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萍末》北栈

1、风起

　　【一】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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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已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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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渐渐升至地平线上在天边氲着朝霞红光，长夜渐尽，暖红的光晕默默吞并远方深沉压抑的暗墨色，缓缓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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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麟飞从没想过自己原来有一天也会在黎明前惊醒，梦里的鬼火战舰随着模糊的记忆一同湮灭在冷汗梦里，睁眼云烟的瞬间。直至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才在后知后觉回忆梦境或片刻或永恒的时间里恍然回神，压下萦绕心头的几句在梦里一再念叨的模糊梦呓，寻个心安般的告诉自己，只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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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什么永恒轮回，万年如一；哪有什么使命召唤，不变天命；哪有什么神形俱灭，生死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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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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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再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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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要是真的能和那个美女搭档，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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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拖着下巴摆了个自以为帅气逼人的造型，和一旁叼着棒棒糖打着游戏机的小胖墩打趣着玩笑，嘻嘻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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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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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科打诨，搪塞功课，开涮老师，打趣学妹，奋战网游，球场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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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溺于这样平淡的生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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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莱坞大片里枪战厮杀，星际战警，拯救地球的戏码虽然俗套，但对于他，一个已经有或者说不过只有十五年生命阅历的初二少年，这样的刺激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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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挂戎装，未来枪械，拯救地球，万众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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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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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享受万众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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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定有一天，本帅哥就能成为所有人的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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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自诩帅哥的红发少年笑得张扬，说罢配合着身后女生不加掩饰的花痴眸光，捋捋自己不知被老师多少次勒令染回黑发的红毛，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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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他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他终会实现他有生之年为数不多的心心念念的愿望，用他几近无限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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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住老师奋力丢来的黑板擦时他暗暗为自己私下练了许久的动作点了个赞，正想着说些什么才能更有效的在大众少女和那看着就让人糟心的物理老师前提高逼格时，却被那明明一把年纪了却仍是对提问学生以乐此不疲的折磨自己的老师点起来回答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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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然到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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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是刹那间，像是触电般的精神刺激顺着静脉血一路去到心底，然后在片刻间涌上心头眉梢，他一下忆起梦里那个粉发少女篇幅句句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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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我们所存在的这个宇宙外面，还有许多与我们互相平行的宇宙。这些平行宇宙之间通常没有交集，除非通过虫洞。但根据广义相对论，穿越这些虫洞是非常危险的，一旦靠近，就会被巨大的引力撕裂成碎片。所以通过虫洞来进行时空旅行，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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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一众同学和那个糟心老师带着错愕而难以置信的眸光里侃侃而谈，在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理论知识里滔滔不绝，在一旁小胖墩带着几分羡慕崇拜的神情里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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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总有那么多人费劲心力的想要成为学霸，只是为了享受站在顶端万众瞩目的光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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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原来不过，只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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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小道上是打闹玩笑着的同学，追追赶赶，嬉笑怒骂，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撒下斑斑剪影。地面上的小小圆斑是小孔成像的投影，风起摇曳时，一地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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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漫天金光下有人在小道旁的石凳上玩闹，风过树摇，漾上心头眉梢，有暖风拂面，有金阳普照，有花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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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的闲散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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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踏出教学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腑间盈盈缭乱着的芬芳，和一旁的小胖墩聊着课堂上种种的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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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于粉发少女的身影闯入眼帘时是那样不经意。突兀，却又熟悉。就好像是前世今生冥冥中注定几许的必然相遇。他心思微动，携着小胖墩一路藏匿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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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习惯了好奇后的一探究竟，小胖墩笑他不正经的时候他亦愿意浪费不少在许多人眼里何其宝贵的时间，同他拌拌嘴，或是在他不留神的片刻赏他几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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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而已，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是时间的富翁，肆意挥霍，不屑一顾到不置一词。