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至》桑觅

3、第 3 章

　　曲随风应聘的工作室名叫『M&D晨昏』，在市中心一个产业园区里面，是一座独立的二层楼房。一楼是办公区和设备储藏室，二楼是婚纱陈列室和化妆区。
　　在人事部那边办理完入职手续后，曲随风抱着分到的办公用品去找自己的工位。

　　在格子间，她又遇到了那个被她砸了脚、帮她捡手机的女孩儿，对方见到她也很惊讶。
　　“啊，是你，你是新入职的摄影师吗？”
　　“对。”

　　曲随风把办公用品一件一件放到工位上。
　　那个女孩儿的位置就在她隔壁，这会儿凑过来跟她说话：“上周峮姐就说要入职一位美女摄影师，我还以为她在逗我呢，没想到是真的。”

　　“嗯，也许，她说的美女摄影师不是我呢。”曲随风笑着说。
　　“小姐姐可不要凡尔赛。”女孩儿说完，朝她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丁零，是个化妆师。”

　　“丁零？”
　　这不就是刚刚人事跟她说的分配给她的搭档吗？

　　曲随风握住她的手，“你好，我叫曲随风。”
　　“曲随风，”丁零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笑道：“你名字还挺好听的，而且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姓曲的人呢。”

　　“不瞒你说，”曲随风压低声音道：“除了我爸，我也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姓曲的人。”

　　丁零是个很活泼的人，一直拉着曲随风说话，倒是帮曲随风驱散了不少因为新环境而产生的局促感。
　　当天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入职，她的岗位是后期修图师，名字叫盛佳楠。

　　下午，等外出拍摄的人都回来，人事部为她俩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丁零已经把工作室的大致情况跟曲随风讲了一些，又借着欢迎仪式，一一给她介绍那些同事。

　　摄影组包括新来的曲随风在内一共二十几个人，除了组长是个极富艺术气息的中年大叔之外，其余的全是和曲随风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丁零偷偷跟她说，摄影组的组长其实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但他不喜欢管理，所以只当了个组长。

　　这倒是让曲随风想起了自己大学时期的金良教授，也是个醉心拍照的老头儿，课余时间总是背着个帆布包、拿着照相机、骑着学校周围的共享单车到处拍。
　　欢迎仪式结束后，丁零带着曲随风参观楼上的婚纱陈列室。

　　到了楼上，曲随风立刻被那些数不清的、璀璨夺目的婚纱吸引了眼球。
　　“很漂亮吧？”丁零双手背在身后，颇为骄傲道：“这里一半的婚纱都是峮姐自己设计的。”

　　她口中的峮姐是工作室的老板，全名方峮，是一位很有名的婚纱设计师。
　　三年前曲随风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还是因为她在巴黎拿下当年婚纱设计大赛的冠军。那年她设计了一批中式风格的婚纱，在国际上掀起一股『中式古典』的风潮，在国内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曲随风便关注了她的社交账号，所以这里大多数出自方峮手的婚纱她都在网上看过了。
　　但网上的照片远不及现实看来得震撼。

　　“这些婚纱真的很漂亮，”丁零说，“峮姐说了，以后我们工作室的女孩儿要是结婚，她会亲自帮我们设计婚纱。”
　　说完，她又问：“对了，随风，你有男朋友吗？”

　　曲随风摇头：“没有。”
　　丁零感慨：“那你可惨了。”

　　曲随风不明所以：“怎么了？”
　　丁零：“你没看见刚才咱们组里几个臭男人看你的眼神吗？就好像饿狼看小肥羊，都冒着光。”

　　曲随风欣赏着那些婚纱，闻言不在意地笑了笑：“太夸张了吧。”
　　丁零上去抱住她的胳膊，说：“我跟你说啊，其他人你都不用太在意，就那个叫孟康的，你可千万小心。”

　　曲随风仔细想了想。
　　她这个人吧，记性不太好，还有点轻微的脸盲，刚刚欢迎仪式差不多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来了，人太多，她只顾着记名字，至于人长什么样她都是匆匆一过，并没有记住几个。

　　所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丁零：“孟康，是哪个？”

　　丁零觉得她刚来，记不全很正常，于是给她形容了一下：“就那个，咱们摄影组里个子最高，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哦，”这点曲随风记住了，想着一会儿下去看看，记记对方的脸，“他怎么了？”

　　“他啊，他是个渣男。”丁零愤愤道，“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后期那边有好几个小姑娘都被他渣过，你可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儿。”
　　“嗯，好，我记住了，谢谢。”曲随风点头。

　　她初来乍到的，老员工的话多听听总归是没错的。
　　参观完楼上，也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林涵中午的时候就给她发了晚上聚会的地点，她收拾了一下就下班了。

　　聚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间清吧，曲随风过去需要半个小时，但是林涵说她今天要加会儿班，让她先过去。
　　曲随风不太愿意单独跟崔承硕那些人呆着，七年不见，早就没了当初的交情，重逢第一天又发生了那么不好的事，她还没见到人就已经觉得尴尬了。

　　她想着在路上多磨蹭一会儿，等林涵到了她再过去。
　　路过一间礼品店的时候，曲随风忽然停住脚步。

　　要不。
　　买件礼物赔罪吧。

　　毕竟给人家惹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这么想着，她脚一转，进了礼品店。

　　礼品店挺大的，货架上都是各种礼物，曲随风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她正纠结着，售货员走过来询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曲随风：“你好，这里有没有那种可以送给男性朋友的礼物？”
　　售货员问：“那是什么样的男性朋友呢？是正在追求的还是暧昧期的，或者是普通的？”

