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呈灰（一） ...
-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这场雨伴随着军演沥沥拉拉下了足足三天，使充斥着硝烟的湿寒空气更显阴冷。
“收队。完毕。”袁朗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从掩体中站出来，计时归零老A的任务结束了。隔山远眺，云雾缭绕，山影飘渺，似真似幻隐落着几座小山村。
齐桓跑上来时，见袁朗正望着远山出神，平时用惯了的大嗓门不由自主收了收，“报告，大队长来电。”
“怎么说？”袁朗扭转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污，不耐烦地拍打着战术手套。
“任务完成。武直下午4点到，大队说放咱们半天假。”齐桓声音平缓，尽职尽责转述铁路的指示，“他说让你回家看看，再不看就要拆了。”
袁朗搓了搓鼻尖，“还说什么了？”
齐桓绷直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命令。”
“老狐狸。”袁朗挠头嗤笑，“这下你们满意了？走吧，先把装备交了。”
“是。”齐桓立正敬礼，快步离开。
袁朗回头看着云遮雾挡中的村庄，喃喃自语道：“回家……”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冲上停机坪，紧贴着准备起飞的AA289次航班停了下来。车内四个身穿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在紧张地等待着上峰命令。
坐在副驾上的小伙子焦急盯着一旁的飞机，“头儿，怎么样了？”
李阆沉声道：“再等等。”
“再等，再等那家伙就要颠了！”
“只要证据没到手，我们就不能抓他。”李阆低头看表，“车别熄火，命令一到，就算把车子毁了，也得给我把飞机拦下来。”
“是，组长。”
深山
绵绵细雨中，几个人穿过水雾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幸亏多带了套作训服。”吴哲捅捅身旁的齐桓，“真要穿咱们那身，非把村里的老百姓吓着。”
齐桓：“笨蛋，要是穿作战服，大队长就不会让咱们出来了。”
“嗳，你说谁笨蛋？”吴哲扑过去掐齐桓的脖子，后者早有防备一把将成才推了上来，于是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嬉笑打闹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发现袁朗已经闷头走开好远了。
C3担心道：“菜刀，队长有点不对劲啊。”
“没什么。”齐桓望着袁朗远去的背影，“谁都有想家的时候。”
骆研：“这里景色这么美，难怪队长思乡心切了。”
吴哲：“是啊，你们说这里山清水秀，怎么就生出个妖孽来呢？”
“锄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般越是这种地方就越有灵气，所以才能……”正说得起劲儿的C3，忽见众人脸色有异，顿感大事不妙，只觉耳旁吹过一口热气，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说啊，怎么不说了？”
“队，队长……说，说完了。”C3苦着小脸扭头看，自家队长正笑得一脸妖孽。
“说吧，继续说，让我也听听。”袁朗双手扒着C3的肩窝，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C3的背上。
C3狠咽了口唾沫，正经八百道：“我说这，这里，呃，山美水美，人杰地灵。”
袁朗唇角抖了两抖，扒拉着C3的刺头使劲胡撸，“行，行，真能耐了。”看其余几人嘴角绷得都快僵了，于是大发慈悲，“要笑就笑，一个个跟大姑娘小媳妇儿似的还整个笑不露齿？”
噗……石头呼啦一下趴在地上，吴哲则趴在他背上笑得直不起腰，“咱队里真是人才济济，连小猫都……”他抹着眼角笑道：“不行不行，笑死我了……”
成才：“队长，你家在哪儿哩？”
袁朗伸手指了指，“那边，马上就到了。”
浦东国际机场
AA289次航班在跑道上滑行，黑色的商务车内气氛凝重。
“组长，飞机要飞了……”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瞎子！等消息。”
“可是……”
“来了！”李阆一只手接着电话，一只手摁在司机小孟的肩膀上，“是……明白。抓捕行动开始！”他一声令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车子，如出膛的子弹挡在了即将起飞的AA289次航班跟前，硬生生把在跑道上滑行的飞机拦了下来。
十分钟后，一位‘上错飞机’的客人被几名‘机场工作人员’带离AA289航班，飞机稍作耽搁又重新飞向蓝天。
村庄
寂静的碎石路上，偶尔有土鸡拦路。薄雾中隐隐传来铃铛响，不知谁家的牛在乡间吃草。
一路拾阶而上，时近中午，村庄里却不见炊烟，再加上一处处破旧得濒临倒塌的房屋，不禁令众人疑心大起。吴哲蹿到齐桓身后，勾手搂住后者脖子往后带，“哎，这儿真是队长家？不是又想A我们吧？”
齐桓反手格开吴哲的爪子，“没A你们。”
“菜刀……”C3压低的嗓音：“这村里怎么没什么人呀？”
“因为生活改善，村里大多数人已经搬到条件更好的新村去了。”齐桓看了眼在前面默默走路的袁朗，把众人招集起来，小声道：“这座旧村马上就要拆了，所以大队才一个劲儿催队长回家看看。”
许三多急道：“那，那队长的家……不就没了。”
“三呆子。”成才戳着心窝，“队长的家在这儿里呢。”
骆研：“成才说得对。再说，我们每个人的家都是他的家。”
吴哲耸耸肩膀，笑道：“各位，你们别把咱老窝儿忘了。”
“就是。”戚浩峰刚打了个响指，就见众人表情僵硬，一个个全都闭了嘴，他立刻觉出危险将至，还不及双手抱头，两只巴掌已经摁在了脑边。
袁朗嬉皮笑脸掐着戚浩峰的下巴，“又议论什么呢？别搞得跟秘密接头似的，分享一下吧。”看着众人一脸愕然，袁朗笑的更是得意。
“队，队，队长……”戚浩峰一边暗自组织语言，一边寻思自家队长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怪他们聊得太入神，把前面晃悠的某人给忘了，才导致眼下的被动局面。
“队什么队啊，你们跟我走就对了。”袁朗白了众人一眼，“哪儿那么多话啊？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没了，树上的鸟都没你们咋呼……”
独轮车吱扭扭的响声打断了袁朗的话头，“你们找人还是旅游啊？”粗布衣衫的老汉推着车拐上小路，只见他腰板挺直，面色红润，虽发染银霜却行走如风。
“您……您是张大叔！”袁朗快步上前，“我是袁家的……”
“小朗！真的是你！”张老汉撂下车，一把拉住袁朗的手，一手比划着，“你离开村子时才这么高，又瘦又小的，一晃竟这么壮实了，真是快，快啊……”他看看袁朗身后杵着的几个人，“这些是？”
“他们是我战友。”袁朗一个劲向傻站的众人使眼色，“叫人啊……”
“大叔好！”…….
