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未栖

32、032 征乌桓

　　阿芙自认与曹丕常常吵架，这也不过是其中稀松平常的一次。然而，恰是这一次，让曹丕回到先前常不归家，与阿芙避而不见的情况。

　　阿芙觉得，既然曹丕要拿乔，自己也不必哄着他。他再厉害，日后能登皇位，可太子之位还不是自己儿子的。

　　只要自己将曹叡养好，养得他极其孝顺亲母，应当也不会纵容日后的曹丕一意孤行、杀了自己。

　　如果有曹叡这个太子还不保险的话，阿芙还有卞姝，一直与卞姝情同母女下去，日后自己就不仅有皇太子，还有皇太后做倚仗。

　　阿芙想得极好，因而不常见曹丕的日子也过得优哉游哉。

　　曹丕也并非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再见阿芙，而是他陪阿芙在家中待了五六个月，许多军务、政事都有耽搁。

　　如今，阿芙已是生产，正是他回到军中、朝局上，继续扶植自己势力的好时候。若说从前会有许多人对他持观望态度，那么现下他有了曹氏的嫡长孙，该有更多的人支持他才对。

　　曹丕只偶尔归家，经过阿芙门前。既未做通禀，便听到一些阿芙不服不忿的妄言。

　　香蝉偶尔会劝阿芙，如今与曹丕孩子都有了，还是缓和关系比较好，就算曹丕不主动求和，阿芙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提着糕点去军营探望曹丕。

　　阿芙不以为然地回答，自己才不要去，指不定曹丕还会以为她要勾引军营里的谁呢，况且阿芙现在满心满意都在曹叡身上，曹叡又年纪小，阿芙才不愿意舍了曹叡去见曹丕。

　　香蝉更是苦口婆心，来回在屋内踱步，“这样下去，夫人就不怕失了公子的宠爱吗？虽说夫人大可不必仰仗公子，可是身在高门后宅之中，还是要有夫君的疼爱比较好。万一公子纳如夫人，仗着公子的疼爱，个个都敢欺负到夫人头上怎么好？”

　　阿芙觉得好笑，还真就轻蔑出声，反驳：“我再是与曹丕关系和睦，也不可能完全、一直哄着他。他既不喜欢我，我又装不来样子，还能避免他纳如夫人吗？他既要纳如夫人，我就更不屑与他关系和睦了。三心二意的臭男人，谁稀罕他的宠爱。”

　　阿芙越想越气，气到最后更直接扬言：“好了，香蝉，你别总操心这些了。曹丕现今对我来说，只是阿愿的父亲罢了。他喜不喜爱我都无甚紧要，只要他对阿愿好，我也会尽量与他和颜悦色的。”

　　香蝉听到阿芙愿意与曹丕“和颜悦色”，即使目的、原因与香蝉期待的相去甚远，香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曹丕听完却是忍不住嗤笑，这甄宓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乞求自己的疼爱也就罢了，还妄图置喙自己要不要纳如夫人的事。既然她如此不稀罕自己的疼爱，自己难道还要上赶着疼爱她吗？自己可以只是她孩子的父亲，她也可以只是自己孩子的母亲。

　　于是，曹丕气上心头，回到书房便让下人去抱曹叡来见自己。下人们多嘴，询问，可要甄夫人亲自抱过来。

　　曹丕怒不可遏地回答：“要她抱过来做什么？随便找个乳母抱来就是，我只想见自己的儿子，并不想见他那傲慢的母亲。”

　　随后，下人们奉了曹丕的命来见阿芙，向阿芙请求欲抱小公子去见自家公子。

　　阿芙起先觉得不能理解，小声地絮叨：“曹丕他想见自己的儿子，不能回主屋吗？这还是冬春交际，怎么好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出去吹风。”

　　而后她想了想，大概曹丕还在别扭，又实在想孩子，故而也没阻止，只自己抱着孩子准备去见曹丕。她自己亲自操手，自当为孩子提供最大限度的保暖。

　　但是，她刚走到门边，下人们便欲言又止，诚惶诚恐地说着：“夫人，请留步。公子说了只见小公子，不、不见夫人。”

　　此话一出，阿芙顿气得哼哧出声。

　　她气极反笑，讽刺地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去母留子。”虽然“去母留子”的用法本不是这样的，但阿芙气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想见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阻拦。但既然如此，往后他想见叡儿，你们支会我一声，直接来抱便是，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必再唤我亲自去抱叡儿。”

　　阿芙说完，直接将怀中的襁褓以极迅疾之势放到面前下人的怀中，不过看着曹叡那张可爱粉团的小脸，她还是极缓慢、轻柔地才松开手。

　　下人们抱着曹叡离去了，阿芙气得在内室乱扔曹丕还挂在衣桁上的衣物。

　　曹子桓，什么玩意。

　　自此，阿芙便是很少见到曹丕，除了偶尔家宴、聚会，他们作为夫妻必须一起出席，否则曹丕回来只单独见曹叡。他也不是一直会让下人们来抱，也会到主屋去见，但阿芙都当他不存在似的。即便在宴飨上，阿芙也只专心地照看曹叡。

