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白书[综主幽游白书]》夏特爱尔

24、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最后的最后，一叠稿纸被交到仙水忍手上。
　　“这是复印件，原件作为重要参考资料被封存进了档案。”泷隆一的表情很复杂，几分感慨几分为难。“小少爷如果想要原件的话，可能得他自己去疏通一下。”
　　仙水忍瞥过内容，发现这是一封信。字迹娟秀，排版规整，像是女性的手笔。
　　拜启，没能见面的朋友：
　　我一直在等您……很怪异吧？我很清楚自己已经变怪了。做了那么大坏事的人，内心时常处在不安之中，人自然而然就变怪了。
　　然而您终究没有来，来的是想要从我口中得知真相的刑警先生。虽然我做了惊世骇俗、十恶不赦的事情，刑警先生却并没有像我曾经梦到过的那样，大声地训斥我、粗暴地把我推倒在地，而是轻声细语地、绅士地把我请上警车。这得要感谢刑警先生的善良才行。
　　但他不是您。
　　而您对我的惶恐不安，对我的莫名期待，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兴趣。
　　我想向您忏悔，想向您描述我这么做的情由，哪怕这些情由和我做出来的事情相比，显得有些不知感恩，或是过于为自己开脱。我还想向您描述我这些年的心路，我受到的报应、我全部的孤独和我偏离初衷的后悔。我本只想说给您听。
　　但您不想听。
　　所以我只好把一切事无巨细地交待出来，希望哪一天，您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从电视上听到，然后稍微明白一点我当时、以及此刻的心情。
　　做下那件坏事之后，我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全然丧失了方向。若说我对人生还有什么希望的话，那并不是拥有金钱、房子、名声，而是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为他付出，对旁的事物不屑一顾。
　　我一直在想，不知道是谁会发现这件事。不论那个人是谁，想必都会是我的同类……当然，我说的同类，并不是说像我一样的坏人。我认为，那一定是个聪明人，一个值得我爱上的人，一个我一定会爱上的人。所以我尚年轻的时候，便下了决定，要把自己的命运赌在那个人身上。
　　现在想来，我的这个念头，实在可笑。
　　我一直开着店，一心等待那个人的到来。只是没想到，谜底竟然直到四十年后才被人解开。
　　而解开谜底的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这恐怕才是上苍给我最大的惩罚。
　　本来见不到您，就已经够失望的了；与此同时，因为刑警先生的认真负责，我也失去了自杀的机会。不过，在最初的怨愤过后，我又意识到，也许不与您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我还能心存幻想，不至于沦落到彻底绝望的境地。您的存在，至少显示我下的赌注，并没有完全落空，只是丢的骰子没有赢而已。
　　从此，我会在见不到您的地方，祝福您今后健康、活跃、发展。生时如此，死后亦同。
　　“……这，”不知不觉中，仙水忍把信给看完了。“简直，简直……”
　　是告白，也是告别。
　　他本以为须藤妙子是个毫无人性的混账，却没想到，她是如此的彬彬有礼、心思细腻，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也知道廉耻。
　　虽然他还不至于和她完全共情，但也切切实实从这些文字中读了那种……婉转哀怨的，女人心。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大受震撼。
　　电视上开始播出须藤妙子的生平。讲述她到底如何由一个饱受继母虐待的小可怜、成长为一个为生母复仇的大孝女。可或许是报应，她的母亲并没有因为获得梅泽家的全部财产而变得幸福起来，反而因为女儿的假死而心如死灰，余生惨淡。
　　有意无意的，电视台忽略了一些被害人的无辜、一些被害人的罪不至死、以及无端卷入事件之人那急转直下的人生。
　　“信？”小阎王的反应则和仙水忍完全不同。“……行吧，我知道了。”
　　他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后，就把这几张稿纸随手放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原件就不必了。她的事情，等以后到了阎罗殿再说吧。”
　　“以后……来得及吗？”
　　“当然。这个‘以后’，恐怕要在十几二十年后。”
　　“……这么久！”
　　“她这样的案件，判死刑是应该的，但执行起来很难。案件影响太大，遗族一个不剩，法务大臣没动力在死刑判决书上签字的。”
　　同样，小阎王也没动力替死者惩罚生者。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同情生者。
　　他会被藤原千代子那真挚的思慕和执着的追寻所打动，却不会被须藤妙子也许同样真挚，却掺杂了罪恶和傲慢的等待所打动。
　　毫无疑问，他和须藤妙子，并非能够惺惺相惜的同类。
