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落下工伤》步页白千

2、2.路见不平

　　对戏的过程虽然漫长枯燥，但不无有趣。经过一周时间相处，景詹和将要与自己搭戏的少年构建了良好的革命友谊。直到，正式开拍这一天到来。

　　片场里，景詹四下找寻不到徐嘉乐的身影。以为这小子睡晚迟到了，结果却见在洪导一声“开拍”后，坐在位置上的方支柯脱掉外套轻装上场。

　　景詹讶异直视方支柯以男二的身份站到自己面前，一瞬间，他内心上涌愤怒。

　　以往，景詹不是没有听说过剧组临时换人的事情。对此无下线行为，大多数人在权衡利弊之后，会选择屈服于名誉权势。平时只当随口一听的事件，此刻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被潜规则的人竟是自己，景詹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忍耐怒火，拍完了一场简单的戏幕。景詹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此前一直在休息室的经纪人络磊感应出自家艺人不在状态。

　　景詹也没含蓄，直截了当摊了牌：“这部戏，我不想拍下去了。”

　　络磊大吃一惊，但一个优秀经纪人的素养告诉他这不是吃惊的时候。他率先走上前，关上了门。

　　“喂喂喂，你耍哪门子大少爷脾气？片酬谈好了，第一幕也顺利开拍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你说什么‘不想拍了’是抽什么疯？”

　　面对络磊的质疑，景詹有他自己的倔强。

　　“你就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络磊太了解景詹了，瞬间内心敞亮。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向自家艺人。

　　“我知道了，你是因为那个试镜时，和你演对手戏的新人？”

　　“新人。知名导演。”景詹咀嚼着络磊用词，内心更是极度不满。虽然称不上是愤世嫉俗，但景詹毕竟年轻气盛。“就因为身份悬殊，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视他人的辛苦准备吗？他们根本不知道，几天以来为了揣摩角色，我们这些新人有多努力。像这样不负责、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心的剧组，不待也罢！”

　　“你小声一点！”络磊作势要堵景詹的嘴，正在这时候，一门之隔的室外传出问好的声音。

　　“方导好。”

　　络磊吓得一激灵，心里正哀怨呢，敲门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还好还好，对方没听到。

　　络磊以笑脸相迎，道了声好。

　　方导目光回应了络磊，之后的注意力便只放到景詹身上。后者明显在耍小孩脾气，倒是方支柯一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模样。半晌，也是由方支柯打破了尴尬氛围。

　　“我想，刚拍完第一幕，不知道景詹你对于角色把握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有问题！他问题可多了。”络磊代替自家艺人抢答，“只是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一点问起。”说完，暗戳戳拿手肘顶景詹。

　　景詹被络磊小动作顶得身子直向前倾。对于他们的小动作，方支柯都看在眼底。

　　“这样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去吃午饭。饭后景詹你来我房间一下。”

　　*******

　　饭后，景詹如约来到方支柯房间。

　　方支柯为人做事风格一向言简意赅，可这次接待景詹却极端拖沓。他先是缓慢步伐走去客厅，手中端着的咖啡杯被他放置在客厅与厨房交界点的吧台上。

　　“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就好。”

　　不足半分钟，景詹桌前多了一杯浓香的咖啡。

　　果然是一个不在意他人意见，主观武断的男人！——景詹这样意断。

　　“景詹，我们是第一次像这样单独聊天吧？就我和你，像是管源和何思源。”

　　方支柯突然提及剧中人物，这让景詹很没有实感。虽说接触剧本不短时间了，但景詹并没有到达入戏的程度。然而，方支柯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让景詹有种戏与真实生活相接近的感觉。

　　不。不对。

　　戏中，管源率先追求小源。后者是年龄幼齿的在校生。至于方支柯，再怎么看都精明得过分。

　　“方导，关于《入戏》我还有很多要向您请教的地方。”

　　景詹官腔的回应像极了投石入海，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后，环境愈加静谧无比。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方支柯恍若失神一般。他定定地看着景詹，足有几秒钟才做出反应。他走到落地窗前，皎洁却失焦的目光投射向窗外车水马龙。

　　就在景詹以为方支柯是生气了的时候，后者忽然出声打破了沉寂。

　　“景詹，你是为什么进这个圈子的？”

　　莫名其妙的问话。

　　景詹不知道方支柯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景詹知道，自己在和一个精明人对话，无时无刻不要提高警惕。

　　方支柯并不知情景詹如何想他，他空灵的声音好像在和另一个时空的人交流。

　　这就是国际大导吗？他的思维宫殿旁人无法涉足。

　　“为了红？为了赚钱，还是为了艺术？”

　　景詹的思绪倒回几年前。

　　那时候还是大学生的景詹，在一次外出时被星探发掘，就这样顺理成章入了行。

　　进入娱乐圈后虽谈不上热爱艺术，但身为影星，景詹觉得还是“爱岗敬业”好。他用心至诚向前辈学习，每一部戏接拍前都尽全力揣摩角色。他希望自己产出的每一部戏，都可以给人以绝佳的视觉体验。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好演员。

