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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苦命皇女翻身记3 ...


  •   孟晓琪纵马奔驰,将驿道两旁源源不断的难民甩在了身后。

      上京附近州郡,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可进入大历西南各州境内,为躲避夷人之乱四处逃散的难民便已随处可见。男女老幼,携家带口,源源不绝。

      夷人虽强悍,原本却是一盘散沙。自百滇族长暴毙、族长之妻鱼氏以女主之身揽政后,花费数年时间,以铁腕整合诸族,夷人实力大增。自此以后,大历西南边境战乱纷起。

      西南百姓多从黎州北向逃往昆州,孟晓琪选择的路线却是自昆州南下,反向而行。舅舅谢明季数年前被贬为黎州牧,谢家被一同流放后,就一直生活在黎州这个边陲小城。

      虽然孟晓琪相信小道士凌舒能够处理好瑶光寺扫尾的工作,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觉得尽早联系上谢家为妙。

      上京至黎州,正常上路至少要大半月路程。孟晓琪轻装上路、快马加鞭,又不计成本更换驿站良马,只用六日便抵达了黎州地界。

      踏入黎州牧所辖区域,一路行来,路上逃难之人极少。村庄虽然大多烧成了白地,但听路上的零星商人说,附近村民都已经提前疏散,不能北撤的百姓都已经收容在黎州城内。

      至黎州城下,孟晓琪远远望去,守城兵士和民夫还在忙忙碌碌,巡视城防,加固城墙,挖深壕沟......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与紧张,手下的节奏却丝毫不慢,一切井然有序。

      昆州距离黎州200余里,已如蚁巢一般乱成了一锅粥,夷人未至,全城人心惶惶;而黎州距离夷人营寨仅三十余里,关防却没有丝毫松动,上下一心,严阵以待。

      城头插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谢”字,潦草狂放。夕阳的余晖落于其上,在夏日的晚风中,猎猎舞动。

      世道如此,谢明季带着两个儿子,每日都要在府衙、城头、兵营、谢府之间奔波。

      夷人入侵,数月来政务军务堆积如山,数不清的事情等待谢明季作出决定,他古铜色的眉眼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倦意。

      若是京中同僚当面,绝对认不出,这个又黑又瘦的疲惫男子,竟是昔年名动上京、无数贵女钦慕的温文右丞谢明季。

      这一日,他已在府衙与谢府之间来去数次,草草用膳后,正准备出府往兵营巡视。突然之间,心有所感,他转头望去,一个作男装打扮的玄色衣衫少年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少年下半张脸蒙着黑布,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一双凤眼在夕阳中波光潋滟。

      “舅舅,别来无恙?”

      谢明季身子晃了晃,望着那双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孟晓琪微微一笑,“您没做梦,是我。”

      舅母陆氏自谢明季身后奔出,将上京贵妇的仪态丢得一干二净,将孟晓琪紧紧抱住,眼泪也刷刷地往下掉个没完。

      孟晓琪有些无奈,却没有推开她,轻声唤道:“舅母。”

      陆氏以宗妇之身执掌谢氏中馈多年,自然也知晓孟晓琪的身份关系重大。她略作沉吟,心里便有了主意,当下含泪假意嗔怪道:“这孩子,多年未见,连亲戚辈分都记错了,该从你父亲那边论,唤我做表姑母的。”

      她又让孟晓琪重新和谢明季见礼,将“夫人娘家表侄儿陆文祁前来拜访”之事一锤定音。

      当家主母的家族晚辈来访,到哪都说得过去,拜见谢氏的家族长辈亦是守礼之义。孟晓琪在心里给陆氏点了个赞,一路跟着谢明季和陆氏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外祖母谢老太太颤巍巍地亲自来了。

      “阿烨归家,外祖母十分欢喜。”数年不见,已是满头白发的外祖母谢老太太轻轻摩挲着孟晓琪的脸,柔声说道:“至于其他事情,都不着急,待你今日休息好了,明日再说,可好?”

      原身养在谢氏家中十余年,与谢家人是真真切切处出来的情分,家人亦是原身最重要的精神支柱。直至谢氏被举家流放离京,原身才回归宫中。

      这一别,就是天涯相隔。此生此世,亲人之间再未得见。

      上一世,谢家无人识得谢明怜的真面目。高浒作乱,谢明季决定派长子谢元伯潜回上京、联系谢明怜,欲趁乱将原身救出瑶光寺。而谢明怜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机会,将消息卖给了高浒。

      慕容烨在瑶光寺含恨离世,三日后谢元伯也在菜市口伏法。高浒将谢氏全族召回上京,又策划了一场屠杀。至此,五世簪缨高门,风流散尽,世上再无谢氏。

      大概是见到亲人的缘故,原身的灵魂散发着强烈的思念与悲哀,孟晓琪的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外祖母,我不妨事。趁着今日家里人都在,我只想和你们说说话。”

      为了不让谢老太太担心,孟晓琪只字未提原身被废后的遭遇,对自己如何从瑶光寺逃到黎州一事也一笔带过。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轻描淡写,上京至黎州之间也是实打实的两千多里路,谢老太太和陆氏都心疼得紧。谢氏一族素来疼爱谢皇后,对原身自然爱屋及乌,更何况原身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全家人又把已经连灰渣渣都不剩的谢明怜单拎出来狠骂了一通,只恨当年不该留她性命。

      正当谢家人同仇敌忾之际,书房的门突然被叩响。谢元伯素日冷静自持的俊秀面容满是忧色,携弟弟谢元仲匆匆入内,俯身在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

      谢明季立时自椅子上站起,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直跳。他极力想在刚刚重逢的外甥女面前隐藏自己的怒意,却实在难以做到。

      孟晓琪道:“舅舅,让我猜猜看,是有人带跑了守城的士卒,还是府库里的存粮出了岔子?”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或者,是傅若益打算把黎州卖了,借夷人之手灭了谢氏?”

