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恋》冷有佳

8、第 8 章

　　嘉川离溪北不远，坐高铁大概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这里位于山区，地理条件并不优越，所以经济发展也不快，但却处处都是烟火气和人情味。

　　小城里，有历史悠久的千年古镇，有唐宋时期留下的石刻，有竹海溪水以及成片的蓝花楹，更有各种地道的特色美食，汤底鲜辣的抄手、香辣过瘾的冷吃兔、口感嫩滑的豆花饭……都牵动着人们的味蕾，逢年过节时，街上还有热闹的灯会。

　　明月和顾林的家在同一个区，见起面来也方便，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要约会。

　　看电影、逛夜市、吃烧烤、去游乐场……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他们每一天都能找到不同的乐子。

　　春节前，嘉川还下了一场小雪，两人选在这天回高中学校去看了看。

　　学生都放寒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他们跟校门口的保安叔叔打了声招呼，就顺利进了校园。

　　学校还是老样子，绛红色的塑胶跑道、深蓝色的乒乓球台、楼下高大的香樟树以及教室里排列整齐的课桌椅，那一幕幕场景，看起来都很熟悉。

　　天空还飘着小雪花，明月和顾林捧着热奶茶，在校园里闲逛着。

　　路过食堂时，明月还想起了高二时的一桩糗事。

　　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午，明月在食堂吃完了饭，端着餐盘准备去餐具回收处。

　　正值用餐高峰期，就连放餐具的地方也排起了长队，明月只好跟着人群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队伍很拥挤，学校的校服又是白色的，明月生怕别人饭菜里的油会蹭到自己的校服上，便有意控制着和前后人的距离。

　　没想到，她一不留神踉跄了一下，就直直撞上了前面那人的后背。

　　明月眼睁睁看着自己餐盘里土豆丝的油溅到了那人的衣服上。

　　保护好了自己的校服，却祸害了别人的校服，明月懊恼不已。

　　或许是习惯了队伍里的磕磕碰碰，前面那个同学很是淡定，连头都没回。

　　明月想，反正对方也没发现，要不她就直接溜之大吉吧。

　　可是，看着那人校服上的几个大油点，她又实在是觉得内疚。

　　明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声喊他：“同学？”

　　那人转过身，明月这才发现，她撞到的那个人，恰恰就是隔壁班的顾林。

　　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在她印象里，顾林性格温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明月指了指他的后背，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把油弄到你的衣服上了。”

　　不知道顾林当时在想什么，他只说了一句没关系，就端着餐盘匆匆离开了。

　　明月很过意不去，周末放假时，她专门去“杂七杂八”的群里找到顾林，加了他的好友，再次表达了歉意。

　　雪下得小而轻柔，触地及化，地面上也没什么积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欸，你老实说，高中时为什么喜欢我？”明月一直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上次我问你，你都没好好回答。”

　　明月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一大堆感人的话，没想到，顾林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顾林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他看着她，像是在回想。

　　良久，他柔声道：“我也弄不清为什么，反正，每次从你们班门前路过时，都忍不住想多看你一眼，大课间做操的时候，也总是习惯性地想找一找你站在哪一排哪一列的。”

　　“可我们有时候碰见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多热络啊？”

　　现在想想，他们因为那件沾到油的校服加到联系方式后，也没怎么聊过天。

　　通常来讲，他既然喜欢她，又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不应该主动出击吗？

　　“不想打扰你。”他抬眸看她，“而且我一见到你就会紧张，有时候想故意制造点机会跟你碰面的，可真见到了你，却又只想躲起来，怕你会察觉什么。”

　　年少时的喜欢，只是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既盼着它能窥见天光，又怕它会被人发现。

　　他的喜欢，或许不如其他人那样大胆，但却从未间断。

　　明月“啧”了一声：“你藏得太好了，我当时真没看出来你对我有意思。”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顾林不确定似的反问着，“你现在，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明月一噎，这个问题倒真把她给问住了。

　　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只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

　　学了快三年的汉语言，在这个时候全然排不上用场。

　　单身久了，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谈恋爱，那个时候，明月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喜欢人的能力。

　　后来嘛，再次见到顾林，她觉得自己对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她也弄不清，但她确定，她并不后悔答应顾林做他的女朋友。

　　她只好敷衍着回答：“喜欢你……长得帅？”

　　顾林：“……”

　　静了静，顾林犹豫道：“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问。”

　　“就是……你……”

　　“嗯？”

　　“你和前任，是因为什么分开的？”怕明月误会，他又急忙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吸取一下经验。”万一哪天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雷点。

　　“前男友？”明月疑惑，“谁告诉你我有前男友的？”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明月更加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是……我之前有看见过你发的说说。”顾林帮她回忆，“你说你脱单了，配图还是你们十指相扣的照片。”

　　“啊？我还发过这个吗？什么时候？”明月完全没有印象。

　　“应该是你当读大一的时候。”

　　“大一啊……”有了大致的时间点，明月这才回想起来，“嗐，那是大冒险的游戏。”

　　“游戏？”

　　明月跟他解释：“当时应该是开学后不久吧，一天晚上有室友提议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当破冰活动。”

　　“发那条说说，就是我大冒险的内容。”

　　“图片也是找的网图，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手。”

