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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五月 ...


  •   德拉科最终还是同意了前往那场舞会。
      说是“同意”,事实上哈利只不过在又一次晚餐“偶遇”间收到了对方递过来的纸条,接着就发现上面写有售卖宴会服饰的店铺地址。“门口有人给我的。”德拉科告诉他说,不需片刻又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坐下。哈利因此对着他的背影愣了很久,低头看清纸条上写着的“西大街第七号”,记起自己曾在走路时注意到过那个地方,门口招牌上画着孔雀羽毛制成的帽子。
      维多利亚人浮夸与肃穆并行的审美从来都引不起哈利的共鸣,他也并不热衷于“好好打扮自己然后去和陌生人跳舞”这个点子。但现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让他能够见到德拉科,确保他不会在短时间内出其不意地、独自离开这座城市。
      哈利实在是弄不明白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要见到他。也许是太久的孤独让他想要抓住那份熟悉,也许是德拉科的转变和行径让他实在感到迷惑——而他向来都不喜欢任何未能被解答的疑团。
      更多的,在他无数次情不自禁地望向德拉科,在每一眼中陷入同见到现实中马尔福那样的不适——却又记起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过去半年多来最亲密的恋人之时,哈利仍能感受到一股细微的、牵扯着身体每个部分的力量。那力量让他感到忐忑(因为它似乎不受控制),却又让人生出好奇;它就这样悬浮在空气中无法散去,幽灵一般,叫那些独自一人的时刻变得难以忍受。
      金苹果的话题仍然未被提起,这段时间他也再没涉足济贫院。每每想起这事,哈利难免有些愧疚,尤其当上次的拜访是在那样不轻松的氛围中结束。那篇新写好的童话还收在行囊里,可他分不出一点心去关心德拉科以外的人。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过,一夜接着一夜。直到某个早晨他在罗恩橙红色的房间里醒来,门外韦斯莱夫人的大吼立时掐断了从梦中带出的思绪,哈利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复活节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开学第一天!!第一天!!!”
      拉开门,在此借宿的男孩还没认清楚方向,就见韦斯莱夫人站在走廊中间挥舞着一条金红相间的领带,对着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瞪大双眼——
      “现在要怎么办?!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别急呀妈妈,这学期没人会在意——”
      “别替他回话!乔治!这种时候不行!”
      哈利愣了一下,刚要走出去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红头发的脑袋就从他背后抢先探了出来——
      “又惹事了?弗雷德?”
      “不要幸灾乐祸!这是你哥哥!”
      韦斯莱夫人听见罗恩的声音,回头将他顺带着也瞪了一眼。看见哈利站在旁边,却又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哈利,早上好……sorry about this.”
      哈利摇了摇头,走上前去。
      “发生什么事了?韦斯莱夫人?”
      “哎,是弗雷德,你看他……”
      她将手里的领带提到哈利面前,后者这才看清它的下半截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缩了水的模样,明显是被火烧过。再一问,才知道是弗雷德为了去拿窗台上的坚果罐头,把上半身伸到了灶台之上。
      “你应该庆幸我的脖子没事,妈妈……”
      弗雷德撅着嘴抱怨道,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韦斯莱夫人绷着领带像是要把它甩到惹祸儿子的脸上,最终却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卷起它的同时瞥了几眼弗雷德下巴之下有点发红的地方。
      “不过乔治说得对,妈妈。这学期我们都不一定要住在学校,着装不会查得那么严的,”罗恩伸手搂过哈利的肩膀,说话间使劲摇了摇他,“确定要把我们送回去?这可是你的宝贝哈利呀!”
      “哦!别多话了!”韦斯莱夫人把领带塞给弗雷德,摇着头将儿子们赶下楼去吃早餐。再然后,她转身望向哈利,露出独属于“陋居”这一家人的、温暖柔和的微笑。“考试顺利,哈利,”她两手扶上哈利的双肩,那里瞬时传来厚实的触感,“记住,有任何的事情,给我们打电话,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很忙,我知道。”
      哈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清楚。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走廊中交换了一个笑容,然后是拥抱。火腿和煎蛋的香气顺着楼梯口的方向飘来,哈利吸吸鼻子,先一步走下楼梯。

      ……

      “要我说,丧着张脸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清亮的女声跃过小花园新修过的草坪,追上刚刚走出宿舍门的罗恩和哈利。棕头发女孩抱着笔记本从温室的方向走来,一看就是刚向斯普劳特夫人请教过囤了一个假期的生物问题。
      所谓“丧着张脸”——多半是她对于罗恩向哈利抱怨美术考试选题时的神色观察,因为就在她声音传来的那刻,红发男孩几乎是立即把头扭了过去,随后扬起焕发着明媚光彩的笑容。
      “赫敏!”罗恩跳上小花园的石子路,几步之后和女孩紧紧拥在了一起。哈利看着他们,不住微笑了一下,又在他们亲吻时知趣地避开目光,与此同时本能地——寻找某个寄托般地,望向了远处斯莱特林宿舍的方向。