      谢明季怔了片刻,摇摇头,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阿烨素来聪慧。今日一家团圆,我本不欲提及此事。”

      他忍着满腔悲愤道,“可我真的不明白,平日里不求他们团结一致,再如何内斗都罢了,可现在是在打仗啊!和外夷勾结,不惜葬送千万百姓的性命,做下这么多丧良心的事情,居然就为了拔掉谢氏这颗眼中钉?!”

      谢明季刚得到的消息,便是傅太后的好侄孙、平西侯傅若益,一面派人要求黎州死守不退;一面和夷人达成协议、放弃黎州周边的防卫,让夷人能放手劫掠;一面密令府库守卫,要他伺机放火烧掉黎州城的物资储备。

      孟晓琪猜测,傅若益多半还会派军封锁黎州守军撤退的路径。毕竟军令已下,违令退后者,杀无赦。

      黎州,已是一座孤城。

      眼见局势艰难至此,谢明季一直挺直的背脊也垮了下来,颓然将脸埋在手心。

      谢老太太闭上双眼,“进退不得,竟是死路啊......罢了,就算傅氏不做手脚,知子莫若母,我也知道,你是不会从黎州城后退一步的。”

      她露出了凄然的笑容:“反正老婆子也活得够了,陪着儿子殉了这黎州城,也没什么。”

      陆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死死捂着嘴,心如刀绞。

      书房中已点起油灯,暗淡的盈盈光照下,两行浊泪划过谢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庞,“但倘若真到了玉石俱焚之时,还是叫人护着阿烨朝东边去吧。你妹妹去的早,就留下阿烨一个,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陆氏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谢元伯兄弟一个安慰母亲,一个安慰祖母,亦是红了双眼。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一个人真能脱离眼前这个死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去?”

      谢明季霍然抬首,只见外甥女幽幽的眼神映着跳跃的灯火,看不清那黑沉沉的眸子里是什么情绪。

      “勾结外敌,延误军机,卖官鬻爵,不恤百姓......傅若益所犯之罪,百死莫赎。到底是谁在包庇纵容他,令他有恃无恐?傅氏如何包揽朝政,把持国事,这些年人人都心里有数。这天下,早已经姓傅了。”孟晓琪讽刺地笑笑。

      “哪怕谢氏为了守卫这黎州阖族战死,帘子后面的那个女人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多半还会把脏水泼到谢氏身上,连家声都不能保全。而一个灭亡的家族,永无出头平反之日。”

      黎州的夏季本就闷热,此时的书房门窗紧闭,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谢明季等人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叫人喘不过气来。

      孟晓琪霍然站起道:“人人羡慕谢氏,超品公爵,世袭罔替,两代帝师,三任阁老,世代簪缨;说谢氏深受如此皇恩,必得粉身碎骨,才算报效一二。可要我说,谢氏自高祖从龙,二百多年间,每一代谢氏子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

      “此次夷人犯边,皇帝何在,太后何在,西南卫平西侯何在,当道诸公何在,世家何在?夷人未至,便已望风而逃!”她无视谢明季铁青的脸色,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拼死疏散百姓、巡视城防、筹备物资、殚精竭虑者,唯有一个被贬千里的谢氏!”

      孟晓琪容色如铁,牢牢地盯着谢明季的眼睛,“谢氏不欠这个朝廷,不欠慕容氏,谁都不欠!舅舅,用全家人的命,为了这样的朝廷,成全一场虚伪的‘忠义’,真的值得么?”

      谢明季瘦削的脸庞几乎扭成一团,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阿烨,别再说了.....”

      “父皇是被傅氏毒死的。”孟晓琪的这个消息太过重磅,顿时把书房里的人炸得目瞪口呆。

      谢老太太喃喃道:“这,这不能吧,太后毕竟是先帝亲母......”

      “谢明怜死前求饶时所言,应该不会有假。”孟晓琪不慌不忙顺手把锅甩了出去,切齿道:“为着傅氏四处豢养面首,又大肆干预朝政,父皇对此深恶痛绝,母子之间的关系渐生龃龉,傅氏怀恨已久,早有弑君之心。”

      “母后离世,父皇极为伤心,傅氏便见机在汤羹中投毒,亲自送至父皇寝殿......事后更假称父皇因伤心过度离世,以蒙蔽世人。虎毒尚且不食子,此等蛇蝎女子,当真是畜生不如!”

      当年大行皇帝骤然离世之事,不少人都感到奇怪,毕竟靖明帝年方二十出头,又素来身强体健,即便因为皇后薨逝再如何伤心,都不至于山陵崩。没人能想到,是傅太后亲手给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致命一击。

      她对着谢明季深深拜下,目光如带雷霆:“国仇家恨,我与傅氏不共戴天!今守亦死,退亦死,进亦死,等死,死国可乎?请诛傅氏奸佞,驱除夷患,重振国威,还大好山河于黎庶!”

      谢老太太和陆氏都已听得呆住了。

      谢元伯还算沉得住气,面上沉吟不语,然而紧攥的拳头、发白的指节,都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谢元仲毕竟年轻,城府尚浅,闻得表妹之言,先是沉郁悲愤、继而心胸火热,但仍然焦急地望着父亲,等待他作出决定。

      半晌,谢明季仍伫立原地,只有冷汗涔涔自他额角滑落,不曾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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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苦命皇女翻身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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