　　转眼两年过去，曹叡已经从一个只会啼哭、呓语的婴孩，长成蹒跚学步、甜言蜜语的幼童。他奶声奶气的，随便一唤家里面的长辈谁，都教人觉得心都化了。

　　这两年内，曹丕常随着曹操出征，相继平定了青州、并州，阿芙与曹丕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了。就连曹叡都常常在夜里哭嚎着：“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叡儿想他了。”

　　好不容易，曹丕从并州回来，大军又部署着，现下袁氏的残存势力，已经自相残杀的差不多，自前年曹操斩杀袁谭，袁尚投奔袁熙，如今俩兄弟在北方已是强弩之末，不如趁机一举平定北方，既能彻底剿灭袁氏残部，也能打败在边境屡屡进犯的乌桓。此后，曹操才有更多的余力南征、统一中原。

　　曹丕又要出征。

　　难得的是他临行前，特地来见了阿芙一面。阿芙正坐在书案前，抱着曹叡，声音清明地读书给曹叡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室外和煦的日光铺洒进来，落在年轻、已经作为母亲的女子身上，将她姣好的容颜映衬得柔和。她的身形早就恢复如初，削肩窄腰。不仅如此，因为生过孩子，更显得蔚有风韵。

　　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极了梦境里显现在凡夫俗子面前高洁、神圣、远不可攀折的神祇。

　　曹丕无论第多少次突然望见她，还是会心猿意马、怔愣失神。

　　隔了好半晌后，曹丕还没反应过来，是曹叡贪玩，不再专心地听阿芙读书，换而左张右望起来，瞧见站在门首，一直没有入内的曹丕。

　　曹叡兴高采烈地挣脱阿芙的束缚，小跑两步到门边，扑上前，奶声奶气地唤：“阿爹——”

　　阿芙这才噤声、抬眸，也望见站在门外的曹丕。曹丕抱着曹叡，缓缓地走进来。他好像又高了一些、黑了一些。弱冠的曹丕身上仍保持着十八岁时的些许少年气，但更多的还是一个青年男子越发沉稳、内敛的气质。

　　阿芙本着他是曹叡父亲的善意，温和地扬唇，对曹丕略微点头，莞尔一笑。

　　那笑容若春风拂面。

　　曹丕也淡淡地对她回以点头示意。到了近处，曹丕放下曹叡，阿芙站起身，曹丕迟疑了半晌，有些拘谨地说着：“我此番前来，是来告知你一声，大军明日就要出征。”

　　“这一次是去往乌桓，不仅要溃败乌桓的蹋顿单于，还要彻底剿杀袁氏的最后二子，袁尚与袁……熙。”

　　曹丕刻意拉长了尾音才说出袁熙的名字，更紧紧地盯着阿芙，想探究她在听闻袁熙的名讳时，听到自己要去杀了袁熙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阿芙面上波澜不惊。她根本一时没想起来袁熙是谁，只粗略地知道和袁尚一般都是袁绍的儿子。阿芙不以为意地回答：“哦好，你去。只不过这袁氏也就剩这两个儿子了吧，我瞧着他们都是庸碌之辈，不足为惧，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阿芙只是客观地觉得赶尽杀绝有点残忍。

　　曹丕的凤眸危险地眯了眯，而后嗓音骤冷，语气讥讽地说着：“你自己不希望袁熙去死。但你越是不希望，我越想让他死得快些、惨些。袁氏的那几个废物儿子确实不足为惧，但是只要袁氏的声望还在，父亲就不可能留他们活在世上。”

　　“你放心，此次凯旋，我一定能带回袁熙的死讯。”

　　曹丕说着说着，竟有几分咬牙切齿。

　　阿芙下意识地反问：“曹子桓，你好生奇怪，我为什么会不希望袁熙死……”话音未落，阿芙这才骤然想起，袁熙是谁。

　　袁熙可不就是她那见都没见过，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的前任夫婿。她这具身体最初关于房事的经历，应当就是与袁熙的。

　　阿芙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曹丕更是阴鸷、森冷地瞪着她。

　　若非曹叡开口，阿芙险些觉得自己要被曹丕用眼刀剜死。曹叡天真烂漫，好奇地询问：“阿爹阿娘，袁熙是谁啊，阿娘认识吗，是阿娘的朋友？”

　　阿芙讪讪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丕却是一本正经，弯下腰，告诉曹叡，“那确实是你母亲的旧友。没有父亲，或许你阿爹就是他。不过他是你阿爹的仇敌，阿爹会杀了他，当作庆贺我们叡儿年底生辰的贺礼。”

　　曹叡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没有反应。

　　阿芙怒不可遏，“曹子桓，你和孩子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