　　“我记得游戏结束当晚，我就把那条说说删了啊，你居然看见了，还当真了？”

　　顾林总算从这番话里找到了重点：“所以你当时并没有交男朋友？”

　　“当然啦。”明月揉着他的脑袋笑他，“你可真是个憨憨，我不是都在评论区回复了别人，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了吗？你没看见？”

　　“没……”

　　他当时看见“脱单了”那三个字，心都快死了，盯着照片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就关了手机。

　　那时候他还在复读，班里查手机查得严，不按时上交很容易被班主任发现。

　　他交了手机，等到几天之后，他再一次拿到手机时，那条说说就已经不见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明月为什么会删掉它，但他却单方面固执地认为，明月就是有男朋友了。

　　本来也是，像她那样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到哪里都不会缺人追。

　　他不敢再心存幻想，甚至不敢去找以前的高中同学打听，他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再一次失望。

　　他想看明月的企鹅空间，想通过她发的动态来了解她的近况，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可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再去看了，他怕自己会看见明月和别人谈恋爱的日常。

　　没想到，让他难过了那么久的事情，居然只是一个大冒险的游戏。

　　-

　　这天夜里，顾林已经熟睡，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刚接通，就听见了明月兴奋的声音：“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现在吗？”顾林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更加觉得难以置信。

　　“对。”明月兴冲冲地讲着她的计划，“我还没体验过夜爬呢，现在出发去月亮岩，等我们到了山顶，差不多就能看见日出了，好不好？”

　　“我看了天气预报的，明天的天气很好，日出一定很漂亮！要去吗？”

　　她说完了，那边却没有人应答。

　　明月也觉得自己这大半夜把人叫起来爬山的举动挺发神经的，她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不去也行的，那你继续睡吧……”

　　“当然要去。”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明月就听见顾林说，“我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收拾了。”

　　“你答应了？”有人愿意陪自己发疯，明月有点小开心，尾音都不禁开始上扬了。

　　顾林嘱咐她：“你先别出门，等我过来接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去买些水和零食，记得穿厚点，围巾帽子手套都戴上。”

　　“好。”

　　挂断电话，明月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等了没多久，顾林的消息就过来了，他说他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家里人都睡着了，明月带好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坐电梯下楼，在小区门口跟顾林汇合。

　　见顾林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明月忍不住问：“你背了什么啊？怎么这么大一包？”

　　“充电宝，手电筒，保温杯，暖宝宝，还有相机。”

　　明月更惊讶了：“相机？”

　　顾林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不是想看日出吗，到时候可以给你拍照。”

　　明明自己才是提出要半夜爬山的那个人，顾林却准备得比她还充分，明月自愧不如。

　　两人打车到达月亮岩的景区大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售票窗口买好票之后，就开始了徒步登山之旅。

　　冬天夜爬的人不多，一路上也只遇到零星的几拨人，

　　他们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拿出零食来补充体力。

　　冷风一阵一阵地刮过，脸都快冻僵了。

　　但他们也只是相视着笑一笑，没有一个人抱怨出来夜爬是个错误的决定。

　　爬到山顶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一起瘫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天还没亮，四周全被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放眼望去，山下城镇星星点点的灯火尽收眼底。

　　明月眼睛半眯着，靠在顾林肩上，累得不想动弹。

　　“困了吗？”顾林问。

　　明月有气无力地应着：“嗯……”

　　“现在别睡，会感冒的。”

　　明月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压根没听见进去顾林的话。

　　此时的她，只想休息，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日出，好像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顾林弯唇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

　　怀里的人没反应。

　　他又凑近，亲了一下她的耳朵，哄着她：“别睡啦，我们聊聊天。”

　　他说话时的气息全吹在她的耳朵上，明月瑟缩了一下，忽然觉得腿有些软，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她揉了揉眼睛：“你想聊什么？”

　　“都行。”

　　离日出还早，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取暖。

　　顾林向来沉静少言，好在明月是个话痨，很会找话题聊天。

　　“等过完年，我想换个发型。”明月翻出手机相册里存的照片给他看，“你觉得，水母头怎么样？”

　　“你什么样都好看。”

　　“考研的学校我想好了，在北方。”

　　“嗯。”顾林没问那个城市离这边有多远，只是问，“专业呢？还是文艺学吗？”

　　“对，我觉得文学理论很有趣。”明月谈起自己以后的规划，“以后嘛，我还是更想当图书编辑，如果能去出版社工作就更好了。”

　　那个时候年纪小，懂得也不多，父母说学师范好，离家近好，她就稀里糊涂地把溪北师范大学定成了目标院校。

　　读了两年才发现，她的理想似乎并不是这个。

　　她不想一直待在离家近的地方，这一次，她要走远一点，尝试一下在不同城市的生活。

　　顾林抓着她的手摩挲着，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去哪里都没关系，我会去找你。”

　　他还说：“你要一直自由自在才好。”

　　“好啊。”

　　好的感情，应该成为支撑，而不是束缚和牵绊。

　　天边的暖色渐浓，云破日出，霞光洒落在满山遍野。

　　明月挠了挠顾林的手心：“我跟你说哦。”

　　“什么？”

　　“我今天涂的是你送我的口红。”

　　“所以？”

　　“所以啊……可以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