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落下工伤》步页白千

105、14.出情种

　　“我们家真是……祖传出情种呢……”

　　午饭过后，方支柯回到自己房间，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味才刚与外公的对话。

　　据外公讲述，父母亲当年虽然从小一般长大、双方家里都知根知底，但因为母亲长于父亲三岁，一开始双方家长还是反对声多于祝福声。虽说常有句俗话逢人讲起来津津乐道，但赖不过长辈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是父亲力排众议，坚决要迎娶母亲。这样看来……方支柯由此发出上面一句感慨。

　　兀自感慨上一辈的感情观，方支柯听到楼下花园传出耕种的声音。

　　又不是乡里乡间，怎么还有耕种的声音了？方支柯好奇，双膝打弯趴起在床上，手支颐到窗台边。这么一看，可不是父亲正在楼下花院的小篱笆内翻土。

　　说起方家这亩用篱笆圈起来的小小荒草地，以往还有件故事值得叙述。那年，方支柯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他记得有一晚，在餐桌上，妈妈感慨隔壁邻居家的荒草地经打理出来，种植了好多玫瑰花。花季一到，万种风情，不要太好看。
　　之所以是玫瑰而不是别的什么花草，后来方支柯才品出味。玫瑰天生带刺，阻隔了如他般调皮的小朋友向花束伸出罪恶的魔爪。由此，花势越长越好。这才令妈妈由衷感慨。
　　“我们家的荒草地可不输他们家，怎么我们就没有想到种些什么？”说着，一语定音。“老公，我们种些什么好呢？芍药好不好？嗯……要不种小柯最喜欢的茉莉花？……”
　　“种萝卜吧。”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一本正经面色的父亲。
　　“种萝卜，结了果，还能吃。自家种的萝卜天然无公害。”
　　“萝卜萝卜，我看你就是个大头萝卜！”

　　回忆戛然。

　　方支柯“噗”的一声，险些笑出来。回忆里，父亲一本正经说要种萝卜的画面委实引人发笑。

　　此刻，父亲在原本的荒草地里翻土种植。种的，又是什么呢？

　　“爸，你在种什么？”方支柯朝下问，“花吗？”

　　先时听到方支柯喊自己爸，方父是不为所动的；这时候听到方支柯声音从楼上他的房间传来，方父微怔，过了一会儿，才用他那平淡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了儿子。

　　“萝卜。”

　　这下子，方支柯再也控制不住，“噗呲”一声扬扬散散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方父抬头，目光并不算和善。

　　方支柯收敛笑意，正还要再说什么，只听不知什么地方传出一阵剧烈声响，好像什么器物被砸在了地上。

　　“糟糕！”方父大喊一声，撂下工作，撒腿便跑。

　　方支柯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急急下楼，追出门外。父亲早已经不见人影了。方支柯正没个头绪，忽听到隔壁邻居家再次传出一声巨响，他便朝隔壁家跑去。

　　按理说，方家所在这片区域，建筑与建筑之间至少相隔二十米，是听不清楚邻居家小吵小闹的。如果不是剧烈声响，几乎震颤整个房屋，绝无可能邻居家拌嘴吵架倒让方家听个正着。

　　这吵闹阵势，断乎不小。

　　果不奇然，方支柯跑到邻居家时，就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被父亲护在身后。一个身高颀长的男人，脚下步伐踉跄，显然是喝醉酒的样子。眼见此场景，方支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父亲劈面打了醉酒男人一拳。

　　一向温文尔雅的方父亲，竟然二话不说出手打人。这无疑震惊到方支柯，杵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了阻拦。

　　父亲眼底冒着火光，不等男人站稳，又是一番拳打脚踢。最后，他扯起男人衣领，脖子上青筋暴起，就连声音都仿佛着了火。

　　“你也配当个男人！”

　　“……”醉酒男人支支吾吾的似在骂人。方支柯走近了才隐约分辨出其中夹杂着些含糊不清的词汇，譬如“我老婆”“管闲事”“凑不死”等等。

　　“哼。”听到这一声哼，从父亲鼻间传出，方支柯暗暗庆幸。父亲这人，惯常揶揄，对待看不惯的事、不喜见的人，一般性质冷哼一声也就不再搭理了。但，出乎方支柯意料，这次父亲不但冷哼一声，愤怒的火焰还烧到了父亲的手上，他朝男人又甩去几巴掌。“老婆是用来打的吗？灌了几口黄汤，操你妈的连脸都不要了！？”