不曾储蓄，所以没有能随时提取的连本带利，直到老时才感到后悔或来不及珍惜的，是渐渐走到尽头后空空如也的万里征程埋去青丝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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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何其庆幸，那个剑眉星目笑的张扬的红发少年，仍是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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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他此刻不过只是个未谙世事懵懂无知的初二少年罢了，路尚长，水尚茫，前路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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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日后有人告诉他，这世上总有人能在轮回里视时间法度于无物，能在永恒轮回里万古长青，能在平行宇宙里一笑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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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长达数十万年甚至更久的岁月里，谁能不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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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篮球砸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的可以。先是被那个打学期初就处处与自己过不去的老师逮住点名回答问题，再是好似被附身了一般答出一段自以为是睡梦中通了慧根的答案，直到现在再被篮球砸中头时，他才觉得自己至今仍然没有报一句粗口已经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要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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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发少年上前捡球的时候温文尔雅，欠身道歉表情诚恳，齐脖的蓝色长发轻飘，校服贴身腰背挺拔，眉目淡然也衬着几分玉树临风，眼神真挚的让火麟飞在一瞬间甚至不怎么好意思说出苛责话语，只是那少年身后自称篮球队的队友让他在一瞬间又提起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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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衅般的，带着几块异样黑斑的黑发少女跃起身，甚至没有过多的花式的抛出篮球，准确无误的，是在篮筐中精确落下的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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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佳的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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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篮球，不是这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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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篮球，任那篮球在指尖飞快的打着转，嘴角扬笑棕眸微阖，衬衫不似那蓝发少年般齐整，带着几分肆意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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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口气倒像是个高手，那……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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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蓝发少年说着，五人相视着点了点头各据己位攻防。火麟飞携球快速上前，速度很快，甚至未及两人有所反应便已穿身越过。身前少年上前据位防守面色凝重，火麟飞左腿猛然向后侧身横过，迅速反身携球背靠少年错位至少年左方越过。面前有人横堵拦截，火麟飞将篮球奋力一拍，球便径直从少年身下穿过，快步跨过少年时，嘴角微扬笑得得意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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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快接近篮框，他纵步一跃在三分线外将球抛出，预料之外的，是那个白发少年的突然出现。将球堪堪打偏，在框架上打了几个转却并未落下，火麟飞抢着先机上前夺球，便又与那白发少年纠缠起来，他佯装进攻着的几个假动作是几秒的僵持。闪身错开，那白发少年紧跟不舍，他作势携球上前穿透他的防御，少年严阵以待，面色严峻想着对策，火麟飞却是在快近他身前时力点右足纵身跃起，在少年略显诧异的眸光里居高临下般的踩上他的左肩借力一跃，不顾少年分外不满的神色不羁桀骜，将手中的球扣上篮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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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篮球，是这样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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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有人在鼓掌，他回眸看到那个蓝发少年向他步步走来，道着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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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个灌篮高手啊，交个朋友吧，我叫龙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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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麟飞记下了他的名字，却是耍帅般的没有过多言语，背过身想要离开，就听到身后有人语气不善的示意他还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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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差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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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道，随意将球抛过脑后，篮球在空中划破七月仲夏的气流，划出一道绝佳的弧线后稳稳落入球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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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言，背影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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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好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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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腿，下次一定会还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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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冥间是谁的暗甲轻披，茫茫间是谁的命运迷离，长路漫漫，谁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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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当记，未来的未来，亦或是曾经的曾经，我们曾携手生死，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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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开始变得那么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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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自己一时起意跟着那个笑的恬静的粉发少女到后山，到看她像自己从前梦想的好莱坞大片里的英雄一般披挂着铠甲将那些看上去绝非善类的黑衣人打到一旁，然后带着自己和小胖墩一路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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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好奇，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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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间夹着类似证件照的蓝底照片，打量着面前有片刻惊慌的粉发少女，调笑着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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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魔术般的，少女嘴角微扬打了个响指，下一刻指尖上的照片在一瞬间燃起火焰化为乌有，徒留那个甩着手掌给掌心吹着气的窘迫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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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了。”他听见那个女孩带着几分鄙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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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还有不被本大帅哥的魅力折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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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暗暗腹诽，心下却更是坚定了一探究竟的心理——谁能相信呢，一向被灌输着这世上并无鬼神或总应对鬼神顶礼膜拜的思想的小小少年，终有一天要独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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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沉，乌云压顶，暴雨前沉闷而湿润的空气密不透风的充斥在身旁。