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同行》望淮月

9、chapter.9

　　闲承月的手依旧没停，在草稿纸上划出了一个圆形。

　　“相信。”他说。

　　白堇有些意外，问：“为什么，你不觉得这种事很扯淡吗？”

　　闲承月停了笔，他稍一抬眼，从眼尾扫过一道目光来，落在白堇身上：“为什么扯淡？”
　　他拿着笔，指着刚刚草稿纸上画的那个圆：“早就有哲学家认为时间是一场永恒的轮回，过去，现在，和未来互不交替，构成了一个闭环，而世间万物，都是相联结的。”

　　白堇没听懂，眉头直接打成了结，憋了半天，她才说：“可是互不交替不就恰巧说明了不能进行穿越这件事吗？”
　　她问的认真，好像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确确实实不是2017年的她，而是2012年还未经历过一切的白堇。

　　闲承月多看了她两眼，嘴角翘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那个圆内继续补充上题目中的各种三角与线段，然后才说：“是吧，谁知道呢，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本身听上去就难以置信。”

　　“确实难以置信。”白堇小声嘀咕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闲承月就坐在她的身边，肩并着肩，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是这个季节里热烈绽放的桂花清香。

　　闲承月画好图，就把草稿纸往白堇面前一推，说：“这道典型题你要能自己解出来的话，月考里这种类型的小题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他把面前铺开的一堆东西理了理，放到一边，趴在桌子上，他嗓音有些疲倦的困顿，闷声说：“我要睡一会儿，你自己先解吧。”

　　白堇应了声好，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解闲承月给她抄录下来的题。
　　她认真地写了一会儿，直到卡在某一处，思路断了，顿时就变成了难解之题。
　　本想问闲承月，但她转头看了眼趴在一旁的人似乎已经陷入了熟睡，便不想再去打扰他。

　　闲承月一直有午休的习惯，这点从未变过，不管多忙，他都要抽出时间来睡上一会儿。
　　看着看着，白堇也趴了下来，但她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少年深埋在臂弯里的半个脑袋。

　　角落里的位置被两排书架挡住了大半，没人看得见他们在做什么，白堇抬手，手指轻轻拨动着闲承月柔顺细碎的黑发。

　　他们有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在一起相处了。
　　未来的闲承月是个医生，而医生总是忙碌的，有时她会去医院陪他，两人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午睡。
　　没多久一觉醒来，闲承月就要拿着手术刀回到手术台上了，他们整个过程甚至说不到十句话。可白堇却觉得这样就够了，足够的温馨，足够的和谐。

　　闲承月忽然动了动，白堇以为他要醒，立马将手缩了回来，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笔。
　　她伸手要去捞，没捞到，那笔在桌下咕噜噜地滚到了另一头，一直滚到了闲承月脚下。

　　闲承月动弹两下，没醒，估计是手睡麻了，他闭着眼睛转了个脑袋，后脑勺对着白堇的方向。
　　而白堇刚好起身去他那边捡笔，蹲下去摸了半天才捡到，要起身时却没蹲稳，一头撞在了桌角上。
　　但很奇怪，尖锐的桌角竟然没把脑袋撞疼。

　　白堇疑惑抬眼，看见了一只白皙熟悉的手，那手掌心朝内，牢牢地盖在了桌角尖锐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人肉防撞角垫。
　　而趴着的闲承月依旧闭着双眼，像是下意识做出保护的举动。

　　白堇眨了眨眼，不由自主轻笑了一下，坐回他身边。

　　预备铃响的时候，崔祥回到了班上，坐在班级最后排的男生还趴在桌上午睡。他轻轻地摇了摇那人，直到将人摇醒后，才把手中的MP3递了过去。
　　“我今天耳机坏了，听不了。”他小声说道，内向腼腆得垂着个脑袋。

　　男生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发，这才接过MP3揣回口袋里，闻言笑了笑，说：“没关系，明天再借你吧。”

　　崔祥高兴极了，脸色微红，连声道了两句谢。他顿了顿，忽然说：“今天有个女生说她也喜欢《森之墓》，还说要和我交朋友。”

　　男生余光扫了眼崔祥脸上羞赧的神情，揶揄道：“好看吗？你喜欢？”

　　崔祥的脑袋更低了，用一种堪比蚊虫般的低语，轻声道：“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女生跟我搭话，她说她叫白堇，在高……”

　　“啪”，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男生忽然一把擒住崔祥的手，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来，沉声问：“你说，她叫什么？”

　　崔祥被他吓到，畏惧地瑟缩着脑袋：“你，你……怎么了？”

　　“说！”

　　这一声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全班的视线都往后看去，男生却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他又拉着崔祥凑近了些，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对方的脸上。
　　重重道：“说。”

　　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崔祥眼泪都快飞出来了，闭着眼睛颤声道：“她，她说她叫白堇，在高二一班……”

　　*

　　早上还是风和日丽的晴天，到了下午快放学，天突然就黑沉了下来。
　　最后一节课时，伴随着天空滚过的闷雷声，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大多数人都没带伞，教室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许酣把睡着的白堇推醒，朝窗外努了努嘴，说：“别睡了，瞅见没，下大雨了，带伞了吗？”

　　白堇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说：“今天运气好，带了。”

　　许酣说：“放学挤挤。”

