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山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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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脑袋，上面是不是有很多问号？”陆问西指着自己的头。
舒玄伸手在他脑袋上拍拍：“没有。”
陆问西顿时如鼓胀的皮球被戳了个孔那样瞬间泄气。
村长不等陆问西出去，悠哉悠哉地铺好炕被，两手枕在脑后往上头一倒，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看着舒玄。
“来，谈事情。”
“……”
陆问西对此简直没眼看，却见舒玄当真朝那边走过去，坐在了村长身侧，俩人一快儿朝他望过去，一时间心情非常复杂。
直到陆问西负气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村长慵懒的神色略收，“想知道什么，问吧。”
舒玄转向他：“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名字？”村长觉得很好笑似的，竟然勾起唇角。
“这个也不能说吗？”舒玄偏头，二人并肩而坐，这个角度和距离，舒玄能够数清楚他每一根鸦羽似的睫毛。
“这倒也不是，只是很久没被人问过，有些不习惯。”村长说：“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要说真话的。”
“我叫燕淮。”
“……燕淮？”舒玄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这里不是耿家村吗？为什么你姓燕？”
燕淮侧过身，单手支撑着后脑，不甚在意地说：“因为这是我的名字。”
跟耿家村的村长无关，这是他自己的名字。
舒玄不消片刻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砰地一跳：“就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
燕淮全无所谓地低笑一声：“能有什么关系？”
低沉而有磁性的笑声在舒玄耳侧响起，一如祁宅里意外解开了血手印的封印时，在他耳边那声略带调侃的笑。
“你支开那个小傻子，就为了问我这个？还是……”燕淮支起身体，撑在舒玄上方，投下的阴影带着压迫感，结结实实地笼罩住他。
“还是……真的为了谈点夜里的事情……”
燕淮越凑越近，说到最后，尾音只剩下气声，舒玄耳廓一热。
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向燕淮的眼神澄澈清明。
“确实还有事。今天在耿老四家的那个小屋前面，你为什拦我？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燕淮一笑，不置可否，却道：“不拦你，惹恼了村民，可就触犯规则了，村子里的人和你们这些外来者一旦发生冲突，我们是要以村民利益为优先考虑的，到时候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但是小屋里面的情况他暂时不能告诉自己，可能是这里对他有着某种限制。
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接触过几次，舒玄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下意识地打从心里相信他了。
“这么说起来，”燕淮摸了摸下巴，“我应该也算帮了你的忙吧。算不算你欠我个人情？”
“我不怕，”舒玄实话实说：“他们打不过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是要感谢你上次帮我出镜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舒玄不了解这些镜中人的生活，也不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会是有意义的。
“你想要什么，下次入镜，我帮你带进来。”舒玄说。
他说完，发觉燕淮的目光失了方才带着的那点笑意，也不复之前的慵懒，漆黑的眼瞳落在自己身上，昏黄的油灯将他倒映在深邃如漩涡的瞳孔里。
舒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月下，祠堂里昏暗非常，这双眼睛却特别的漂亮，让他一眼就记住了。
很难得的纯墨黑眼瞳，蛰伏在狭长的凤眼里，眼皮上印着一道浅浅的扇形褶皱。
仿佛他从来无须多言，万千情绪便被他收进眼眸里。
“我不需要那些。”燕淮很快恢复了自己的情绪，躺回原来的位置：“想感谢的话，不如送点别的。”
别的什么？舒玄该问的，可他倏地回想起燕淮方才的眼神，不知怎的竟然问不出口了。
好在燕淮似也只是随口一提，“天色不早了，休息？”
舒玄朝窗外看去，夜色比刚回来时深沉许多，他摇了下头，“你先睡吧，我等下出去一趟。”
燕淮挑眉，“为了山魈？”
是也不是。
想要夜间出去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村长的提示里有“山魈夜喜犯人”一说，也有一重原因是他想避开村民做一些事情。
庭院正当中建造的小屋，锁孔里一闪而过的眼睛，对此事反应很大的耿老四，讳莫如深的村长。
这中间一定有缘故。
以及，山魈到底是什么？
舒玄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满是考量。
