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姻缘》一张小纸片

31、宴会下

　　“我看还是要长得好才行，你不是不知道，周迦勒来了之后，那些女的现在全都在聊他，不就是香港来的么，怎么就更高贵了呢？”
　　“你知道个球，港城一听气质就不一样……”嘲讽完语气忽然正经，“听说周迦勒算是个好说话的人。”
　　“你跟他说过？”
　　“嗐，刚才不就说上两句了么？”
　　“场面话谁不会说？今天说，明天就不搭理了。”
　　“哈哈，我教你一招。”
　　“什么？”

　　“赶明儿让你爸妈再生个妹妹，有个妹妹就好说了，像赵延愈，蒋漾舟，都是有妹妹的人，我看蒋漫舲一整晚都在周迦勒妈妈边上陪着……你说该压哪个？”
　　“滚蛋！你自己生去吧，指不定人家都瞧不上呢，你觉得长那样会没女朋友？说不准一大把。”
　　“听说在香港是有的，上次听谁提了一嘴，不过要真有，温家今天也不会让周迦勒站那位温家小姐身边了吧？”
　　“有没有还不是嘴上一句话的事，周家要在榆杨扎根，也需要今天这个位置。”
　　“谁知道呢……那位温小姐还怪有意思的，就不说别的，陪美女一晚上谁会不愿意……”

　　两人笑起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两人惊疑地回头一看，里间的地毯上咕噜噜滚出来一只酒杯，紧跟着，又是一声有力的关门声，两人皆是一震，脸色当即有些白了，对视一眼，忙提脚离开了房间。

　　门后，温泠正被周迦勒紧紧扣住手腕，她眉头紧蹙，以为自己力气够大了，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周迦勒的束缚，越是挣脱不开越是生气，见他一脸轻松像是没使力，更是气得脸和脖子都红了：“松开！”
　　周迦勒以为她会高声说话，等来的却是气急败坏的一声气音，没忍住就低低笑了一声，温泠听得动作一滞，只听走到门口的那两人顿足片刻，随即就又走远了，身前的人这才松了手，后退一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温泠揉着被握痛的手腕，喘得胸脯起伏不定，只见周迦勒松了松脖子上那条浅绿色的领带，大概是觉得还不够舒服，索性一整个解下来，随手丢在手边，他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撩眼皮都费力，侧目朝她看过来：“坐着吧，站着不累么？”

　　温泠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酒杯是他丢的，显然也是不高兴了，她更是气得不行，起身就要过去跟人对峙，他却又跟过来，门一关，抓着她不让她过去。

　　温泠气呼呼坐回沙发，渐渐缓过那一口气，心思也转过来，刚才要是冲过去，解释并没有什么用，这两人要真是聪明的就不会说出这些胡话来，动手打他们肯定更不行，总之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唯一有用的是让他们尴尬。现在她没过去，效果也达到了，或许还会让他们烦恼上几天，思考自己说的话到底被谁听去了。

　　可温泠还是觉得憋闷，回想一下只觉得句句都不能忍，简直就是胡扯嘛，她想着想着又来了气，恨不得现在追过去把那两人给揪出去，她听出那两人的声音来了，家里都是做互联网的，公司名她也知道，她正准备穿鞋起身，斜对面的人忽然站起来，抬脚往隔壁走，回头示意她：“过来。”

　　温泠不知他怎么忽然就恢复了力气，疑惑地跟过去，见他先把地毯上的杯子给捡起来，又从旁边拿起一支飞镖，对准对面的飞镖盘投掷过去。
　　温泠一看，飞镖扎在双倍区上，对应数字16，32分，随即他递过来一支飞镖，让出位置给她，温泠立即接过，想起上回投壶输给了他，这回铁定不能了，不过一下子赢他太多也不好玩，他32分，那她就34分，一点一点赢他才有意思。

　　她赤着脚站到他刚才的位置，别的东西抛到脑后，注意力一集中，飞镖重重扔出去，34分！
　　温泠高兴得暗自握了拳，脸上的笑意刚浮现，就被她生生收回去，微昂着脑袋，假装云淡风轻地拿了支飞镖递给周迦勒。

　　周迦勒在旁边不动声色看着，又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接过飞镖一投，36分。
　　温泠有些讶然，这是碰上对手了，不能掉以轻心，于是紧跟着投了个38分。
　　周迦勒拿起飞镖，这回没有立即投出去，说：“刚才那两个人跟延愈哥有接触，延愈哥有数。”
　　温泠听了一愣，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就见他手里的飞镖直直飞出去，这回正中红心，50分。

　　温泠“哎”一声，心说怎么就破坏规则了呢！50分她也能丢啊！谁知他回过头，很有些懊恼地说了声：“扔歪了……”
　　可脸上却一丝懊恼也无，反而还带着些笑，温泠气呼呼地拿了支飞镖，想着扔进三分区，来个60分好了，可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正想着主意，就听他问：“我指定地方，能投中么？”