几乎是黏腻的压迫感，那股沉重淤积在胸口，同他此刻妄图一探究竟的心理，一点一点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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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砖瓦堆砌成的平房在这个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天色晦暗，门前结着蛛网的蜘蛛张牙舞爪，下水道里的老鼠窜出栏杆觅食，风刮过，已被打上危楼标记等待拆迁的小楼上，洗净晾晒的白净衬衫被风卷走，阳台间摆放着的花盆已经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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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走进的那栋矮矮平房，一瞬间被衬得那般阴森与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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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犹豫着是否走进，或者说，只是在犹豫着如何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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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这个红发耀如火的少年，在他已经轮回数十万年的岁月里，几时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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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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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趴在门上门就被少女打开，也显然早有预料，彼时正想着如何才能在美女面前树立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形象的火麟飞，在宛若一只壁虎般匍匐在门上的姿势被少女发现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是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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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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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小胖墩相视一笑交换了眼神，他分明看到了那家伙眉眼间想要匆匆离开的神情，事实上他在下一刻也这么做了。天色渐沉，夜色下的老城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森，火麟飞暗暗打了个颤，随后秉着男子汉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坚决不向恶势力和罪恶分子低头要是连个鬼屋都不敢进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的毅然决然的思想，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反手就是一巴掌的拍上小胖墩的后脑壳，厉声斥责小胖墩如此懦弱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心理，转身后却是笑着应下少女的邀请，跟在人家身后压下心头打颤的慌乱，步步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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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许多年后，当那个曾经潇洒狂傲的小小少年在岁月的漫漫长河里一点点摸爬滚打跨过多少往事羁绊，在青砖碧瓦的屋顶仰面躺下卧看星辰耀眼，和身旁那几个冷冰冰的战友畅谈月色朗润时，他才恍惚忆起他们曾不甚友好的初见，才骤然惊觉，原来他在那一刹那的一念之差，竟是那样巧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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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鬓发须白的老者淡淡唤出他的名字时，他是真真被吓了一跳的，和小胖墩大叫着冲出已被打上拆迁标记的危房，门外老婆婆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同情，尽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那一刻宛若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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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扣泛着莹莹绿光，古朴的盒子看不出材质，桌灯不算明亮，晦暗的屋舍内照亮的不过小小一方，他把玩掂量着，盒子简朴到几乎没有任何细腻纹路，只是正中那一点光亮在仿佛被薄雾笼罩的空间下，格外耀眼，带着几分引人探究的诱惑，如潘多拉魔盒一般让火麟飞心念一动，没来由的将手覆上古盒，感受掌心上传来的冰凉触感，盛夏里泉水激石，泠泠作响，曲径通幽的林间小道上，是哪一方不起眼的细流顺着纹路方向，闯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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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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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带着几分神秘的古朴盒子里，锁住的又是否是人类惧怕抵触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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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麟飞是在的天羽厉声呵斥清醒过来的。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方才打开盒子的双手，一汪棕眸好似是在刹那间失了焦距。身旁少女和老者的眉梢泛上惊慌甚至渐渐失措，他终于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闯下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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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经意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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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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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冥冥中或有因果，莽莽间或有轮回，他不是基督徒，亦不信佛祖所谓的普度众生。直到那个气势凛冽的男子一套漂亮花式将他不久前才奉为“女侠”的天羽轻松打翻在地，尔后不甚在意的步步紧逼，承重墙被他轻松掀起，危房塌落时卷起的烟尘模糊了视野，他看见那个男人掐紧天羽的脖颈，一遍又一遍询问着“玄冥之匙”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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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一旁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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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如果他刚刚没有那害死猫的好奇，亦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为了所谓的面子在一干人前装逼，那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那个此刻挣扎在生死边界的粉发少女，是不是尚能用她的冷淡背影拒绝他的邀请，是不是他的世界和生活，都能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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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后悔，指尖在夏日的冷风里微微打颤。玄易子的出场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红发男子不动声色，路旁的破败路灯摇摇欲坠，他足下的六芒星阵法却是在暗夜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几乎是在瞬间，将整片天空映若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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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兽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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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霎间，冷汗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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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深处被红发少年无数遍重复着的厉声话语在耳畔又一次响起，晴空霹雳，是好似远如星辰般的遥不可及，冷冽，却也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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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险些跌了个踉跄，也终于没有理由再欺骗自己，那只是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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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兽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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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喃喃自语，脑中是百千人似耳语似嘶吼的梦呓，恍惚间忆起，数十万年里是谁以它为目标和信仰在努力，又是谁为了一句所谓被承认的强者，不畏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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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所谓的十万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到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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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有人和梦境交织，红发男子的身影渐渐与那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交错重叠，唯一的不同的是此刻挣扎在巨大的人身狮形的机械怪手里的粉发少女，那样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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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小时候看到街角弄巷里因为一言不合被欺辱的无助人儿，瑟缩在墙角的畏惧神情和眼眸深处的孤苦无依，就像他们看见他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大喊着的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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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逃过一次，所以没有理由再去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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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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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麟飞从未想过自己能在那样的场景下保持镇定。