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不可能这么听话》持俞

45、悲春（四）

　　村长点头答应了无忧最后一个愿望。

　　无忧回狐仙庙时，大家都收得差不多了，正在院里吃早饭，小白也在，看上去恢复不错。

　　如果不是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真的觉得现在这般场景就跟往常一样。
　　她在今早才明白了在人间学的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是最后一次在狐仙庙吃饭了，无忧随便扒了几口便去收拾自己的衣物了。最后在狐仙像前看了看。

　　那只狐狸低垂着眼睛，从前无忧觉得它怜悯世人，如今看去，只觉得它眼神冷漠，陌生得很。她走了，它也要被毁了。

　　大家一起出发，无忧看了一圈，问：“小白呢？”

　　“他说先走了。”老二抱着狗指了个方向。

　　众人不舍地看了狐仙庙最后一眼，顺着小白离去的方向，不再回头。

　　当他们爬上山时，看到小白正站在不远处等着，日出下背影有些落寞。

　　“小白哥哥！我们来啦！”小五几个瞧见他，大叫着向他奔去。他的落寞在他们的靠近慢慢消融。

　　小白听到叫唤，转过身来。他双臂抱着木剑，风吹过，他的高马尾洒脱，两根长长的发带跟着翻飞。

　　他的脸被光笼罩，无忧看不真切，她只看到，那白色的发带在风中潇洒得很，就跟他的人一样。
　　无忧朝着那光里的人走去，她突然对以后有了信心。

　　会比这里好的，一定会的。

　　小白不经意向远处望去，在她脸上掠过，她一早的忧愁没了。他心里怀着庆幸，幸好把她骗出来了。

　　几人漫无目的走着。

　　“我们去哪呢？”小五问，几个小孩显得兴奋，毕竟很少出村。
　　无忧也不知道，离开狐仙庙这件事，是她冲动决定的，关于后续，她还没来得及去想。

　　她有些迷茫地看向小白。

　　小白走在她旁边，盯着她，问：“你想去哪？”反正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无忧摇头，她没有很想去的地方，在哪都一样。她便问老二几个。

　　几个孩子头一次出门，围着无忧叽叽喳喳。

　　“要不，我们去南国吧。”老二提议。
　　“好啊好啊，小五还没有去过人界呢。”小五一脸兴奋。

　　“不行！”

　　无忧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大家噤了声望向她。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找补：“我觉得吧，人界其实......”

　　小白没等她说完，插嘴道：“去妖界吧。”

　　她的借口被打断了，大家纷纷围着小白叽叽喳喳去了。

　　无忧抬眼，愣愣看向他。

　　是有意的吗？在冥界的时候，她同他讲过在人间的经历，他应该是知道她讨厌那里的。可是当时他都快听睡着了，到底听进去没有，她也不确定。

　　或许，这不过是他无心之举。总之，她心里怪暖的。

　　小白见她呆住，微微皱眉：“妖界也不想去吗？”是在妖界也受过欺负？

　　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欺负了。他的眉头锁得紧了些。

　　无忧赶紧摇头：“妖界挺好的，反正大家都是妖嘛，在妖界都自在些。”至少是比人界好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白慢慢松了眉头。他不再看她，只是找了方向，快点赶路。

　　“好耶，我们去妖界！”

　　这几天，比起无忧的平静，几个孩子显得兴奋得多。

　　“我就知道小白哥身份不一般，当初就该赌点什么。”老二惋惜。
　　“下次再有敌人来，我也要帮小白哥一起打。”老三转头看向小白。
　　小白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无忧没那么好的精神，有些累了。

　　小白便让大家停下休息。几个孩子去找树枝生火。

　　他在无忧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树枝，头也不抬，道：“后悔了吧，在人间过得不好，好不容易才寻了个地方，结果说走就走了。”

　　无忧看着他从怀里拿出张符，贴在树枝上，催动法力，便燃出了火。

　　粮仓的火就是这么燃起来的吗！竟然是这样在自己面前重现的，无忧浅眸映照出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没有任何反应，她的震惊反而成了异常。

　　“真的后悔了？”没有听到应答，他抬眼又问了一遍。

　　他脸上出现了些许认真，显得严肃。

　　无忧死死盯着火，默默答道：“没有，那里不值得我守护。”

　　这个回答似乎让他很满意，他轻轻笑了笑，继续加火。

　　两人没再说话，等到大家捡完树枝回来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对她说：“你还记得这火吗？”

　　无忧整理捡回来的树枝，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她左手大拇指用力掐着自己食指的肉暴露了她的心理，她在隐忍，退让。

　　看来是想起来了，而且还生了情绪，可出于他的身份，她装作没听见。
　　算了，生气就行，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仍掐着自己的手指，小白盯着觉得越发刺眼了，他想伸手把她的大拇指与食指掰开，死死握住，让她别在伤害自己了。

　　他不能伸手。他学着她掐自己，隐忍，心里莫名的烦躁。

　　大家围着火，饱了肚子便睡觉。无忧和小白轮流守夜。

　　小白让她在自己旁边先睡，他守上半夜。无忧没有多说，在他身边倚着大石头直接睡了，很快传来他熟悉的呼吸声。

　　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甚至睡在他的身边。他的指甲不受控制掐进了肉里，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了些。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无忧的脸，他想不清楚，为什么她对他，连眉头也不愿意皱一下。

　　本来就讨厌永宁这身份，如今更是讨厌了。在他面前，她都不真实了。

　　算了，他又想，反正以后也是要离开的，真不真实，已经不重要了。
　　......

