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忆事》路过的恶魔

1、雪中

　　一场大雪，一个安静的小镇，一个星星都睡着了的晚上。
　　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在路上徘徊，身上揣着一个火柴盒。
　　她就这样走着……不知道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风哗哗地吹着，仿佛随时能带她去往远方。
　　夜越来越深。
　　女孩越来越冷，直打哆嗦。
　　她走到了一处屋子下。
　　犹豫了片刻。
　　她没有敲响门铃。
　　而是偷偷绕到了房子的后面的一个窗户前。
　　她把身体贴在窗户上，透过缝隙处传来一丝丝暖意。
　　呜——呀——
　　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又跳了下去，缩在窗户底下。
　　屋内，一个女人着急地走来走去。
　　而另一边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脸上充满了不悦。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
　　手上不时地拿起茶杯敲着桌子。
　　这时女人向男人抱怨了一句，男人随即破口大骂起来。
　　啪
　　一巴掌，女人捂着脸，退到了墙角。
　　女孩静静地听着不敢作声。
　　身体不住地发抖。
　　终于，很久很久之后，男人睡下了。
　　女人则是抱着厚厚的衣服，偷偷的走了出去。
　　女人喊着什么。
　　左看右顾。
　　女孩探出脑袋看着那个女人。
　　手臂上青了一块，又紫了一块。
　　女孩想要过去，
　　但又缩了回去。
　　回头。
　　她看见了白色的死神笔直朝自己走来。
　　便飞快奔跑起来。
　　她不断地吸进冰冷的空气，呼出阵阵白雾。
　　她不停地绕过一座又一座房子。
　　她只能祈祷这颤抖的双腿跑的再快点。
　　死神则是缓缓地穿过房子，踩轻盈的雪花，未留痕迹。
　　雪非常大了，风也越加的悲凉。
　　不知跑了多久，死神就这样消失在了视线中。
　　女孩终于停了下来。
　　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她来到了一个熟悉的门前。
　　但她没有敲门，而是呆站在门前。
　　不敢。
　　她站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离去。
　　“看你站好久了，也没敲门，进来吧。”
　　是一个男孩，打开了门。
　　女孩，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
　　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呲。
　　男孩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屋。
　　“呐，把这个披上。”
　　“你这火柴怎么不用啊，我说了，不用给钱的，就当我送你的。”
　　女孩披上了男孩的一件外套。
　　松松垮垮，但很暖和。
　　“你坐着，稍等一下。”
　　女孩，只好坐下。
　　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女孩见桌子上有杯热水，两只手贴了上去。
　　(男孩倒的第二次水。)
　　冰冷的手指，感觉到了点点温度。
　　然后她捧起杯子，贴在脸上，又换了另一边。
　　一会儿后。
　　冻得惨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
　　热水也渐渐不烫了。
　　女孩没怎么想，便端起，一点点浸润干裂的嘴唇。
　　水慢慢地喝完了，但男孩还没有回来。
　　女孩放下了杯子。
　　低着头，细眉微皱，掰着自己的手指。
　　脚羞涩地交错着。
　　“呐，我给你倒了杯热水。”
　　女孩接过了水。
　　男孩注意到之前的杯子里的水没了。
　　“那个杯子是我的哦……”
　　男孩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女孩脸上散出一点点红晕，或许是已经不冷了吧，又或者，夹带着丝丝情愫。
　　男孩拿了两张纸，仔细地擦干净了杯口。
　　女孩眼中映出一瞬的失落。
　　男孩看到了。
　　随后把手搭在女孩头上摸了摸。
　　“好啦，没事的，我还给你做了面。”
　　男孩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一碗面。
　　“我找了半天，没肉了，蛋也没了，好在，还有你喜欢的土豆丝。”
　　其实女孩并不喜欢土豆丝，仅仅是因为男孩喜欢，而且经常给她。
　　“谢谢。”沉默的女孩终于说了一句话。
　　男孩听后，笑了。
　　“嗯，尝尝，有没有进步。啊，对了，小心烫哦。”
　　“好——”如同撒娇般，故意拖长了，然后把自己逗笑了。
　　“怎么啦，又和家里吵架了嘛？没事啦，冬天总会过去，请相信春天的温暖吧。”