　　“还真冷酷呢……小阎王大人。”
　　一天后，打扫卫生的仙水忍看着废纸篓里被撕碎的信纸，喃喃自语。
　　他还没找到机会询问小阎王对须藤妙子的看法，但这封信的下场，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态度：
　　须藤妙子怀揣着的那些情愫，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垃圾而已。
　　鬼使神差一般，他将那些碎纸片拿走、复原、并用胶带贴起来，压到最下面的抽屉里面。
　　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认为，自己会和须藤妙子这样的坏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也许仅仅是，不忍吧。
　　毕竟，对须藤妙子来说，这封信想要传递的东西，无比珍贵。
　　把信收起来之后，仙水忍按照新颁布的垃圾分类标准，将那些“可燃”、“不可燃”的垃圾进一步分成小类，放到后院，打算等到规定的日期再一并扔出去。
　　接着，又到前院看一眼邮箱，取出里面的信件和广告。这些信件几乎全是寄给小阎王的，他以往能收到的，只有新年贺卡和各种费用账单而已。
　　令仙水忍意外的是，这次的信件中，有一封是寄给他的。
　　“咦？”
　　另一边，小阎王也惊讶地出了声。
　　“他的寿命还没到结束的时候才对……”
　　可送到他们手上的，又确确实实是一则葬礼的请帖。
　　葬礼的主人公是，真田黑呼婚礼的主婚人、笔名饭岛蜗牛的妖怪小说家，饭岛伶。
　　饭岛伶对自己的死期早有预料，事无巨细地安排了自己从过世到头七的全部流程。为了满足他的遗愿，饭岛家的人们全都一一照办，哪怕其中一些安排让他们根本无法理解。
　　“宴客厅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七人份的酒水都摆好了。”
　　“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知道，连请帖都是父亲自己送出去的。”
　　“小律也准备好了吗？”
　　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身穿红底、牡丹纹样的振袖和服，长发披肩，头系缎带，精致漂亮得像雏人形一样。
　　“哎呀，真可爱！”
　　“待会儿小律要到仓库去吧？”
　　“真是的，从没听说有人头七要做这种事……”
　　但只要今晚的宴会过后，一切就结束了。
　　“外公以前最疼小律了，所以今晚稍微忍耐一下吧。”
　　在饭岛律点头之后，仓库的门便被关上，留他一个人呆在里面。
　　隔着仓库的栅栏，可以远远望见宴会厅和厅门前的道路，以及道路上提灯行走的宾客。昏黄的光线摇晃着，照亮了他们奇形怪状的身躯和头脸。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妖怪。
　　而在缺乏灵力的普通人眼中，这些妖怪都是毫无异常的“人”。
　　“恭候多时。”帮佣躬身招待。“各位请进。”
　　妖怪们便装成普通人的样子，相互寒暄着走进宴会厅，各自找位子坐下，享用备好的酒水。
　　“好奇怪的客人。”看得见的饭岛律抓紧了栅栏，“居然请那种东西到家里来吗……”
　　想到这里，他跳下用来垫脚的箱子，打开仓库门，走了出去。
　　“真伤脑筋……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外公才刚过世，那种东西就进到家里来了……”
　　却还有一个陌生妖怪，正独自待在厨房里，抱着饭锅胡吃海塞。
　　“哎呀，小妹妹，你长的蛮可爱的嘛！”尖耳朵的妖怪觍着脸凑过来。“是这家的小孩吗？”
　　饭岛律瞪着他：“大叔，你是谁？”
　　“是蜗牛请我来的哦。”
　　“……如果是宴会的客人，宴会厅在那边。”
　　然而，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宴会厅里的七个位子已经全部坐满了。
　　“哎，肚子好饿啊。”
　　尖耳朵妖怪这么说着，伸手按着空空的肚腹。
　　“哎，饿得受不了了。”
　　宴会厅里的妖怪也在说。
　　“我也是。为什么只有酒呢？”
　　“吃的东西，随便找找就行了。”
　　下一刻，妖怪们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找这家人就行了。”
　　饭岛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家人要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说不定会被他们溜掉。快去把他们找来吃掉吧！”
　　“是啊，我都等不及了！”
　　“把他们吃掉，统统吃掉！”
　　他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双腿发软，向后跌去，撞上身后的尖耳朵妖怪，被他按住肩膀，牵住手。
　　“那么，”尖耳朵妖怪眉眼弯弯，“先抓一个来吃掉吧！”

　　其实如果是原件的话，小阎王不会撕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