　　这个提议正合温泠的心意，她也不是没这么玩过，可脸上却是不情不愿：“哪里？”
　　周迦勒捡了支镖投出去，扎在10对应的双倍区上，说：“这儿。”
　　温泠轻哼一声，小菜一碟，等他让开，径直就投了出去——中了！
　　紧跟着又随手投一支，示意周迦勒投进同一个地方。

　　周迦勒看上去有些犹豫，温泠心想犹豫就会输，果真，那支飞镖并没有扎进她选定的位置，而是紧挨着她上一回投中的20分区。
　　温泠偷偷乐了，只见周迦勒面露遗憾，捡起下一支，投的还是同一个区域，是要温泠再投进去，她心说他这是伤了自尊心么……可也配合着投了。

　　轮到她指定，没想到周迦勒又失败了，他看着也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微皱起眉，再到第三回，失败，第四回，仍是失败。
　　温泠却高兴不起来，她意识到了，他是故意的。
　　不仅把自己所有飞镖丢进20分区，给她指定的也始终是那一块区域，等到满了，他换了个指定的地方，这回是20对应的单倍区，还是20分。

　　全是20……

　　温泠边投边走神，这么一分心，飞镖也就跟着一偏，扎进了旁边的三倍区，对应9，27分……
　　温泠一怔，就见周迦勒回头看过来，两人刚一对视，门外传来敲门声。

　　温泠又是一怔，想着总不会是那两人又回来了，就见周迦勒过去开了门，外面的人露出脸来，竟然是荀叔。
　　她准备过去打声招呼，荀叔却只是看过来，冲她略一点头，留下手里的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周迦勒拿了东西进来，温泠要别开头，周迦勒却径直看过来，示意她在旁边坐下：“试一下。”
　　温泠茫然地坐过去，那盒子一打开，里面竟是两双一模一样的鞋，平底，薄荷色，细看码数不同。

　　“看看哪双合适。”周迦勒说完就看起自己的手机来。
　　温泠有些迟疑，想着难道是她哥送来的？刚才在楼下说话的时候她哥问起过她走路方不方便，他向来这样细心，可她哥应该不会让荀叔把鞋子送来……如果是，周迦勒总该解释一句，但他并没有……

　　温泠最终拿起鞋子穿上，她的脚长是36.5，按着码数买鞋也总是不合脚，所以她的鞋一直都是专门定做。
　　这两双都有些不合脚，但也都比她穿高跟鞋要舒服得多，她把脚上的脱了，换上稍大半码的那双。

　　周迦勒看过来的时候，她刚换好，他便收好手机，说：“差不多该下去了。”
　　说着把剩下那双鞋装好，又到隔壁把温泠那双高跟鞋一并收好，温泠想着自己来，可跟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好了。

　　原本还气冲冲，飞镖一玩气也不知不觉消了。

　　两人一道出来，周迦勒的手机就又响了，温泠别开头，那嗡嗡的震动声响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接起：“嗯，中午就到了，飞机没有晚点……没事，一份心意而已，不用那么客气……他暂时不会回去，有事直接联系他好了……嗯，在晚宴……好，再见。”

　　周迦勒说的粤语，温泠只听懂了一两句，但发现他说粤语的时候似乎要比说普通话时更加柔和，或者也只是因为对面的人不一般，他的语气才不一样……
　　温泠微微皱起脸，会不会是他女朋友呢……刚才她听那两人说话，语焉不详地提到一两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周迦勒有女朋友，曹阿姨肯定不会撮合他跟漫舲姐，可有没有女朋友是隐私，周迦勒要是不说，也没人会知道，曹阿姨的想法又足够隐秘，不然不会只单独找她帮忙一起撮合，这样两边都糊里糊涂的状况，再撮合就不合适了……要不然还有一种可能，周迦勒有女朋友，但也不抗拒相看别人，那这样漫舲姐岂不是被欺负了？！

　　温泠停住脚步，小声喊：“哎……”
　　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合适地称呼他。

　　周迦勒回头看她，一张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温泠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忽然就问不出口了，支吾着说：“我待会儿要提前走……”
　　周迦勒没立即应声。
　　“不能让我妈知道……”她心虚地补充一句。
　　这是要周迦勒帮忙打掩护的意思。

　　周迦勒应了一声，就转身继续往前。
　　温泠没明白他有没有听懂，或者那一声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她快步追上去，余光频频瞟向他，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像是拒绝别人后的样子，就又豁着胆子说：“我……我男朋友待会儿会来接我，就只帮我瞒一小会儿就好了，等我上了车我妈就管不着了，她也不一定会注意到，就如果她问起，你……”