　　曲随风：“…普通的。”
　　售货员给她展示了几款游戏机。

　　游戏机。
　　好像有些不太正式啊，不太适合今天的场合。

　　Pass掉游戏机，售货员又帮她推荐了几款腕表。
　　曲随风看了眼价格，好嘛，最便宜的也要她半年房租。

　　最后，曲随风红着脸离开了礼品店。
　　这么一耽误，林涵那边也下班了，正往聚会走。曲随风边回着消息眼睛边四处乱飘。

　　忽地，她注意到对面有个卖红酒的店铺。
　　眼神一亮，她过去买了瓶红酒，三千六，花了她一个半月房租。

　　曲随风的心都在滴血。
　　带着包装好的酒不能坐地铁了，她只好打车，正值晚高峰，路上很堵，等她到的时候林涵也快到了。

　　她本想等林涵一起，结果下了车就看到崔承硕和林祁在门口抽烟。
　　曲随风：“……”

　　真他妈的，还是没躲过。

　　见她从车上下来，崔承硕不动声色地将嘴里咬着的烟扔了，并抬脚踩了踩，做完这些他就没动，就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曲随风。

　　林祁率先朝曲随风打招呼，“好久不见，学妹。”
　　曲随风微微一笑：“林学长，好久不见。”

　　随后她把目光移到崔承硕脸上，迟疑开口：“晚上好。”
　　崔承硕的表情有些冷，居高临下看着她，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晚上好。”

　　气氛瞬间被冻住，林祁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底是多年未见，而且她和林祁原本也不算很熟，所以曲随风一时之间想不出能跟他们继续聊的话题，顿觉尴尬。

　　这时林祁的手机响了，他接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扩音建，林涵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哥，我找不到车位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我马上来。”

　　这通电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林祁暗松一口气，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留下曲随风和崔承硕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曲随风抿了抿唇，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崔承硕，并随口说了句：“恭喜啊。”
　　“……”

　　崔承硕没说话，也没接她的东西，反而将手插进裤兜里，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看她。
　　看他这副模样，曲随风自动将其理解为“你在说什么屁话”。

　　她反省了一下，人家为了她打架被教育，结果她这个当事人跟人家说了什么呢，说了恭喜。
　　代入崔承硕的角色，怎么听都是讽刺吧。

　　确实是她的错。
　　曲随风决定跟他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一个男人从店里走出来，问他俩：“你们不进去在这愣着干嘛？”
　　曲随风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她认识这个人，江岁岁的男朋友，钟驰，也是崔承硕大学的室友。
　　那男人见到曲随风，先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继而不怀好意地笑着去撞崔承硕的肩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呀。”

　　曲随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懂他话里的深意，扯着浅笑跟他打招呼：“钟学长，你好。”
　　钟驰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小学妹。”

　　崔承硕凉凉地瞥他一眼，掉头往店里走，走了两步注意到曲随风没跟上，回头，“快点儿进来吧，跟这傻逼在一块儿待时间长了影响智商。”
　　钟驰“嘿”了声，不乐意了，“傻逼说谁？”

　　崔承硕没说话，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钟驰：“老崔，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学妹面前一口一个傻逼，能不能文明点儿，跟人家乔津远学学，就冲你这样学妹能看得上你才怪呢。”

　　话落，曲随风和崔承硕脸色俱是一变。
　　钟驰猛然顿住，自觉失言，忙跟曲随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妹，我这张破嘴。你别生气啊，不值得。”

　　曲随风提着红酒的手紧了紧，不管是钟驰的道歉，还是崔承硕的目光，都让她感觉无所适从，萌生了转身就走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算了，看在岁岁和林涵的面子上，忍忍就过去了。
　　她暗暗吐了口气，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个，我有点儿饿了，想进去吃点儿东西。”

　　对于她给的台阶，钟驰非常感激，招呼她往里走，“学妹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路过曲随风身边的时候，他压低声音跟曲随风道了声谢。

　　崔承硕站在原地没动，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曲随风跟在钟驰身后，视线下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两个人没再交流。

　　崔承硕站在原地没动，走到门口的钟驰回头问他：“老崔，你不进来？”
　　他“嗯”了声，顺便又点了根烟，“我等会儿林祁，你们先进去吧。”

　　曲随风听见他的话，默默松了口气。

　　***
　　聚会没来几个人，除了钟驰和林祁就是昨晚围在崔承硕身边的人。
　　见到曲随风，那几个人的眼神都很微妙。

　　有人向钟驰打听她，钟驰不耐烦地摆摆手，“别瞎打听，也别瞎脑补，人姑娘是我媳妇儿的大学室友，对，也是林祁妹妹的室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曲随风无语。

　　最后两句多少像是掩耳盗铃了。

　　她把红酒放到茶几上，坐到了没人的角落。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林涵推门进来，她先跟那些人打了招呼，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曲随风。

　　一过来，她就瘫坐在沙发上，抱怨道：“这破地方找个停车位都那么费劲，而且停车费一个小时就要十五块，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大城市嘛，南沂市中心停车费才八块，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车位都停不满。”曲随风安慰她。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林祁和崔承硕进来了。
　　崔承硕一进来就成了世界的中心，众人说说笑笑的话题就没有离开他。但他本人好像提不起什么兴趣，木着一张脸，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位置正好跟她是对角线。

　　包厢里灯光昏暗，他拿起一罐啤酒，仰头灌了几口，然后单手搭上沙发背，眼睛盯着墙壁上的屏幕，一声不吭。
　　显得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曲随风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她印象里的崔承硕，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