　　白堇打了个哈欠，点了下头。

　　突然一个响亮的雷在云中炸开，许酣在位置上蹿了一跳，啧啧两声，说：“要再下大点就好了，晚自习估计就不用来了。”

　　白堇愣愣看着那黑沉沉的天，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雨会下到明天。”

　　许酣看了眼后面的挂钟，边收拾书包，边说：“真的假的，你神婆啊？”

　　白堇懒得反驳，放学铃响时，她悠悠收回了目光，开始收拾东西。

　　楼下大厅里聚集了一群没带伞的学生，白堇从人群中挤到最前头，没看见许酣的身影。
　　打了个电话，那头传来许酣着急忙慌的声音：“啊啊啊，我忘了今天我值日！等我十分钟，扫完地马上滚下来！”

　　白堇无语地挂断电话，站在柱子旁等许酣滚到她面前。

　　另一头，闲承月同样不耐地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人，他嗓音里仿佛带着雨水的凉气，问：“跟着我干嘛？”

　　江轻琼义正言辞地回应说：“咱们两家离那么近，就你带伞了，我不跟着你跟谁？”

　　闲承月：“班上那几个带伞的女生你都看不见？”

　　“跟她们都不顺路。”江轻琼说，把书包换到了身前背着，“好了，别推辞了，就你送我回去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闲承月手里伞。

　　闲承月手往边上一躲，江轻琼抓了个空，顿时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边上来往同学众多，他俩在年段乃至整个学校都算拔尖出眼。有人眼神怪异地看了过来，江轻琼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靠近闲承月一步，小声问他：“你最近抽什么疯呢？我怎么你了？”

　　闲承月凉凉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淡淡：“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还需要我一一跟你说清楚吗？”
　　他不再看江轻琼，跨下台阶拐了个弯，在下一层楼阶上抬眼看到了站在大厅柱子旁的人。

　　她似乎正在等人，时不时看下手机的时间，然后抬眼往另一半边的楼梯望去。

　　在等许酣？

　　闲承月抿了抿唇，绷直的唇线能看出他兴致缺缺，比方才更冷。但片刻后，他又忽地心情一好，往上提了提书包带子。

　　回过神的江轻琼从楼上追了下来，她刚要伸出拉闲承月，就见对方先一步转过了身，然后把伞塞到她手上，说：“你不是没伞吗？刚好，”他扭头看着从对面楼梯下来的许酣，“你们一起撑吧。”

　　突然被cue的许酣：“？？？”
　　他指着自己：“我？”

　　闲承月点了点头，冲许酣招了招手，问：“带伞了吗？”

　　许酣摇头，刚说了一个“可”字，闲承月就出声打断了，往边上示意了一下，他说：“她有伞。”
　　然后他从江轻琼与许酣之间穿过，一路跑下了楼梯，挤进大厅的人群里。

　　许酣看着逃一样溜走的闲承月：“……”呃。
　　两人之间氛围微妙，他小心翼翼打量了江轻琼一眼，试探地出声问：“一，一起回……回家吗？”
　　江轻琼的表情很是难看，他根本不敢多说几个字。

　　只见江轻琼渐渐收敛了眉眼间的怒气和不耐，她扫了许酣一眼，把伞拿给许酣，说：“不用了，我找我班上的同学一起走，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便又上楼去了。

　　许酣松了一口气，紧张的心这才松了松。
　　他是个二次元迷，这辈子都还没跟三次元里长得好，学习好，家境好的三好学生接触过。今天也不知道算是撞了什么邪，让他早上“亲”了一个，下午又差点跟另一个撑同一把伞回家。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他的二次元世界好，至少没有那么可怕……
　　许酣打完了哆嗦，掏出手机来准备给白堇打个电话说他有伞了，好让白堇不用等他自己先回去。

　　闲承月一路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站在大门前，风吹动雨丝飘了进来，脸上一片湿意。他为难地站在那看了会儿雨，然后感觉有人慢慢地挪动挤到了他的身边。
　　绷直的唇角向上翘了翘，他假装没看见身边的人，皱起一双眉头作势就要冲进雨里。

　　衣摆被人扯了扯，闲承月顺势低头，看见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摆，同时，那人出声道：“你没带伞吗？”

　　闲承月盯着白堇的脸看了两秒，摇头。

　　于是白堇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闲承月也不着急，蓝白校服被雨丝打得湿了一片，他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遮挡了大半的雨水。

　　白堇恨铁不成钢地说：“嘶，那个傻瓜许酣为什么偏偏今天没带伞。”

　　闲承月说：“许酣？”

　　白堇点了点头，看见闲承月转头往右边的大门方向看，于是她顺着他的视线眺望过去。
　　视线中，许酣已经蹿到了另一个大门前，此刻正在摆弄手里的伞，然后走到了雨里。

　　闲承月说：“看来他是忘记了什么。”

　　白堇把后槽牙都磨响了：“去他大爷的西兰花！等他半天结果自己先跑了！”
　　她为自己方才在撑许酣还是闲承月之间的犹豫而感到羞愧。

　　放着喜欢的人兼未来男朋友不撑，反而去撑一个“边太”，她白堇大概是个傻子。

　　白堇说：“我撑你回去吧。”然后她打开伞高高举了起来，将闲承月笼罩在内。
　　然而闲承月因为个子极高，白堇要把手往上举起才能撑得住他。

　　白堇：“……”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像一个盗版的“自由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