳精抽条千万缕，生生不息，你若不想死，就一定能活下来。”
“好。”封满姝笑了笑，答应道。
虞今朝才回身走入法阵。
“大师姐，怎么办？要不要去帮帮他们？”简从和有些担忧道。
“先维护好法阵。”
封家老祖尚在，这些尸体就随时有可能会再次爆发冲击。
另一边阿笑因为帮不上什么忙，而注定要求守在那个昏迷的男人身边，却在此时忽然一缕带着微光的半透明丝线从男人的衣襟里飘了出来，阿笑有些好奇的目光追随向那道丝线。
只见那丝线在半空游荡了片刻，便停顿了下来，像是在寻觅什么，紧接着锁定住了阿笑。
......
骇人的气息自空中坠下，随着一声巨响，封家老祖砸落在村里的空地，军师身上也挂了彩，气息略有紊乱地紧跟而下，致命一击却被一团黑气挡了回去。
“坏我大计，都得死！”封家老祖的身躯突然肿胀起来，衣服来回紧绷鼓起，像是里面塞了很多活物，挣扎着纷纷想要露出来喘口气。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爆响，一个巨大诡异的黑色人形从衣服里挤了出来，伴随着它蹿出来的，是数不清的半成型邪祟。
这些邪祟在空中穿|插翻滚，四处掠行，碰到尸体就会钻入其中，不多时尸体们又重新动了起来，还有两个成型的邪祟分别扑向了封志鸿和封昊阳，依附其上的瞬间，他们的气势暴涨，直接提升了一个境界。
局势瞬间一落千丈。
“完蛋玩意，怎么一下都变强了？”乌奎骂着，竭力加固法阵。
杜怀瑾则是眉宇紧蹙道：“根据记载描述，这应当是魔圣门七魔中潜逃的第六魔——邪毒影，据说它以身躯养邪祟，他的真身不死，邪祟便会源源不断。”
众人听后皆是眉头一紧，纷纷以灵力加固法阵。
但这一次的尸体，实力与之前天差地别，一巴掌拍下去，法阵都会动荡不堪。
而原本能打的有来有回的袁无尘和梅道良全都变成了被压着打，军师那里更是如此，黑影卷着风刃，瞬息军师身上就多出几道伤口。
“唔——”偏偏在这时法阵里又传出一道痛苦难耐的声音。
村民们被眼前场景刺激的草木皆兵，当即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阿笑。
阿笑跪坐在地上有些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见虞今朝过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了她的胳膊，“虞...姑娘。”
“怎么了？”虞今朝替她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邪气入侵的痕迹。
“丝线，一下就...进到我身体...”阿笑头痛欲裂，甚至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只能颤抖着指了指身边还昏迷的男人。
她只能寄希望于虞今朝能理解她的意思。
“魂丝？”虞今朝检查了一下，发现原本绕在男人身边，贺婉雪的那道魂丝不见了。
身后，阵法再次传来剧烈震动，是梅道良被打落在阵法上，五官冒着黑气的封志鸿逼了过来，企图击碎法阵，危急关头梅道良侧身用肩膀抗住那一击，骨骼碎裂和法阵开裂的声音同时传来。
梅道良想要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空中蹿来数道邪气死死锁着他，封志鸿的手也摁在他的肩上，将他向法阵压去，想把他跟法阵一起毁灭。
“咳——”梅道良重伤，呛出一口血，面目有些扭曲，他再次尝试反击，依旧失败。
眼见得法阵马上就要破碎掉，梅道良忽然伸手从体内拔出数道卦丝。
“就差一点，真是没脸见那个臭老头了。”他嚼着嘴里的血沫，恶狠狠道。
随着，天空中开始有黑云聚集。
“宿主，梅道良准备破境了。”
虞今朝此刻正双眼紧闭，握着阿笑的手腕，灵力顺着她的经络探寻贺婉雪的魂丝所在。
倏地，她猛然睁开双眼，急促道：“阿笑，你信我吗？”
阿笑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虞今朝当即掏出匕首划开了阿笑的掌心。
阿笑一脸不解，但发现没有疼痛的感觉后，她好奇地望过去，手心的伤口处，有虞今朝的灵力在徘徊着，正当她要开口询问时，周围的一切忽然停住了。
只有她的血像珠串一样，一颗一颗地悬浮围绕在她们身边，有韵律地跳动着。
“跟着我念。”虞今朝同样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两掌相对间，她开始吟诵拗口的语句。