　　她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换作是舟舟哥，她早就理直气壮地对他提起要求来了……

　　她心里打着鼓，就见周迦勒回过头来，好笑地说：“帮你就是了。”
　　“……噢。”温泠应一声，见他笑着，不自然地别开头，隔会儿又偷偷看了回去。

　　就这样看了好几回，她心想还是算了，周迦勒总不至于骗自己朋友的妹妹……她找个机会问一问舟舟哥好了。

　　两人到了楼下，又见了好几拨人，眼看时间差不多，温泠正想着跟周迦勒开口，他先看过来一眼，就带着她往侧门出去。
　　花园里点满灯，两人都没说话，脚步不自觉加快，一路顺畅地穿过三段花园到了门口，温泠远远看见自己的车，想起下午赵竞逐追着自己要一块儿走，现在总不会再碰到，可谁知刚穿过一道拱门，就见赵竞逐正蹲在一个池子旁边玩水，身边站着蒋漾舟……

　　温泠急忙停住脚步，伸手往周迦勒身前拦了下，迅速躲到他身后：“不能让他看见我！”
　　周迦勒脚下一顿，看了眼停车场的方向，不管从哪边过去，温泠都会被赵竞逐看见。手臂忽然被蹭了下，他低下头，只见温泠虚倚着他的手探出半张脸，头上的花因为动作微微颤动，她快速眨着眼睛，嘀咕道：“这家伙又偷偷玩水，肯定又拿什么收买舟舟哥了……”

　　周迦勒忽然想起上回端午节，小不点抓着他要往后院走，手里拿根吸管，到了喷泉池子边就往里面伸，嘴巴也叼住吸管，做出吸水的动作，要他给他拍照，说他小姑以前就拍过这样的，看起来像在喝很大一碗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拍，就被人打断了。

　　身后热乎乎一团，周迦勒伸了手，将她注意力吸引过来：“你先在这等着，待会儿我把竞逐往里面带，你再出去。”
　　温泠点着头，先躲到旁边的花架子后，见周迦勒走到了池子旁，弯腰跟赵竞逐说了什么，赵竞逐那家伙看起来还在闹别扭，嘴撅得老高，等周迦勒冲他说了句什么悄悄话，他就又主动扑进周迦勒怀里，笑着被他抱起来。

　　温泠立即提起裙摆往外走，经过池子的时候冲看过来的蒋漾舟比个噤声的手势，就一门心思朝出口处跑。
　　远远看见有车在打着双闪，林锵正站在车门旁等她，她慢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隔着些距离，周迦勒似乎也正在往她这个反向看，身后林锵喊她一声，她便收回视线，朝林锵跑了过去。

　　见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周迦勒低下头，听小不点在他耳边轻声问：“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嘟今天跳伞还不高兴吗？”
　　“嗯，她亲口说的。”
　　赵竞逐笑出声来，又小声说：“那等我长大了我再带她去！”
　　周迦勒跟着笑了，笑容里有几分无奈。

　　他起初也没拐过弯来，不知道小不点在生什么气，等见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他就猜到原因了。上回因为风筝的事情小不点就在电话里跟他哭诉过，这次换成跳伞，原因也是一样的。
　　无意中把一个三岁小朋友的愿望给抢走了，这让他有些尴尬。
　　尴尬的同时，又觉得很有意思。小不点和周遹小时候完全不同，一个乖头乖脑，一个鬼头鬼脑，是不一样的可爱。

　　两人说着话，旁边蒋漾舟还没收回视线，隔会儿将手里的樱桃往水里一丢，回过头刚想说话，先听见小卷毛问周迦勒：“叔叔，你不要不高兴，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蒋漾舟不禁一笑，往赵竞逐脑袋上一摸：“你怎么就知道迦勒叔叔不高兴了？”

　　“我都听说了呀，叔叔想要的地被表叔拿走了。”赵竞逐一脸忧愁，一边是最喜欢的叔叔，一边是亲表叔，虽然自己亲爸跟表叔关系不好，可他跟表叔很亲啊，“我晚上给表叔打个电话好不好？我跟他经常打电话的，我，我问问他能不能把地让给你！”
　　蒋漾舟闻言先变了脸色，上回他们提过的那块地最后还是被涅磐地产给拿走了，昨天刚出的结果，今晚上不知多少人会在背后嚼舌根，他看一眼周迦勒，他倒是气定神闲，甚至笑了：“他要是不让呢？”

　　“那，那……”赵竞逐被难住了，“那我让妈妈给表婶打电话，表婶的话表叔肯定会听。”
　　说完脑袋上一重，是蒋漾舟按下来：“如果要你拿最喜欢的玩具去换，你愿意么？”
　　“我……”赵竞逐陷入两难，然后一咬牙：“我愿意！可是……可是我的玩具表叔应该不喜欢，我们可以拿小嘟的玩具去换！”
　　蒋漾舟失笑，把赵竞逐接来怀里，瞥一眼周迦勒，没看出异样来，说：“你小嘟就这么被你给卖了，她愿意么？”
　　“她肯定愿意的！”
　　“那你去问问她呢？”
　　赵竞逐说着就要去里头找他小姑，蒋漾舟没拦着，和周迦勒一示意，就抱着人进去了。

　　怀里一空，周迦勒一时没动，面前那颗樱桃在水里起起伏伏，沿着池子里的水流绕起圈来，等浮到他跟前，他弯腰捡起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