　　“嗯……”
　　“好啦，如果实在不想回去的话，就睡在我家吧。”
　　女孩没有回答，但通红的脸，似乎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但在这时，男孩的父母回来了。
　　“她怎么在这儿，还白吃白喝我们家的东西！”
　　男孩的父亲掀翻了桌子，面被打翻了。
　　女孩的手被热汤烫伤，猛地缩了回去。
　　她站了起来，退了几步。
　　男孩抓住女孩的手腕，把她拽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拿冷水冲洗那被烫伤的手。
　　“你还抓着她的手，真是反了天了！”
　　男孩的父亲抄起一根木棍朝男孩打去。
　　男孩挡在女孩身前，举起一只手护住，而另一只手一直抓着女孩的手在冰冷的水中冻得通红。
　　女孩低着头，身体不止地发抖。
　　啪
　　木棍敲在男孩的手上，女孩被吓得脖子一缩，仿佛打在了她的身上。
　　啪
　　“她这种夜不归宿，不忠不孝的玩意，你居然敢留她在我们家。今天我们俩不回来，你是想怎样！拆了这个家么？”
　　棍子又一次打在了男孩的手上。
　　眼泪不断地从女孩眼中涌出。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好像，这次很痛，非常痛，与平常不一样。
　　男孩咬着牙，手紧握着。
　　啪
　　他的父亲又一棍打了上去。
　　咔
　　接着一脚踹在了男孩腿上，似乎能听见骨头的咬牙声。
　　嗵
　　差点没站稳。
　　又一脚往肚子踹去，男孩拿手护住。
　　但还是被踹得后退几步撞倒了女孩，紧抓的手也松开了。
　　咚
　　男孩的父亲接着一棍劈在了脑袋上，木棍随之断裂。
　　男孩试图站稳。
　　砰
　　父亲的一脚踢在男孩脸上。
　　男孩头后仰，仿佛要倒下去，左手紧紧地抠在灶台上，不让自己压在女孩身上。
　　但男孩就身体僵在了那里，既没有倒下，也没有起身。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女孩，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缩在
　　害怕自己的哭声会导致男孩被打得更惨。
　　但她是对的，如果招致不快，男孩大概是活不过那一天了。
　　毕竟，打女孩构成故意伤害，但是家暴的话，放心，没人会证明的。
　　…！…！……！………！…！
　　所有的人都觉得小孩不听话就该打嘛。
　　打自家的小孩，默认无罪。
　　“今天，你不把她赶出去，就别认我这个爹，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父亲走掉了。
　　男孩慢慢瘫坐下来。
　　女孩靠了过去，摸了摸男孩的脸颊。
　　男孩没有醒来。
　　血液滑落，坠于地面，化作了鲜花。
　　在脸上只剩下了一曲哀伤。
　　女孩有点慌乱，抓着男孩的肩膀摇晃，轻轻拍打脸蛋。
　　“咳，咳咳……”
　　男孩如同从噩梦中惊醒地回过神。
　　女孩的悬着的心落下。
　　左手抬起，摸摸了女孩的头。
　　“没事啦，习惯了。”
　　女孩张开嘴，却又发不出声音。
　　随后将苦涩的眼泪咽下，低头藏起悲伤。
　　男孩一瘸一拐地将女孩送到门口。
　　女孩准备脱下那件外套。
　　男生抓住。
　　“你还是穿上吧。”
　　女孩仍打算脱下。
　　“穿上吧！”
　　女孩有些犹豫。
　　男孩没站稳，扑在了女孩身上，顺势抱住了她。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拜托！”
　　女孩只好答应。
　　“那么明天见，一定要来和我说早安哦……”
　　“嗯！”
　　男孩松开，扶着门框，看着女孩逐渐走远。
　　直到女孩消失在视线中。
　　“白色的鸟儿，飞吧，飞向梦的彼端。永远不要回来，这里已经没有人值得你回来了。”
　　当然，这或许也是永别了。
　　男孩回头，嗵，又摔在了地上，碎片附在了身上。
　　男孩咬着牙站起，把乱七八糟的客厅收拾好。
　　随后，他躺在了床上，肢体冰冷，只是伤口滚烫。
　　血液懒得擦拭。
　　眼中似乎被血液染红。
　　他缓缓将手伸进枕头底下。
　　随后，又抽了出来，右手包住了左手，蜷缩成一团。
　　将黑暗压抑，掩埋。
　　而女孩走出了很远，很远。
　　终于，女孩，跪在了地上，哭得泪如泉涌。
　　如果我能挡在他前面。
　　如果我不进去的话。
　　如果我能……
　　不断痛斥自己的软弱。
　　冰冷的泪如刀一般划开了皮肤，传来刺痛。
　　指甲在手心压出一个又一个印子。
　　希望疼痛能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哭了很久很久，她才擦擦眼泪，站起，向着不知道何处走去。
　　她走着走着，看见一个纸箱子，里面有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
　　她准备将外套脱下，但她愣了一会儿。
　　她脱下外套以后，又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小狗身上。
