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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店里的老式座钟准点报时,声音沉闷,回响悠远。

      窗外,夜雪簌簌而下,愈演愈烈。

      鳞次栉比的楼宇广厦枯槁褪色,像灰白色的骨殖和碑林,寂静矗立于荒城。霓虹斑驳的辉光黯淡似雾色。雪花如同飞蛾,周而复始地坠落着,将喧闹的酒馆衬托得凄艳、荒诞、衰败。

      隔着氤氲的水汽,傅真静静地看着他。他利落矜贵的轮廓隐匿在摇曳的壁火里,目光月亮般温和明澈。

      此刻,世界是一种具象的、壮阔的悲哀:人间多少梦,盐香风色,空花泡影,咫尺天涯。

      傅真有些怔然。

      玻璃锅中,热红酒咕嘟翻滚,浮出晶莹富丽的红沫,腾腾热气熏得满室浓醇甜暖、芬芳可口。

      酒盏倒映着他的面容,怎么也晃不散。

      她自嘲地摇摇头,端起酒与他碰杯,“冬阳酒味色香甜,团圆围炉炙小鲜。今夜泥郎须一醉,笑言冬至大如年。”①

      晏启山莞尔一笑,“这诗背的应景,今天刚好是冬至。”

      傅真点点头,若有所指,“嗯今天是个好日子。”

      晏启山伸手缓缓拭去她唇边的酒渍,“那我们,回家吧。”

      “等下。”傅真按下服务铃,淡定地表示没吃完的都打包。

      晏启山笑意盈盈,饶有兴趣地附和,“嗯,回去我再陪你喝点儿。”

      其实这儿的客人从不打包。服务生刚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情绪。看到晏启山后明显诧异了下,然后恭敬地弯腰上前询问:“晏先生,需要买单吗?”

      晏启山点点头,把卡递过去,“辛苦你们帮忙打个包。”

      “应该的。您稍等。”

      对讲机那头早已收到通知。门外进来个戴着口罩服务生,一丝不苟地将食物分拣打包,就连热红酒也过滤灌入菱纹玻璃瓶,软木塞封口,滚水浴回温。

      真是服务贴心。

      傅真暖烘烘的捂在手里,淋着雪走在腊梅树下,笑言这是封印了魔法的血腥玛丽。

      “雪华姐很喜欢你,叫你多吃肉。”积雪很深,晏启山怕她摔倒,伸手揽着她,慢慢的同她说话,看着挺肉感的姑娘,身上这么瘦,这么凉。

      “好。但我不敢多吃。怕胖。”傅真被冻得有些瑟缩,但还是坚持自己体脂率得再降一降,“不然唱戏时动作不灵便,腰都扭不动。”

      她比划着做个滑稽的动作,差点滑倒。尴尬地楞了一下后,自个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你看,就是这样的。”

      但晏启山却没有笑。他双手环住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密不透风地搂紧,“太瘦了会被风吹走的。”

      “没事儿。”傅真有样学样,也把他的腰一搂,得意地说,“那我就挂在您身上,死也不撒手。”

      晏启山眸光幽暗,顺势低头啄了啄她艳丽的唇珠,闷笑了声,“我求之不得,就怕你会后悔。”

      “我会不后悔。”傅真中了魔药似的,眼皮越来越沉。

      晏启山掌心托着她后脑勺,让她稳稳地靠着自己的肩膀,“困了啊?”

      傅点点头,含糊地应了声,“嗯。”

      这些天持续奔波劳累,疲倦感排山倒海地袭来,再加上晏启山高大安全又暖又香,实在太好瞌睡了。两相结合,她没抵挡住,一路上不停地“小鸡啄米”,根本走不了路。

      “那我抱你吧?”晏启山问她一句,抱小孩似的把她竖着抱回车里。

      傅真也没觉得不妥,紧紧地攀在他身上。

      晏启山替傅真扣上安全带,徒劳地提醒了句:“等到了再睡。”

      但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傅真早就歪在副驾驶座上沉沉地睡着了。他只好捏捏她的脸,试图让她醒过来。

      然而,她微微蹙眉,满脸粉红如海棠春睡,十分娇憨,在他手里软软的抿唇,拖长嗓音“嗯~”了声,扭来扭去试图躲开。

      晏启山默默旋开按钮,播放清澈柔和的钢琴曲,保罗莫里哀,《蓝色的爱》。

      前方红灯亮起,路上杳无人烟。

      这注定是一场午夜飞行。晏启山脸上温柔又寂寞。

      不知道过去多久,傅真的手机开始轻轻地唱歌——

      “嘿,亲爱的。你有取暖的烟蒂,寒冷却快要了我的命。
      黎明就快要来临,让我们相爱不分离。

      如果你忘了姓名,我愿先颠沛流离。
      如果你忘了苏醒,我愿先闭上眼睛,在冬夜点燃为灰烬。”②

      晏启山听得怔然。

      傅真被吵醒,咕哝一声,闭着眼睛摸手机,结果错把皮带头当手机使劲抠。晏启山按住她作乱的手,闷声笑到,“深更半夜的,你想乱来啊?”

