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危险新娘》静静的土豆

12、卑鄙的高位者12

　　水果刀放在饭桌上面，离她大约两米远。
　　她不指望用水果刀反杀，只是想把水果刀握在手里，增强安全感。

　　背部的神经变得非常敏锐，仿佛每个毛孔极力张开，变成精准的雷达，探测到背后站着一个“人”。

　　“召唤我的理由？”
　　低沉的声线难以辨明情绪，这一次没有头罩阻隔，对方阴冷的气息第一次缭绕在她的耳畔，使她的脖子起鸡皮疙瘩。

　　皮肤和发丝散发的青苹果味，正侵蚀他的嗅觉。

　　额外多了一丁点没完全去除的气味——陌生的薄荷味。
　　裴冽狭长的眼睛流转探究的冷光。

　　她硬着头皮，没敢乱动。“我没有召唤，在社交软件向你发问而已，你直接回复就行了，没必要过来。”

　　背后的男人昂首站直，长发黑森，浅灰色的瞳孔泛着蔑视的冷光。“我为什么非要使用那块电子仪器？神亲身降临回应，是给予信徒的恩赐。”

　　这自负的回答，令施诗不那么害怕。

　　“在人类的社会，你的行为属于非法入室。还是说，你不会使用手机？”

　　游走于肩膀的菌丝瞬间勒紧她的手臂和胸口，一股强大的蛮力迫使她转身过来，面朝长发森森的裴冽。

　　他总喜欢视线向下，冷若冰霜地睥睨比他矮的施诗。长长的黑发时而自行扭动，一部分伸过来，叠在一起捆绑她。

　　贴皮肤的菌丝偶然滑行，恶寒的感觉让施诗遍体生寒。

　　“没有神不会的事情，包括这具身体的大脑储存的知识。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些是金字塔高层的知识，是天才，但对于我来说……”
　　浅灰色的虹膜使他看起来冷酷薄情。
　　“等于储存遗传信息的细胞核。”

　　高高在上的讽刺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轻描淡写地陈述无关紧要的事物本质。然而这样的本质，却是人类深入研究十几年、顶尖的生命科学项目。

　　施诗立刻抛开“人类渺小”的念头，言归正传：“你是不是对我的细胞做过什么？人类不可能有伤口自愈的能力。”

　　裴冽凝重地蹙眉。

　　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才到伤口自愈的阶段？”他疑惑并不满。“进度有点慢。”

　　“什么？”

　　他说什么？
　　才到某个阶段？
　　进度慢？

　　恐惧与愤怒交织的火焰，在她的胸臆熊熊燃烧。
　　她真想揪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可惜菌丝不让她乱动。

　　“你！”她气得舌头打结。“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我是实验对象打算令全人类变成怪物？”

　　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帮你的整个种族进化？他们大部分愚蠢自大，拥有自我毁灭的倾向，到今天还没灭绝真是神奇的事情。”

　　施诗愣了。“进化？”

　　他的眼里映着一位笨蛋似的。“你们人类钻研繁育干细胞技术，不是为了长久生存吗？一个长寿的种族要是不进化，早晚被其他种族淘汰。我提前帮助你进化，是神赐予的福音。”

　　施诗发抖。
　　气得发抖。

　　见她的手臂扭来扭去，裴冽好奇她想怎么感谢神，便命令菌丝松绑。

　　转眼，她狠狠地揪起他的衬衣衣领，美丽的面容变得凶悍。“我会变成什么样？”

　　他如实道出事实：“体能比你的族人强悍五倍，感官比你的族人敏锐五倍，智力……需要更改你的遗传信息才能提高。”

　　“我不会长出多余的器官？”
　　“如果你想效仿神拥有体外神经，我准许——”

　　“不需要！”她铿锵有力地打断。

　　不知道为什么，裴冽有点失望。
　　真正高等的智慧生物不需要形象拘束，会妨碍穿梭维度。
　　她还不明白。
　　苦心得不到理解，他的情绪往负极下沉。

　　施诗想到其他事，迟疑地松开他的衣领。“我问完了，请你离开。”

　　揪衣领的举动可能触怒他，可是她忍无可忍，发泄完恼火得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态度。

　　果然，裴冽没有离开的意思。“如果你想进化的进度加快，我可以——”

　　“不需要！”

　　他沉下脸，眉宇阴郁，长发不安分地骚动。

　　不明白。
　　为什么她愿意跟那条平庸的草履虫，上提眼轮匝肌、大小颧骨肌和口轮匝肌形成笑容。
　　而他恩赐她强悍的身体机能与悠长的寿命，居然刺激她大脑的杏仁核产生愤怒的情绪，没有一点感恩的心情。

　　她是畏惧死亡的生物，只要他的体外神经缠绕她的脖子，必然能逼她感恩戴德。

　　施诗忐忑地打量一声不吭的裴冽。

　　刚才，她应该展现柔美的笑容，假意道谢然后在心里咒骂他一万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习惯在人前装柔弱的她，总是不小心在这个怪物面前暴露真面目。

　　她是裹着棉花糖的刺猬。
　　她不喜欢与人深交。
　　所有泛泛之交的人只看到她美丽柔软的一面，一旦触犯她的利益或者底线，她的尖刺才会穿过柔软的棉花糖外壳，刺伤对方。

