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宗门要完蛋》余去非

64、心魔

　　师姐梦里的世界都是碎片，没有多少逻辑，这里一点，那里一些，还有重复，但可能角度有稍稍的变化。跟着以霜的记忆片段，清星与洛川看着她出门历练时遇到的人与事。

　　一个自出生起就眼盲的少女，师姐施以医术救少女眼疾，再看少女与青梅竹马的少年喜结连理。

　　一个久病缠身，几乎油尽灯枯的老媪祈求仙人多给她几日时光，师姐赠以续命丸，看老媪与家人好好道别。

　　一个……

　　历练路上遇到的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师姐的记忆里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然而却还未触及她产生心魔的记忆。

　　清星有些焦躁不安，洛川柔声安抚：“明溪掌门弹奏的入梦曲快到核心阶段，很快我们就会触及那些记忆区域。”

　　“嗯？”清星轻轻应了一声，刚开始她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她才明白洛川说的意思。

　　入梦除了绘制的阵法外，还需要有人演奏入梦曲，入梦曲由悠然从容的曲调，再进入一个或高昂，或撕心裂肺，或甜美，或诡异等各种曲调，以拨开梦者记忆的深处。

　　果然，洛川话音落地不久，梦境里清星与洛川就转换了个场景。

　　那是一个漆黑的空间，唯一的一点光从师姐身上散发出来，师姐手上拿着蓬莱独有的明珠，照亮这一方空间。

　　虽然周遭黑天墨地，但清星感觉的到师姐此刻内心是平静且从容，并没有因四周环境的影响，有所波动。

　　跟着师姐的脚步走了一路，还未找到出口在何处，先遇上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受伤的修士……

　　以霜没有任何迟疑，出手救了那个修士，又在修士身边守护了许久，知道那人清醒过来。

　　受伤修士轻咳一声，挣扎起来：“在下百里言，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顺手而已。”以霜眉眼弯弯，“你也是来找妖兽冥蛇吗？”

　　对于以霜说的这个“也”字，百里言知道她此行的目的，重新整理过自己的头发与衣裳后，他才淡淡回道：“在下是来找澹台朔。”

　　“那是什么？”

　　“魔族护法之一，最近这些年，有些异动，来此探查他的消息。”

　　关于魔族的传言，以霜曾听其他年长的师兄师姐说过，上次的仙魔大战也是割据了许多年，直到妖王把大部分的妖兽封印起来，妖兽躲过一劫，修士众创魔族，魔族多年退守幽都山。

　　此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幽都山下的幽篁城。终日不见光亮，不满黑暗的幽篁城不见人迹，却有许多不能见光的灵植与妖兽，这些灵植与妖兽都有极好的药用价值。

　　蓬莱年长的师姐师兄那时候还都是小孩一个，并没有真实参加过那场大战，说出来的东西也是些口口相传，有些出入的片段，对于以霜来说，就是个不大精彩的故事，她并没有真实放在心上。

　　现在突然听到关于魔族护法的名字，有瞬间觉得惊奇，想知道更多，便借口百里言的伤势，她还没有调理好，需要帮他调理好才能离开，这也是医者仁心。

　　百里言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没有拆穿以霜拙劣的谎言。

　　两人一路同行，相互携手走过山川湖海，日常相处她在闹，他在笑。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但清星看的出来，师姐与百里言两人相互爱慕，从他们俩看对方的眼神完全看的出来。

　　百里言，从来没有听师姐提到过的一个名字，在师姐的记忆里却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幕。

　　清星还未来得及思考，却只见四周一黑，梦境里的师姐与百里言追澹台朔到了洛水，被其他魔族护法埋伏，师姐为救百里言，身受重创，晕了过去。

　　“师姐！”清星忍不住喊道，情急之下，忘记身处梦境，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眨眼间，突然亮堂起来，周围的景物已发生变化。

　　以霜醒来后看到周遭陌生的环境，微微蹙眉，她仔细打量了房间内的陈设，屋内无处不在张翅翱翔的鹤纹与百里言衣角的鹤纹一模一样。

　　“百里言……”她低声轻囔道，记得晕过去前，帮百里言挡了一道曼珠与澹台朔联手的攻击。

　　曼珠与澹台朔联手的那道攻击其实很是致命，她现在能那么快清醒过来，多半是身上这件“沉星”斗篷的作用。如果这道攻击，落在百里言身上会如何，当时的他本就有伤在身。

　　以霜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站起来推开房间的窗，窗外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树上稀稀拉拉黄橙橙的树叶，地上落满一地。

　　看起来，是有一段时日无人探访这座小院。

　　屋内安魂香依旧燃着，以霜倒了杯茶水浇灭燃烧的安魂香。

　　出了房门，猝不及防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碧衣长裙的少女，少女明媚娇俏，看见以霜的同时也微微怔了怔。

　　那少女率先开口说道：“是以霜姑娘吗？师兄让我来接姑娘去玉虚宫。”