      “哎呀,车怎么停了?”傅真这才回味过来,耳朵直冒热气,枕着晏启山的手心,掩耳盗铃地转移话题。

      晏启山挼了挼她的脸,低声说,“我们已经到家了。”

      “啊?那我是怎么进来的……”傅真吃了一惊,一下子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

      晏启山笑而不答,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觉得呢?

      傅真不确定他家里是否还有别人,充满担忧地环顾四周。然后,她发现——

      这是一栋非常典雅的民国洋房,装饰得非常纷华靡丽。③

      他们坐着的苔绿丝绒沙发下,铺设灰棕菱格地毯。对面有个非常应景的、巨大的壁炉。和着窗外的雪景,炉火正哔剥起舞。

      彩色玻璃天窗下,悬挂着富丽的巨型水晶吊灯,璀璨切面鎏金异彩。

      窗边高低错落的黄铜梨木花凳上,瀑布般的大花蕙兰雍容芬芳,闻起来气味温暖、粉感,如同淡淡的巧克力混合零陵香豆,带有无法捉摸的不真实感。

      光洁的地面倒映着满屋富丽堂皇的香槟色光芒。傅真不禁想起一个词,金粉世家。

      什么样的人家,在上个世纪那么动荡年代就能有这样的条件,还能在后来的种种变故里一直留住它?她知道,那是一个距离她非常遥远的世界。

      心思转了又转,最终,她笑着回头问了句,“我住这会不会不太方便?万一打扰到其他人……”

      “家里没有其他人。”

      晏启山站起身,脱了大衣和西服搁在沙发上,随手解开衬衣第一颗纽扣,边同她说话,边走到红酒柜旁打开唱机,放了张烟熏湖水蓝胶。

      提琴清越缠绵,竖琴叮咚鸣泉。

      悠扬伤感的多利亚调式凯尔特挽歌里流淌着诗歌与魔法,令人想起凉风弥漫的迷雾山脉,密林和灰港,以及他幽深的灰色眼眸。

      “真的吗?”傅真暗暗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脸色的小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晏启山不由得笑话她,“这么紧张?”

      “哪有?”傅真神色一凛,挺直脊背屁股往另一侧挪了挪,“我只是……呃……”

      好吧,第一次留宿男人家,她确实有点儿做贼心虚。

      虽然表情稍显呆滞,但一双丹凤眼长而媚,纤瘦的鼻子微微上翘,肥圆的小嘴泛着樱桃红,平淡而美丽的粉扑子小凸脸洋溢温柔敦厚的古旧情调。④

      她就像青瓷碗里淋了蜜的杏仁豆腐,冷滋滋,香盈盈,嫩生生地冒着甜气。

      晏启山凝眸沉默片刻,身体里燎起一团火,灼烧得又热又渴,近乎本能地吻住她唇瓣,凶猛又迅疾,不论她怎么推都不肯放开。

      不过,实际上晏启山并没有对她更进一步的事。

      尽管她大衣里穿得比夏天还清凉,胸'脯呼之欲出,衣带一拉就散,整个后背也大面积裸'露着,可他放纵中带着克制,吻得再热烈,手指始终不敢触碰她肌肤。

      傅真心乱如麻,脑海一片空白,眼尾湿湿红红地看着他。

      晏启山用拇指轻轻擦拭她的湿红的眼角,不敢伤她,又不舍得放走,故意不肯承认是自己唐突了她,只说,“这里没有人来,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此时,屋外路灯突然熄灭了一半。

      原来已经凌晨了。傅真抬眼看去,远处天幕下,灰色云层随风翻涌,整座城市泛起一片惨淡的银蓝色,世间杳无人烟,一丝汽车喇叭声也无,唯独雪花还在无声无息地飘着。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今天肯定走不了了,明天为未可知。

      “要不要睡一会儿?楼上有客房。”晏启山一直搂着她,体温灼'热。

      傅真理智回笼,鼓起勇气搂住他,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主动释放信号,“哥哥,我怕黑,你可以陪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已补齐,排版也改回去了。
    ①《吴门新竹枝词》清·金孟远
    ②引用至民谣《不知北》,歌词作者:阿痊。B站搜【我是一个渣 . 原创首发~】不知北。就能听。
    ③根据我的自己的审美,参考盖茨比电影的装修风格,捏了个装饰主义风格的民国小洋楼。
    ④看得出叭,这一段深受张爱玲影响嗷。见谅。
    ·
    德沃夏克是十九世纪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属于捷克派古典音乐。
    理查德是家喻户晓的流行钢琴家,在钢琴启蒙和教育领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有经典原创曲目。但因为流派之见,他经常被部分古典音乐爱好者鄙视。不过,三哥他妈妈这样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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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拿两位大师举例“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只是剧情需要,并非我的个人看法。
    德沃夏克自新大陆第九交响曲非常雄伟、壮阔、激荡人心,推荐大家去听听看卡拉扬or西本智实版本。
    蓝色的爱忧郁、清新,梦幻,是法国轻音乐大师保罗莫里哀风靡全球的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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