　　无忧感觉有束目光注视着自己，她知道目光的来源，就在自己身边。当她受不了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天亮了，她还发现小白没有在看他。
　　他只是拿着树枝扒拉着火灰堆。他的食指处受伤了，沾了血没有被处理。

　　感受到她醒了，他望过来。她问：“为什么没有叫醒我。”

　　“叫了，你没醒。”他说。

　　没醒？怎么可能，她才不会在这种地方睡得太沉。“你肯定没叫。”

　　“真的叫了，我还推了你几下，是你睡得太沉了。”一夜没睡，他并没有显得疲惫。

　　无忧见他眼神藏着委屈，真的信了。她坚定道：“今晚我一定醒。”

　　继续上路，几个孩子一路上瞧这瞧那，不见疲惫，剩下沉默的无忧小白，像两个大家长。

　　无忧仍是怀疑，他真的叫她了？

　　到了晚上，她告诉自己，不能睡得太死。
　　结果再次睁眼时，又已经天亮了。她看向身边的小白，少年学会了抢答：“叫你了，你没醒。”

　　“你是不是往我身上贴符了。”她扭着身子寻找，什么也没找到。

　　小白戳着火灰堆，笑了笑：“我都没碰到你。”他的眼神坦诚，不像说谎。眼底也没生黑，完全不像两天没睡的人。

　　“你需要休息吗，赶路花费精力太多，你又两天没睡？”无忧担忧。

　　他摇头：“这不算什么。”

　　行吧，谁叫人家是永宁转世呢，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无忧睡得很好，大家这几天走得快很多。她想，也许还不到几天就能到妖界了吧。

　　走得多了，无忧就更容易睡太死，她提出守前半夜，可守着守着就倚着身边人睡着了。每次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小白戳着火灰堆，她已经成习惯了。

　　路上慢慢有了别的妖怪，听说最近的翼城要和狼族打仗了。小妖脸上并没有多慌张，各城之间的战争不足为奇，只要不去战场瞎掺和，是不会对妖命造成什么威胁的。

　　他们生活在那里，问题不大。

　　怕小白被认出来，无忧给他做了帷帽。这是在人间她看到许多未出阁的女子戴的。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件鹅黄纱裙裁了，缝缝补补做成了帷帽。

　　“戴上。”无忧将帷帽递到他跟前。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他毅然拒绝。这种艳色，只适合在她身上出现，于他，显得突兀了。

　　无忧为了安危，直接上手：“低头，你太高了。”

　　他无奈，听话垂下头。他的头发软软的，无忧偷偷摸了一把，她这也算是天下摸过永宁头的第一人。

　　着黑衣的翩翩少年，一身清冷，却头戴着鹅黄帷帽。无忧心里觉得好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能感知，他肯定不满意。

　　听过路小妖说，再走一天便能到狼族领地了。
　　大家随地而歇，早些休息明天便能进城了。

　　没有人不期待以后的生活，就连无忧也忍不住去幻想，她可以先和小白在狼族领地找份差事，边赚钱边去找狐族的所在地。

　　找到以前站在天族那边的狐族，这样小白就不用一直戴帷帽了。

　　她听着周围睡觉的小呼噜声，慢慢闭上眼睛遐想。没过多久，有人靠近，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她疑惑，但没有动。

　　她知道是小白，想探究他要干什么。戳了几下，他没再继续，无忧悄悄睁开半只眼睛。

　　小白背对着她，片刻转身，无忧立马闭眼。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怀里，接着她听见脚步声，慢慢远了。

　　她睁眼，小白的衣角消失在树林里，她赶紧跟了过去。她拿起那东西看，是乾坤袋。

　　搞不懂，无忧很不解，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她有些无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衣角方向，跟了上去。

　　心跳得很快，无数种想法在她脑子里划过，一个也不想接受。她轻轻跑了几步，用自己的狐狸耳朵听到了他的声音，移动很快。

　　一定要追上！

　　无忧也不管其他，脑子里只想着追上去，林子里只剩下她咚咚的心跳与喘息声。

　　越来越近，她看到前面的黑影，一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她。她上前，平复自己的呼吸，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生气时杏眼会变得比平时大一点，映出月的光，照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要被她看透了。

　　在发现她追上来时，他便等在此处等着了，很快她就来了。他沉着脸回答：“解手。”

　　“你觉得我信吗？”无忧继续瞪着眼。

　　“既然你想看就在这看好了。”他掀起衣摆作出要解裤子的动作。

　　无忧按住他的手，直视他：“你是不是又要走。”

　　小白回视她，想要去解读她的情绪，有被扔下的生气，不解……还有，一丝委屈？有些读不懂了。

　　他低头看向那只握着他的手，很用力，她掌心的汗黏上了他的手背。他挣开，眼里迷惘：“你该是讨厌我的，为何还要来寻我？”

　　就因为我是永宁吗？

　　“因为你是永宁。”她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