　　“你师兄是……？”以霜有些疑惑，如果这里确定是天衍宗的话，她也就认识百里言一个。

　　少女笑道：“我师兄是百里言，他从幽篁城回来也受了些伤，师父在替他疗伤中，他嘱咐等姑娘醒来后，带姑娘去玉虚宫。”

　　“嗯，谢谢你。”以霜轻轻回道，却听少女又说了一句。

　　“以霜姑娘是怎么认识师兄的呢？师兄修行无情道，向来对仙子们都避而远之……”

　　后边的话，以霜没有听进去，脑子里都在思考百里言修无情道这个事情，他从来没有说过。

　　“以霜姑娘，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碧衣少女疑惑询问。

　　以霜茫然侧首：“嗯，你说。”

　　碧衣少女无奈笑道：“你走错了，是这边哦。”

　　“好的。”

　　前往玉虚宫的路上，以霜没有再考虑百里言修无情道这个事情，她想当面问清楚。

　　天衍宗与质朴广阔的蓬莱不一样，看起来更加仙气渺渺以及金碧煌辉。一路上的雕梁画柱全部金灿灿，红墙白瓦掩映在渺渺雾气里，多了分仙气的感觉。

　　以霜住的那个银杏小院只是天衍宗非常偏僻的一隅，跟着碧衣少女走了许久，才见她又召唤了两只仙鹤载着她们两前往玉虚宫。

　　碧衣少女解释，天衍宗的各处设有不同结界，除掌门与诸位长老外，其余人都需要由仙鹤带着才能前往。

　　“这么严格……”以霜忍不住低声吐槽。

　　仙鹤低空盘旋的时候，以霜看到百里言一袭白衣，站在石碑边，风吹起他衣袍的一角。

　　载着以霜的那只仙鹤稳稳落地，另一只仙鹤依旧扇着翅膀在原地逗留，碧衣少女伸手轻轻抚摸着仙鹤的脑袋，边笑着对百里言道：“师兄，以霜姑娘我帮你带到了，那我先回去。”

　　百里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碧衣姑娘走后，两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才又异口同声。

　　“你也受伤了？”
　　“你伤好些没？”

　　两人相视一笑，以霜将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笑道：“我伤好了，不过听说你也受伤了？”

　　百里言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曼珠与澹台朔，还有其他几个魔修，我们两个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当时你带着我是如何脱困？”以霜看着百里言的双眸，认真道。

　　百里言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依旧温柔道：“当时，破境了无情道第七重。”

　　无情道，舍弃小我一切感情，泽爱苍生。
　　听到从百里言亲口承认修行的无情道，以霜脸色白了几分，如同那墙上白瓦，了无生机。

　　无情道，道无情。

　　百里言下山历练之前，他已有足够的修为堪破第七重，然而师父却言未到时机，让他先行下山历练一番，再重新决定是否进入无情道第七重。

　　自小听从师父教诲，他没有异议就是下山历练。直至遇见了她，却对无情道破境第七重有所动摇。但在洛水与魔修一战，却不得不破境才能保护她。

　　以霜突觉心口有些烦闷，像是压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想着有可能是旧伤未愈，她重重叹出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百里言想要扶住她的手臂。

　　“恭喜百里道长破境提升修为，也感谢救我一命。”以霜温和一笑，柳叶眼如同月牙般明媚皎洁。
　　百里言修无情道，自己自是不能坏了他的修行，她这么想着，衣袖里的手指指甲却已嵌入手心，然而手心的疼痛比不过心口那又酸又涩的痛感。

　　百里言伸出去的右手依旧悬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来，原本漆黑明亮的眼失去原有的光泽。

　　他曾贪念那一抹殊色，那一道浅笑嫣然，曾想放弃所有修为，重新再练，只为能陪在她的身边。然而现在一切都迟了，过了无情道第七重，如果要放弃原有修为，只能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百里道长无碍，我也就放心了，那就在此别过，后会无期。”以霜笑着转身，朝空中飞翔的仙鹤招了招手。

　　百里言抬眸，望着以霜消瘦的后背，漆黑的眼眸越发幽深，胸口有难以克制的情绪在翻江倒海，然而他温柔轻声道：“回蓬莱吗？”

　　“嗯。”以霜背对着百里言，重重点头。

　　即使在梦境里，清星都清晰感知到师姐那酸涩又无以复加的疼痛，她忍不住跟着掉落一滴泪，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呼吸。

　　洛川感受到清星的异样，明白这是入梦的影响，入梦者会与梦境的主人感受相连，严重情况下，梦境会将入梦者困在其中。

　　这是他原先不愿清星入梦的原因之一，然而最终还是要尊重她的决定。

　　情况危机，洛川来不及细思，他一步走到清星面前，轻轻拥抱着她，在她耳边似蛊惑般温柔道：“这是师姐的梦境与感受，我们进入师姐梦境需要找出师姐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