虞今朝略低的声线好像带着天然的古韵，她念得很缓，让阿笑能够跟上，阿笑也在很努力地重复着她的语句，她的声音清亮，两个声线交汇起伏，和血珠达到的同频。
阿笑的胸口浮现出一抹绿光。
她的木灵根觉醒了。
但她却来不及惊讶，因为她的对面，虞今朝的身后，跟刚才那条蹿入她体内的丝线一样的东西，千丝万缕地从虞今朝的体内被缓缓牵引出来，汇聚成一个风团。
随着风团交错的光芒，一个半透明的身形从里面浮现出来。
阿笑与她对视一眼，便深深呆住。
那个身影有着与她五分像的脸，但岁月将其沉淀的更加温和。
虞今朝回身朝她施了一张和封满姝一样的灵符。
她也要消散了吗？
阿笑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心底有悲伤慢慢化开。
“我需要她暂借我的身体说话，所以我需要你尽全力以你的血脉之力汇向我，但你可能会比刚才还痛苦，你能做到吗？”虞今朝温柔地问询着。
阿笑则是毫不犹豫地再次点了头。
随之风团和光芒消失，停住的时间也再次恢复如常，第一道天雷落了下来，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
封志鸿体内的邪气觉察到天道毁灭的力量，想要远离，却被梅道良反抓住，他一边咯血一边狂笑，“有人说过，黄泉路上也得找个垫背，既然如此那就是你了。”
“袁无尘！”梅道良喊了声，同时间袁无尘知晓他的意图，拼命将封昊阳也吸引了过来，让他也被卷入其中。
“好，我也算死得不亏了。”
又是三道天雷击落下来，天雷下的三人，气息都瞬间萎靡了一大截，邪气被天道涤荡几乎要全部磨灭，梅道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血不要钱似的喷出来，呛入口鼻，呛得他眼睛发涩。
“五长老为什么不抵抗？”
简从和觉察不对劲，眼神问询袁无尘，袁无尘同样费解。
因为脱力，梅道良的脑袋就这法阵靠了上来，仰面望着天空，看着黑云下最后一道天雷正在酝酿，脸上露出苦涩。
“我辜负你了，师父。”
接受了这个结局，他正准备缓缓阖上了眼睛的时候，一道身影冲入了他和天雷之间。
虞今朝睁开眼，满眼都是陌生的悲悯，脸上还带着从未出现过的温和笑容，开口朗声道：“贺家长女贺婉雪在此祈愿，愿有人为我贺家报仇，替我贺家护这土地海晏河清。”
这是贺家人的祈愿。
梅道良震惊地凝望着那个身影，随着声音的起落，他龟壳上的最后一点裂痕缓缓闭合。
随后，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从虞今朝身上脱出，朝法阵内落下，她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
最后一道天雷也在此时落了下来。
却不是朝着梅道良的方向。
“虞...！”梅道良察觉不对，正欲阻止，却见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仰头望着天雷而来的地方。
她的嘴巴开合间，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梅道良听不见，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双眼睛。
她的那双明亮的好似能承载万物的双眼里，有直面天道的力量。
天雷紧跟着落下，擦过她的身侧，巨大的力量好似惩罚似的震着她倒飞而出，最后一半落在了封家父子的身上，一半落在了梅道良身上。
他们的身躯炸开血花，但这是因梅道良而降下的天雷，所以力量没有将他们完全消解，两团虚弱的邪祟裹着他们的意识逃了出来，寻找不到目标的慌乱间，他们再次冲向法阵。
这一次的速度极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际，千万根柳条在法阵前展开，挡住他们的去路。
柳条极有韧劲，力量冲击间的弹力转化为回缩的力量，将他们包裹在内的那一刻，封满姝吞下了补灵丹。
灵力瞬间充盈在她的经络，跟她体内的邪气对冲，爆炸顺着她的枝条一节节迅速蔓延。
封满姝一直望着虞今朝，而虞今朝半跪在远处的地上也同样在望着她。
两道目光的交汇间，最后一声炸响，一切消弭无形。
烟雾四散间，一根柳条缠着一把匕首坠落而下，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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