张老汉连连点头，“好，好……。”
“大叔，您一定知道我们队长好多事吧？”吴哲的八卦神经又开始作祟了，“他小时候什么样？是不是特别淘气？”
“队长？”张老汉狐疑地看着袁朗，“你是他们队长？”
C3：“对啊。”
“什么队长，您别听他们瞎说。”袁朗讪笑，“我要是队长啊，也就是生产队的。”
“你啊你啊，真是变了啊。”张老汉用手抹着眼角，“袁家老姐姐，你看看吧，小朗现在出息了，你可以放心了啊。”
袁朗见张老汉过于激动，连忙转移话题，“大叔，村里还有老住户嘛？”
“没了，都搬走了。”张老汉指点着身后的几处院落，“李家和孙家是上周才搬走的，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一户了，人老了什么都舍不得，挑来拣去的拖到了现在……我这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明天回来，咱这村里就真没有人了。”
“哦。”袁朗机械地点了点头，“那您先忙着，我回老房子看看。”
张老汉叮嘱道：“去年暴雨，你家老房子塌了半间房，进去看时要小心。”
“好。”袁朗哂笑，“我也就是看一眼。”
“哎……”张老汉摇头叹息，“看看吧，看一眼也好。”
时光如梭，转眼间袁家的孩子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恍惚中，张老汉仿佛回到从前，村口道边，叶片飞舞，袁昭倚在树下静静地看书，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依偎在旁。
袁昭是家中独子，父亲过世得早，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家境贫苦，但其母一直支持儿子读书，袁昭也挣气，成了这里第一个依靠自己的学识走出大山的人，他无疑是全村人的骄傲。虽然工作后袁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来村里都会热闹好一阵。帮张家挑水，李家收菜，教小孩子们念唐诗。乐于助人，博学多才，为人谦逊，这些词语用在他身上怎么用怎么合适，村里老老少少都喜欢他，保媒拉线的也一个接一个，把袁家的门槛都快给踏破了。直到袁昭将身怀六甲的黎菲领回家，人们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村里人对他们夫妻俩的工作并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同在大城市里的一所中学教书。袁昭的母亲原先也曾疑惑，自家儿媳知书达礼，温婉贤慧，怎么看也是大家闺秀，不料却敢杀鸡宰蛇，田间地里的农活干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每每问起，袁昭总是笑得一脸幸福，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娶到如此非凡的媳妇。久而久之，袁母也就习惯了，觉得黎菲有文化又能干，对自己更是孝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儿媳。
张老汉摇头轻叹，谁又能想到这对人见人羡的眷侣，竟然英年早逝，在一场意外中画上了生命的终止符。
眼看张老汉要推车，许三多和成才连忙抢上去，老人腿脚虽利索，却也比不上他俩身手敏捷，见成才推起小车，张老汉很是过意不去，搓着巴掌嘟喃道：“这怎么行……你们大老远跑来，还帮我推车……”
袁朗：“大叔，您就让他们推吧，这帮小子精力旺盛得很。”
成才笑道：“您老放心，这活儿我们在家常干。”看到张老汉时，成才忽然想起了家中的老父亲，这些年不在家里才体会到，原来可以帮父母做事是那么幸福。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张老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从这些军人看袁朗的眼神中，查觉出袁家小子真是有了大出息，他那早早去逝的父母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为自己儿子感到自豪骄傲。“哎，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村里现在连个人都没有，这大中午的你们吃什么啊？”张老汉边说边掀起了独轮车上的盖布，捧出一篮子土鸡蛋塞到袁朗手里，“拿着拿着，大叔没什么可送你的，好在还能请你们吃几个鸡蛋。”
“不用不用。”袁朗连声推辞，“我们自己有办法搞午饭。”
张老汉唬着脸道：“不行。今儿个在这儿由不得你。”
眼看张老汉拉下脸，袁朗赶忙赔笑，“行行行，我收下还不成嘛。”他向齐桓暗递眼色，后者悄悄将钱塞进了老汉的衣兜。
见袁朗答应了，张老汉又弯腰从车里翻出一小袋米和一提调味料，将这些全交给袁朗才满意地笑了。
TBC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呈灰（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