　　穿好了外套。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把外套还回去。
　　不详却悄悄降临。
　　突然一个黑色的死神从背后抱住了她，又一个黑色的死神抓住了她的小腿，一点点地朝大腿摸去。
　　外套，裤子被扒下。
　　女孩拼命地挣扎，慌乱之中，咬了一口手臂。
　　“啊啊啊——”
　　随即挣脱一个了，女孩的腿还被另一个抓着。
　　这时，
　　小狗咬了那个人的头(那个头。)。
　　“啊——哦——嚯——哟——哎……”
　　捂着缩成了一团。
　　女孩飞快地逃走了。
　　“嗷——呜……”
　　她不敢回头，她只能不停地跑着。
　　黑色的死神紧随其后。在白色的雪纸上留下点点墨痕。
　　她钻进了垃圾堆中。
　　脚步慢慢接近……
　　…………
　　……
　　脚步渐渐走远……
　　她才探出来。
　　她慢慢地回去，看见小狗就静静地躺在雪中。枕着红色的花堆。
　　自己的衣服也被拿走了。
　　只剩下掉落的火柴盒，她捡起火柴盒。
　　女孩只得走着。
　　她走到了一处墙角，慢慢蹲下，倒了下去，缩成一团。
　　雪已经不能再大了，风也疯狂地呼啸着。
　　她从未感觉雪的花瓣是如此的重，压得喘不过气。
　　也从未感觉风是这么锋利，仿佛划开了身体的每一处。
　　她开始怀念，那个家。
　　家里有火。双亲还在。
　　“我养了她这么久，我就不信她敢不回来了！”
　　“女孩子家家要什么理想，自由。我养了她，她就得听我的！”
　　“我走过的路比她吃的饭都多，她凭什么敢顶嘴！”
　　“走，让她走，我看她怎么活！”
　　她缩了缩。
　　她想回去，但又不敢回去。
　　有脚步走来，或许可以求求它。
　　但她现在出去，必然传出不好的事，那比死了还难受。
　　她缩了缩。
　　她希望被人发现，但不想被人看见。
　　脚步远去。
　　她呼了一口气。
　　颤抖地越来越厉害。
　　她把火柴盒握在手中，贴在胸口，仿佛能够带来温暖一样。
　　“没事的啦，反正人活着就是来给别人添麻烦的啦。或许我以后也有依靠你的一天不是么？”
　　女孩准备抽出一根火柴，但她又塞了回去。
　　“不，不行，不能再亏欠了……”
　　真是个傻瓜。
　　不知何时，
　　白色的死神抱着小狗站在她的面前。
　　她想要逃跑，但身体已经动不了。
　　死神放下睡在怀里的小狗，和被血染黑的白色镰刀。
　　缓缓地将她揽起，抱在怀中，头靠在肩膀上。
　　好烫！好像快要融化了！
　　女孩手按在死神胸口，似乎想要将他推开，但根本没有力气。
　　女孩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温度渐渐低了下来。
　　温暖……身体已经不再发抖了。
　　“………………晚安。”死神低语到。
　　女孩的脸上惊现一丝惊讶，随后，化作安心的微笑。
　　女孩渐渐睡去。
　　她似乎去往了一个如梦的地方。
　　第二天，
　　“真是世风日下啊！”
　　“对啊！”
　　两个白衣书生说到。
　　“这女孩就是脏！”
　　“恬不知耻！”
　　“这火柴没用一根，这是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凶手的！”
　　…………
　　男孩早已习惯了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每一处都被烫伤。
　　喏，那就是人渣
　　离他远点
　　…………
　　男孩消失了……

　　喝口茶，没了。
　　……
　　……
　　……
　　结局?
　　……
　　你似乎完全不了解我啊？
　　……
　　算了，
　　……

　　十几年后，
　　一个男人来到了一块被风雪常年覆盖的地方。
　　这是一块被诅咒的地方。
　　原先住在此处的居民也一个一个搬走了。
　　这个男人身上满是黑色，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臭味。
　　“早安，好久不见。”
　　风雪渐渐消融，太阳显露出来。
　　“啊，抱歉，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贫瘠的土地裸露出来。
　　“我把梦的种子带来了……”
　　随着他洒落带着光的种子。
　　一颗颗新芽从地下冒出。
　　一片片彩虹的碎片仿佛坠落在了地上。
　　一条条薄如蝉翼的缎带从天空垂于地面。
　　一点点碎光如同萤火虫飘在空中。
　　风柔和地抚过，好似一位温柔的母亲。
　　太阳撒出一层轻柔的薄纱罩住这新生的一切，好似一位慈祥的父亲。
　　如在画中。
　　他叹了口气。
　　“我习惯了冬天的寒冷，却还未习惯，没有鸟鸣的春天。”
　　没人回应。
　　“没事，你只是累了，好好休息吧，放心，没人会打扰你的，晚安。”
　　男人腰间的刀刃上划着一道又一道刻痕。
　　他的身体冰冷的异常，仿佛已经失去温度。
　　“愿你在这梦的彼端，一切安好。”
　　或许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这遥远的温柔和祝福。
　　夕阳下，
　　男人消失在了梦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