　　或许，现在虚伪地道谢还来得及。
　　不过虚伪得太明显，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纠结着撇嘴。

　　对峙半晌，裴冽晦暗不明地盯着她，舞动的长发收拢起来包裹他的身躯。

　　他看起来不悦。
　　而她偏不开口。

　　电光石火间，空气宛如被撕裂两半。

　　裴冽夹在无形的裂缝之间，随即凭空消失。

　　几秒过去，施诗难以置信地环顾屋里。

　　那个怪物就这样离开？
　　不杀她了？

　　她急忙跑去拿水果刀，警惕地盯紧大厅。

　　一分钟过去，她才相信裴冽真的就此离开。
　　她松一大口气，汗如雨下，身体软绵绵。

　　傍晚，斜阳如血，密集的握手楼染上大片红艳的霞色。

　　在一楼解锁共享单车的施诗，瞧见巡逻的保安走来。

　　他单眼皮，身穿保安的制服，腰间别着电棍。

　　施诗曾经与他有过交谈，算是认识。

　　“施小姐，你要外出吗？”保安小哥看了看旁边的共享单车。

　　“是的。”

　　“我帮你推出路边。”他的手掌抓紧共享单车的把手，推车前行。

　　施诗来不及拒绝，敷衍地道谢。

　　“中午的时候听见你屋里有争执的声音，你没有事吧？”

　　她庆幸保安小哥没有问裴冽是怎么离开出租屋。“没事，和好了。”

　　保安小哥直视她的双眼。“那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施诗不喜欢回答隐私问题，假意看手机的时间。“抱歉，我快迟到了，先行一步。”

　　“噢噢，再见。”

　　她骑着翠绿的共享单车卷起一阵风。

　　风中带有她青苹果沐浴露的香味。
　　保安小哥闭上眼睛嗅。

　　回到研发基地的食堂，她敞开来吃，晚餐白饭的份量比平时多一碗。

　　她提前回到生物实验室，跟交班的同事打招呼后，一头扎进整洁的细胞房。

　　她的血液样本靠冰箱保鲜，趁裴冽还没到，她尽快提取，做细胞活性检测。

　　“我的NK细胞活性比正常水平高0.5倍……”她查阅私自打印出来地检验单，暗暗吃惊。

　　以现代医学水平的认知，人类只知道活性细胞的成活量低于死亡量会病变、免疫力底下，却没出现过高于正常水平的案例。

　　外面没有其他同事在，她冷静地坐下来捋思绪。

　　“白老鼠的细胞活性比正常水平高5倍，因此它们的新陈代谢很快，身体需要的营养供应不过来导致内出血死亡。”
　　“我的只高出0.5倍，我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比白老鼠慢，食量没有过分增大……”

　　她恍然大悟。
　　那个怪物故意调慢她新陈代谢的速度，令进化进程缓慢，不会出现白老鼠暴毙的情况。

　　所以，他真的不打算杀她了？

　　施诗倏忽站起来。

　　她的细胞循环渐进地增强机能，要是以此制作配方试剂，新一代的干细胞治疗药物和美容技术绝对诞生！

　　只有她的血液细胞办到。
　　只有她办到！

　　内心爆发兴奋的尖啸，直冲颤栗的头皮。

　　施诗盯着消耗完血液的试管，伸出食指到眼前。
　　再需要一管血液。

　　生物实验室多了一个人，一袭雪白纳米防护服的裴冽已经到来。

　　施诗远远瞥他一眼，去拿抽取末梢血的采血针、酒精和无菌棉球。

　　裴冽冷漠地注视她的背影，看人的眼神不再是看桌子似的。

　　纳米防护服是顶级的应用物理技术，内置大脑神经元的感应传输器。施诗动了动念头，保护无名指的纳米暂时解除，露出螺旋指纹的指腹。

　　她毫不犹豫地扎无名指的指头，抽一管血出来。

　　“你打算利用自己的血液实验？”

　　她无暇理会走进生物取材房的裴冽，专注抽血。

　　这个人类对于钻研的狂热，出乎裴冽的意料。
　　但他理解。

　　曾经，他也干过让低等生物进化的蠢事。让三叠纪晚期的鸟臀目爬行动物，进化成人类口中的恐龙，结果被可恶的胞兄指责玩弄生命，把他封印起来。
　　偏偏胞兄也在这个维度，他不能明目张胆地造次。

　　一想起自诩悲悯弱小的胞兄，他怒气冲天。不过当下，出现令他更加烦躁的事情。

　　她暴露的无名指，残留细微、陌生的气味。

　　混杂橡胶的异戊二稀味、廉价的人工香精气味、还有雄性生物的汗腺排泄物味。

　　一缕黑色菌丝飞快地缠上施诗的手腕。

　　她吓得拔掉针头，拉扯缠上来的黑色菌丝。“你又要做什么？”

　　煞白的灯光显得裴冽的脸庞苍白如死人，面罩下的灰瞳犹如阴冷的雪，庞然暴戾的怪物困在狭窄的躯壳内扭动。

　　他的身体发出嘎啦嘎啦的骨折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