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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阴错阳差 ...

  •   云稚和谢宴川已经在里面摸索了整整一下午。总体来说,芙蓉镇是个不大,也能不算繁华的乡野小镇。随处可见耕作的汉子和抹着胭脂的小娘子,学堂的孩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夫子背书,稍不留神就能踩一脚牛粪。

      非常之正常、非常之和谐。

      若非是这一路来云稚手中的云搀剑剑鸣不止,他们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镇了。

      谢宴川随便找了个墙角倚着,掀开斗笠透气,真心实意地赞叹道:“这剑里住着的小剑灵倒是个宝贝。”
      云搀剑仿佛听得懂谢宴川的话,清亮地“嗡”了一声,听着很是高兴。

      云稚就没那么高兴了。
      云搀剑在灵气充沛的云搀山里养了近千年,滋养出剑灵,非常正常。等谢宴川回到天界,恢复记忆,他定然要带着云搀剑一道飞升,这也非常正常。

      但这个新的“云搀”,它是个没杀过人、没见过血、干干净净的“云搀”。
      如果谢宴川把云搀剑带回天界,他就会拥有一个新的“云搀”。
      那个新的“云搀”,肯定会是个漂亮单纯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如此,他这个棒槌一样既冷且闷的老东西,就会彻底失宠。
      云稚不能接受这件事。

      好在如今的谢宴川,距离破镜飞升重回天界连个影也看不见,他还有很多时间去琢磨,怎么处理这个谢宴川口中的“宝贝”。

      云稚把云搀剑向后别了别,避开谢宴看它的视线,道:“师尊,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谢宴川道:“你我此番下山是为云宋之事,且此地有异,监察阁大概早有觉察,横生枝节总是不好。这边鬼气尚稀,无伤大雅,先找个客栈歇下,看看云宋那边怎么说。”
      云稚便道:“好。”

      谢宴川侧头看向云稚。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笑,挑眉道:“怎么,想去?”
      云稚连忙摇头道:“没有。我以为……”
      云稚话还未说完,只见谢宴川轻轻地“嘘”了一声,飞快地道:“别动。”
      说罢,便放下斗笠,往前走去。

      他走得一步三晃,跌跌撞撞,大概走了几尺的路,就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一个壮实的汉子连忙扶住了他。

      那汉子吓了一条,把谢宴川慢慢地搀到路边的木凳上休息,关切地道:“小娘子,可是身子不爽利?”
      “……”谢宴川掩唇咳了两声,虚弱道,“无事,只是走得久了,有些头昏,歇会儿便好。”
      “原来是个哥儿。”那大汉瞬间收了笑,直起身子道,“你就坐这儿歇歇罢,我得干活去了。”
      谢宴川道:“多谢大哥了。”
      那汉子摆摆手,示意没事。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嘀咕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弱不禁风的,还带个白纱斗笠,搞得老子还以为是个水灵灵的小娘子,摸了半天手——真他娘的晦气!”

      刚好让过来找谢宴川的云稚听个正着。

      云稚走到谢宴川身前,蹲下身,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几乎是有些强硬地拉过谢宴川的手,给他细细的擦起手来。
      “……”谢宴川喃喃道,“我手脏了么?”
      云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把谢宴川的手擦过一遍后,随手烧掉了那方帕子,仰起头,看向谢宴川,道:“师尊累了。”

      谢宴川福至心灵,连忙道:“我方才就是碰个瓷,趁那汉子扶我,探了探他的脉象,不是累了。”
      云稚自然知道谢宴川的打算。如若不然,方才那汉子敢吃谢宴川的豆腐,已是一具尸体了。

      云稚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变好一点,道:“如何?可有异常?”
      谢宴川道:“经脉平稳有力,体内也无邪祟之气,我瞧不出问题。哎——乖徒弟,你蹲着说话不累么?这儿还有空,坐下慢慢说。”

      云稚说话时一直看着谢宴川的脸色。谢宴川面色不好,头昏晕厥虽不至于,却是真的累着了。他蹲在谢宴川前面一直不曾起身,道:“还要好一阵才有旅舍,我背师尊过去。”
      谢宴川愣了一下,道:“我不累。”
      云稚便道:“也好。徒儿有的是力气,那我便将师尊抱过去。”
      谢宴川连忙:“哎别别别——”

      于是云稚顺利地把谢宴川背到了旅舍。

      谢宴川睡觉浅,云稚一路走得又慢又稳,路途也着实不近,到旅舍时,谢宴川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云稚想了想,朴实地只要了一间房。

      身上脏了,只需要一个净身咒,不用拿木盆洗澡,谢宴川需要吃饭睡觉,云稚连这两个步骤都不需要,直接在地上打坐修炼即可,一人一间,着实浪费。
      即便他们拥有了宋生,成为了整个上陵宗最有钱的师门,也不该如此浪费。

      云稚把谢宴川轻放在榻上,轻轻摘下他的斗笠。

      谢宴川面色好了些,呼吸却有些发沉,云稚伸手在他的额头探了探,又摸着自己的额头,摸了半天,还没摸出是不是发烧了,便听谢宴川懒洋洋地道:“别试了,师尊我纵然未成仙体,也不至于风吹就倒了。”
      云稚连忙撤回手,尴尬道:“师尊,你醒了。”

      谢宴川掩唇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本想再赖会儿的,但是呢,”他从乾坤袖掏出玉简,“那两个小家伙,终于来信了。”

      玉简之上流光闪烁,谢宴川轻点玉面上刻画着符咒的一处凸起,宋生和李一的面容就映现了出来。
      谢宴川拍了拍床榻,云稚过来乖乖坐下。

      “师尊、师兄。”宋生道,“我们问清楚了。”