“行。”燕淮说着起身，“你想好的话，咱们就出发。”
“……”舒玄说：“咱们？”
“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带着我，关键时候也许能派上用场也不好说。”
舒玄还没有表示，燕淮已经下来整理好衣裳，站在他身边。
“想去哪里，我带你过去。”
有燕淮引路的话，行动确实方便许多，他也就没再多虑，想了下说，“先去打棺材那人家里瞧瞧吧。”
“行。”
燕淮从另一个房间里寻出来一盏灰扑扑的旧灯笼，舒玄沾湿巾帕，也不让燕淮放下，就着他的手，擦掉浮在灯罩上的灰尘。
燕淮给里面又添了点灯油，点燃灯芯，灯笼发灰的外表蒙出一层暖色来。
舒玄这才发现灯壁上竟然画着图纹，隐约能看出是个四足的兽。
陆问西裹着个小被坐在床上观察窗外，看见他二人出来，对舒玄夜奔已经见怪不怪了，叮嘱道：“这村子有古怪，白天里那么晴的天气，夜里云层居然这么厚，外面灰蒙蒙的，跟下了浓雾一样。我总感觉今晚可能不太平。”
舒玄顺着他的视线朝外面看去，夜幕低垂，呈现一种均匀的蓝黑色，天际甚至有一些发紫。地面上白日里清晰可见栅栏此时竟然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他点头应下：“好。”
“你们小心些，”陆问西感觉自己好像老婆婆上了身，没完没了的操心，“不然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也能帮着分析分析。”
“不用。”
“不要。”
两个人异口同声。
前者是舒玄说的，他理由很简单：“不确定山魈会不会到家里来，得有一个人留守，收集情报。”
还有，在房子里待着相对去外面冒险而言更加安全。陆问西默默在心里把这一点补充出来。舒玄是真的在尽力照顾他，并且从不以此邀功，甚至都不会表达出来。
至于另一个人……
燕淮的理由是：“一旦遇上情况，多一个拖油瓶更危险。”
陆问西满脸黑线，好好说着话，这人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舒玄是几个意思？真以为他听不出来这人是嫌他跟过去当电灯泡的？
舒玄跟陆问西交代好，同燕淮一道出去。
两人并肩而行，逐渐被夜幕吞没。
走出一段距离，舒玄要把灯接过来自己提着，却被燕淮躲开了。
“看路。”
舒玄比较习惯亲历亲为，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垂眸的时候刚好看见燕淮执灯笼柄的手。
宽大的手掌毫不费力地包裹着手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画面太非常养眼，去给手表品牌做宣传大使也绰绰有余。
他突然改了主意，不再坚持自己提灯笼。
他们沿着土路朝村东走过去，道路两侧林木渐繁，土地也逐渐崎岖不平。舒玄稍微觉得比前面难走一些，却不至于吃力。
只是……如果说他算是普通人中身体素质很好的一类人，他身边那个人就不能算在普通人的范畴里了。
他微微侧目，瞥燕淮的脸，果然是游刃有余的神态，走在崎岖山路也如履平地，甚至连手上的灯笼都没有歪一寸，稳稳地提着照亮前路，连颠簸都没有。
燕淮发觉他在看自己，会错了意，把灯笼换在左手提，右手伸给舒玄，“这里的路确实不太好走，抓着我。”
舒玄目光落在他骨节漂亮的手指上，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直到他的手虚虚握住燕淮的两根手指时，他才反应过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有些不解。自己不是应该很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和接触才对，为什么对着燕淮的帮助，潜意识里竟然提不起反感来。
他不禁有些分神，直到燕淮停下脚步时才堪堪回神。
林间风声簌簌，树影摇落。舒玄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才辨析出风吹树叶的声音中夹杂着的不规则的摩擦声。
舒玄微微眯眼，只见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一个人形的黑影突兀地立在两棵高大的树木中间。
摩擦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舒玄朝那里走了一步，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左手不知何时握空了。
燕淮不在他身边。
抬头时那道黑影也不见了，只余看不到尽头的林间树木。
夜沉如水，没有灯笼映照，树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叶片的摩擦声，不大真切的“嘶嘶”声，似乎就在身边，脚背上一沉，像是爬过了某种动物。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哀鸣，叫声凄厉嘶哑，由远及近，让闻者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眼角的位置骤然刺痛，舒玄缓缓转身。
他身后几步之遥，蓦然静立着一团漆黑难以辨识形貌的东西，同舒玄齐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瞪得极大，里面闪烁着兽类觅食时会有的光亮。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山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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