红发男子步步走来，身后的披风在老城残骸的静寂晚风里猎猎作响，出于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但不经意间视见的，是身后房檐下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天羽，绵绵夜雨里，身单影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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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恍惚间寻到了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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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的尽头是无尽孤星，天边的星辰是梦里身影，有人在漫漫长夜里掌灯踱步迟疑前行，星火梦魇里步步沦陷不见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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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不过只是想在永夜的丛林里，寻到来时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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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麟飞，你还记得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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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王将那个嵌着麒麟纹路的异能锁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尚迟疑了片刻。上古瑞兽的冷冽线条在老城区的夜色里隐隐散着红光，是真实到迷惘，恍惚间他甚至分不清灼热与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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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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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声喃喃着，怅然间少有言语。那曾一度被人信仰着的图腾神像如今真切的落在他眼里，少年暗红色的眸子里映着朝阳般炽热耀眼的光华。是什么在无声间被惊醒，携着他熟悉着的陌生能量冲破记忆的门阀，唤起那渐渐被岁月轮回遮掩的少年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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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来仍是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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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我们没有再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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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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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不想亲手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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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王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失的时候，火麟飞平静的出奇。战后的废墟，受伤的少女，陆续撤退的所谓“外太空战士”，甚至……包括此刻他手里沉甸甸的让他几乎拿不起的异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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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就是好莱坞大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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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苦笑，彼时倾羡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责任如今真切的压在他身上，恍惚间他又忆起从前同邻家男孩儿一起穿梭于花园小巷和地下车库打闹枪战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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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里自己虽说不上是“孩子王”，但也衬得上他们那帮孩子里说一不二的大哥。他的家境不算差，也有足够的能力供他在游戏上挥霍打闹，一把把玩具枪无数次的拼装熟悉下来到也让他自诩对枪械战争颇有造诣。男孩子的交情和地位往往一场游戏的胜负就能决定，他被那个时候的“好兄弟”推崇着战无不胜，大笑着在城市公园足有那时他一人高的岩石上挥舞着手枪，拉弓般的姿势立直，朝公园中央的巨大雕塑阖眼抬眸，端平右手便是上膛发枪，尔后有模有样的吹散了枪口并不存在的烟火，笑的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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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不无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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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将来真的爆发了战争，我一定能成为一个超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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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度这么想着，如今追溯往昔历史，他才意识到自己那时那股极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竟生生伴他走过了整个童年，一切的自信和希望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他真正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被上天眷顾的，要拯救这个纷然乱世于水火之中的天命之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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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的齿轮彼此咬合，一点一点奏起生命的琴瑟。他相信万物生而有始有终，种种因果或许不过只是宇宙生命的永恒轮回。使命使然，他已在浓雾里挑灯独行，在黯淡星火里拨云见日走向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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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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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少女冷言鄙夷的时候他也不恼，只静静看着她抱起虚弱精灵走上老屋的纤瘦背影，恍惚间脑海里便又回荡起少女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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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从许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红发少年暗红的眸子里漾着暖汪，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打打闹闹。女孩儿不常搭理他，他便多半是一人在她身边自说自话，被无视了也只是无谓的笑笑，不顾她淡漠的有几分嫌弃的言辞，一如既往的在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战役里将她护在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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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他转身面对漫天血色的战场，暗红的眸子里即缀入了万千星辰辉光，谁道他斜倚锋芒，莽莽天幕下又柔了谁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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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羽转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唇轻笑，名为牵绊的执念在朝夕相处间根深叶茂。旁人一向只道她清冷孤傲，不理尘世烟火，世俗人情般的高居在殿堂之上。却是少有人知道，彼岸六道轮回的前尘路上，那个少年就这样在危难面前措不及防的闯进了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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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宿命轮回，一望万载。前路茫茫她几曾回望，那若火少年啊，竟从未离去，常在她身后半步嘴角含笑，予她温暖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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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犹豫，不曾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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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从这一刻开始，天下还大，故事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