      事情的真相是,他们的任务被“狸猫换太子”了。

      天机阁的任务管理,原理是先由掌管天机阁的众长老评级,再由掌事弟子分放在不同区域。凡人讨生活,大都追求钱多事少,修仙之人也不能免俗,若是有简单又高功德的任务,那便是天机阁的香饽饽了。
      然而,天机阁的任务评级十分严格,功德往往和任务难度正向相关,由此,有些自个儿有门路的弟子,就要打起调包任务的注意了。调包任务,故名思义,就是把不同等级的任务内容偷偷换掉。
      毕竟,做低级任务,拿着高级功德,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此事难度不大,却很容易在年终的任务复核露出马脚,还要冒着被调包者申诉举报的风险。早年间尚有些胆大的弟子,后来随着宗门处罚越发严厉,已经没什么人敢这么干了,连谢宴川这位长老也是头一遭听说。

      不幸的是,好巧不巧,正让他们赶上了。

      他们拿到的“马家村闹鬼”,只是一层玄级的皮,真正的任务是元婴期的弟子才有资格申领的地级任务:“芙蓉一梦”。

      据监察阁的弟子分析,之所以有人敢调包“马家村闹鬼”,是因为马家村挨着万鬼窟,很少有弟子愿意跑到哪儿去。且此任务一听便十分无趣,至少有三年无人问津了,因此才被人选中调了包——至于始作俑者是谁,他们没有调查权限,得回到天机阁再行处理。

      宋生发愁地道:“师尊、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谢宴川道:“好说。天色已晚,去万鬼窟不大安全,你们且在监察阁休息一晚,明个儿我们汇合,启程去马家村便好了。”

      *

      谢宴川在床上睡觉,云稚在地上打坐。
      云稚夜间一般都是打坐修炼,今夜一如既往,却又和往日不大相同。

      云稚很难描述哪里不同,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他的心,不静了。
      他席坐在地,纳气吐息,耳边却总留意着谢宴川的动静,闭着眼,却总是忍不住睁开,看看谢宴川睡得好不好,又像个小贼般心虚地闭上眼睛。

      这不对劲。
      这不是一把剑该有的样子。

      在第无数次挣扎着入定失败后,云稚捕捉到了谢宴川的翻身。他如蒙大赦般起身,谢宴川睡得很香,怀里搂着拧成麻花状的被子,半个身子漏在外面。
      和从前一模一样,怀里不搂着什么东西就睡不着。

      云稚的眉梢不自觉地含了笑意。
      这里不是温暖如春的十里湖山,师尊这个睡法,要生病的。

      他把被子轻轻地从谢宴川怀里拿了出来,严严实实地盖在谢宴川的身上。谢宴川丝毫不老实,一个蹬腿翻掉被子,又顺手把离他最近的……云稚的胳膊,一把搂进怀里。

      云稚:“……”
      好吧。
      从前也没少被这厮搂着睡,想来没什么不同。

      于是他顺着谢宴川的力度,躺在了床上,并再次给谢宴川盖好被子。
      谢宴川蜷在云稚身边,终于老实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稚松了口气。
      不然也睡一觉好了。

      云稚这样想着,被谢宴川搂着的手臂却传来细细麻麻的痒,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伸出它们又细又软的触角,耀武扬威地攻略着这处冷淡的城池。又像是有一个火炉在烤,令人灼热难忍,无从招架。这股痒与热,顺着胳膊的脉络钻进心口,云稚紧紧地抿着唇,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这,真的,不对劲。

      人和剑,可能真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谢宴川胸腔微微震动,闷闷地咳了两声。
      痒与热霎那间烟消云散,云稚连忙小心地探了探谢宴川好看的手指,是冷的。
      他微微地蹙了眉头。

      谢宴川并没有醒,却像是睡得冷了,把云稚的手臂搂得更紧,身子又蜷了几分。

      ——也许连云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翻过身,侧身正对着谢宴川,伸出另一只手,把谢宴川轻轻地搂进怀里。

      云稚竟然觉得很安心。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也不尽然。
      他在梦里,看到了当年在天宫和谢云一同生活的自己。

      那是在谢云下凡前不久的云搀,整日冷冰冰的,只和谢云在一处时,才能见到几分柔和。

      那日,谢云从百花宴回来,浑身酒气,身上还有呛鼻子的花香。他醉醺醺地倚在月桂树的枝桠上,支着头,对云搀道:“小云搀啊。”
      云搀老实地站在树下,像以往一般时刻准备着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谢云——虽然谢云从未干过这等蠢事,不明所以地道:“嗯?”

      谢云看着云搀,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说,月隐宫……嗝……多个女主人,好不好呀?”

      云搀好歹活了几千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自然明白谢云的意思。
      谢云有欢喜的人了,或者说,有人欢喜谢云,而谢云并不排斥。

      谢云孤身一人走了太远太久的路,能有个人陪他,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云稚看着云搀微抿着的唇角,突然很想冲过去,捂住云搀的嘴。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可他还没跑到云搀身边,云搀便已经开口答了:“好呀。”

      那是几乎没有犹豫地、坦荡干净地回答。
      云稚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向谢云看去。

      他仿佛看到有星光在谢云的眸子里坠落,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谢云很难过。
      又或许只是错觉。
      因为谢云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好看的模样。

      谢云就这样含着笑道:“……那便好。”

      随着声音消失,谢云的身影随之淡去,只剩下那颗月桂树,上面一根微微下沉的枝桠,还残存着那人存在过的痕迹。

      云稚看着那根树枝,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他喃喃道:“不是的,谢云……”

      云稚难过地说:“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谢云却没有办法听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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