　　“都有吧。”

　　方支柯转过身来与景詹目光相撞。

　　“那，你能不能猜出我是为了什么而走上导演这条路的？”问毕，方支柯自己回答了问题。“为了赋予一个角色以灵魂，赋予一个故事以结尾。”

　　正如方支柯行为、举止对于景詹都是迷团一样，他的解释也令景詹困惑。像是为了解答这份困惑，方支柯将自己的剧本递了上去。

　　厚厚一沓剧本压到景詹手上。

　　“我并不想演员带有负面情绪拍戏，如果景詹你不是百分百情愿，那及时止损也不为过。”

　　景詹翻开厚厚一沓的剧本。

　　映入景詹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各种颜色的批注以及反复删改后涂改液的痕迹。

　　身为导演，又是国际性知名大导演，在拍摄一部也许不可能会在国内上映影片时，竟然会用心至诚到如此地步？——景詹讶异于剧本之上笔记的繁杂，讶异于方支柯眼底浅浅的微笑和动人心魄的独白。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秒钟的心动，让景詹打消了罢演的念头。

　　“我懂了，方导。”景詹递还剧本。

　　“那你的回答是？”

　　“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就这样，方支柯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迎着落地窗流进的阳光，仿佛照亮景詹敏感内心的灿烂星光。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宁静如一。经过上次沟通解开心结的景詹，在之后的几次拍摄过程表现并不良好。很快的，他触怒了工作严谨的方支柯的底线。

　　这一天，在片场，当着众人的面，两人就激烈争执起来。

　　率先激动到不顾及情面的是方支柯，他情绪亢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苛刻至极。

　　“错了，你又错了！我说过的，这是管源和何思源的初见，你的眼神该是欢喜中掺杂着心动的！错了！你的眼神让我看不到喜欢！你真是个差劲儿的演员，你根本不像他！”

　　起先，面对方支柯的责难，景詹以“方导追求极致塑造”为由说服自己保持平常心；但无数次刻意被NG后，他内心的不满也被调动起来。

　　“我……我已经在尽力了！方导看不到我眼神里包含的爱意，也许是方导的原因呢？”

　　“景詹！”

　　众人中间，洪导一声喝止。他冲到争执中心，用手拦住两人。

　　“剧本是方导写的，方导对人物的刻画不会有错。”洪导说。

　　方支柯这时候才平静下来。

　　“宣成，让我和景詹单独谈谈。”

　　几分钟后，喧嚣的片场安静下来。工作人员各行己事，有找不到任务的就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聊天。其中，就有两个小人物在就刚刚事件碎嘴。

　　“这下可悬了，才几幕戏啊景詹就把导演惹火了。”

　　“可不是，刚他还趾高气昂说错在方导。方导亲自下命令清场，我看这戏可能拍不下去了。”

　　卡哒。

　　高跟鞋踩压在地坂上的声音清脆作响，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裙、年龄在三十上下的女人步伐雷厉风行走入片场。

　　“你们在说什么？”女人止步于碎嘴的两人面前。

　　“林……林珊姐……我们刚刚在说方导的事情……”

　　得知事件始末后，女人表情严肃大跨步走远。

　　直至女人身影消失，其中一个才问另一个：“这人是谁啊？好足的气场。”

　　“林珊你不知道，你在圈子里怎么混啊？她啊，据说和咱方导师出同门。方导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姐’。”

　　与此同时。方支柯和景詹的沟通正按部就班进行着。

　　对于刚才中断的拍摄，两人平心静气找原因。正因为可以平心静气沟通了，景詹才放任思绪自己思考。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先前还在抽烟的方支柯，突然掐灭烟头凑了上来。

　　何止是凑了上来，景詹甚至可以观察到方支柯正面迎接阳光时脸上淡淡的绒毛。鼻翼间满是烟草的气息，夹杂着方支柯浅浅的呼吸。

　　景詹向后跌去，依靠着定力才没有多退两步。

　　方支柯立刻勃然大怒，像是揪住了学生错误的严师。

　　“看吧，你的眼神在躲闪。躲闪的眼神又怎么会是爱？”

　　原来，是在对戏。

　　即使发生争执，方支柯的专业素养还是一丝不变。

　　“可何思源也没有像你这样，就这么凑上来啊。”

　　“你这是找理由找借口，以掩饰你对同性亲密的介怀。这种介怀使你根本无法入戏。”方支柯直言不讳。

　　景詹没了借口。

　　当初接下同志题材的是景詹，现在介意同性亲密的又是景詹。虽说放在生活中，景詹这样的下意识行为并没有错；但放在《入戏》的拍摄中，景詹这就是不专业。

　　两人僵持不下。

　　打破僵持局面的，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林珊。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都吵些什么呢？”

　　林珊推门而入，浓妆淡抹的脸上浮现光彩夺目的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