　　方支柯张大嘴巴。

　　瞪圆眼睛。

　　花费了半天时间，直到看见血了，才跑上前阻止。

　　“爸。爸！别打了，再打下去该出人命了！”

　　********

　　无须他人给方支柯解释一番，通过简单观察，方支柯便判断出邻居家这是遭遇了典型的家庭暴力。受害人，正是被他爸爸护在身后失魂落魄的女人。

　　对方是长辈，方支柯即使看不惯，也不好指手画脚些什么。他随父亲一起走出邻居家，来到附近一家药房。父亲进到药房，他则搀扶受害人坐在街边一处长椅上。

　　刚刚事发突然，方支柯又因为父亲突然的变幻而大感震惊，所以并没有认真打量女人。此时，他居高临下看了几眼女人，一时间怪心酸的。只见女人手上、腕上全是青色的痕迹，最可怕的是一双眼睛，眼角破了皮，腥红的血肉清晰可见，令方支柯不愉悦的移开了目光。

　　也难怪，父亲会大发雷霆了。

　　方支柯心里叹气，动作上把自己全身的口袋摸了个遍。这才摸出一包纸巾，向女人递了过去。

　　“擦擦吧。”

　　女人此前一直垂头不语，好像还没有消化刚才恐怖的一幕。这时，经方支柯提醒，才一边用纸巾摸脸，一边向小辈扯出一个疲乏的笑。

　　“谢谢……你是，方教授的儿子？”

　　“嗯。他应该没怎么和外人提起过我……”方支柯戳戳脸，怪尴尬的。

　　“不。”谁料女人摇了摇头，讲。“我知道方教授有个儿子，只是不常见。”

　　不常见的原因，除去和父亲本身矛盾外，当然也因为方支柯惯常不回家。真要纠结个错与对，方支柯也难说。

　　“阿姨，您丈夫他，经常像刚刚那样殴打你吗？”方支柯问。

　　“他平时也不这样，只是爱喝酒。一喝酒就……”

　　女人性格脾气真真与方支柯相差南辕北辙，方支柯替女人着急，就又问：“那您为什么还忍着？”

　　“我也不想……”忽然，平静陈述着的女人，眼中落下泪来。“可他一不喝酒的时候就向我道歉，口口声声说下次绝不再犯。他一道歉，我就心软了。想着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想着……家里和睦……”

　　女人再也陈述不下去。

　　方支柯也再也听不下去了，嘴角发出“呲”的一声，移开了注视向女人的目光。

　　如果说起先，方支柯对女人抱有深切的同情心，那么现在方支柯可抵不住心里涌出的调侃了——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谁不知道，像女人讲述中那般阴晴不定的男人是最可怕的。无法控制情绪，喝了点酒整个人就不受控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一旦失控，打骂是小，危及生命可怎么办？

　　看女人眼角的伤，方支柯断定“危及生命”四个字女人不是没想过，只是想过子依旧甘心忍受，伪饰太平。家庭和睦？从没听说过，以发生家庭暴力为常事的家庭会和睦的。

　　真想骂人啊！方支柯发此感慨。这时，两人身后传出父亲冷静沉着的质问。

　　“如今儿子也大了，再拿‘家庭和睦’说事，还能算借口吗？”

　　这一问，顿时令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更加阴郁。

　　方支柯从父亲手中接过医药工具，蹲下身，替女人清理伤口。

　　尽管方支柯小心翼翼，不愿再刺激到女人，但酒精接触后原本撕裂的伤口激起一阵刺痛。女人因这刺痛，而五官扭曲。直到处理其它不严重伤口时，女人神情才恢复和缓。她向一旁冷脸目视她的男人开了口。

　　“……教授，谢……又给你添麻烦了。”

　　看两人相处模式，方支柯大概也猜出父亲平时惯常插手邻居家闲事了。只是，看父亲逐渐刻板神色的脸，大抵也觉得自己好心全浪费了吧？这样想着，方支柯听到头顶传出父亲的声音。

　　“多余的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毕竟是外人，拿主意的事情还要你来定。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也不是次次都能替你出头。”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我自己种的因，自己承担后果……我，不怪别人……我……”终于，女人双手捂脸，嚎啕大哭出来。“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