      年轮已然转到了五月,空气中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再过不久,初夏的讯息就会顺着更绿的草坪和大片的阳光传递开来。只是现在的风依然偏凉,叫因为误判了温度而单穿衬衫的哈利因此抖了两下。他上前去和赫敏拥抱,松开手臂时注意到小花园里换上了新的花种。
      灌木玫瑰,金盏菊,仍未开放的薰衣草。
      “——它哪里不合理了?”赫敏挽着罗恩的手,对后者提出的不满不屑一顾,“单元一是'自然与科技',单元二是'动物',这还联系不紧密?再说他们也没说一定要有关联,不是吗?”
      “就连斯拉格霍恩都说十个小时内画动物不是什么好主意!”罗恩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一言不发的黑发男孩,“你最终选的是什么来着,哈利?”
      “呃什么?”哈利看向他眨眨眼,又看了看赫敏,意识到他们还在说三天后美术考试的事,“我画马……你知道的,乔治·斯塔布斯。”
      “乔治·斯塔布斯!”赫敏扬起下巴,片刻后又眯起了眼睛,“那么背景呢?你的设计稿完成了吗?”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他真想告诉他们他并没有什么剩余的创造力去设计一份完美的作品——这部分的能力近几天来都用于想象德拉科在见不到自己时都做了些什么,枯竭和杂乱得种不下一粒灵感的种子。就连决定在考试中画马,都是因为那是他在梦中最熟悉的生物……
      “拜托了,哈利!只有三天了!你总不能让一匹马悬在黑色的背景上……”
      “敏,你又这样了,”罗恩哧哧笑出声来,凑近自己的女朋友低声道:“他会没事的啦!”
      “那么你的呢?”赫敏于是转而盯上了他。罗恩尴尬地清了清嗓,索性把她搂得更紧一点。一旁,哈利却在赫敏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了安静。
      一匹马悬在黑色的背景上……

      他忽然之间有了一个点子,却连仔细想一想它,都心口揪疼。

      三个人并肩走到了公共休息室门口,又逐一钻了进去。踏过门槛后,哈利第一时间快速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在这里……
      马尔福那样的人,有选择呆在自家宽大的别墅里,又怎么会跑回来学校住着?
      临考的学生们可以留在家里自习准备,这或许是让哈利感到最慰藉的事。他知道他此时并不想见到那个人,不敢见到也不愿意见到,那只会让他原本已经过于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加乱了套。而他绝不愿让这个马尔福成为这团漩涡中错误汇入的又一洪流。
      他不愿。他不能。

      而休息室里的人相较于平常也稀疏得有点可怜。没有固定的上课地点后,十一和十三年级的学生都要聚拢到这里签到,表明自己身在学校。原先光秃秃的两根顶梁柱上现已挂起了两块白板,上面分别写着数字“11”和“13”。两个年级的学生们便分别围到了自己年级的白板下,挤挤攘攘地完成这一繁琐的程序。
      “罗恩——过来一下!”
      赫敏站在远离人群的告示板前,皱眉看着上面的考试时间表——那是她进门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罗恩对着哈利耸了耸肩,背着书包走向她。后者于是独自走向那堆不断流动着的人群,在碰到纳威时听他谈起了固执的隆巴顿奶奶。
      “我告诉她了,迪安和西莫都不回来,她就问到罗恩和你,然后说我在家一定就不会学习……”
      “三个人的宿舍总比两个人热闹。我很高兴你也在,纳威。”哈利拍拍他的肩膀,提醒轮到他上前了。听过隆巴顿夫妇的遭遇之后,他不自觉地对这个同寝三年的人产生了更多的亲近。

      这个屋子从哈利来到圣戈萨赫罗起就没变过。大扇的玻璃窗前整齐摆放着柔软的棕色沙发,除了生物部门的温室外没有比这光照更好的地方。等待纳威签好的时间里,哈利偏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还是堆满了云,还是昏昏沉沉的,和梦中哥本哈根的冬天有那么一丝相像。
      只是英格兰很少落雪,很少很少……
      “哈利!”
      纳威拿着笔直起腰来,回头叫他时视线跃过他的肩膀,而后整个人僵住了一下。
      “到……到你了……”他嘟囔着说,把圆珠笔递给哈利,缩着脖子转头就走——因为收手速度过快,还让笔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纳——”
      哈利出声叫他,话到一半又作罢。无奈地,他弯腰去捡那只笔——刚让视线下落,却发现另一只手已经先他一步完成了这个动作。
      皮肤苍白,骨节分明。

      哈利立即就把头抬了起来,接着就撞进了一双凝望着他的浅灰色双眼。
      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进到休息室又站到他后面的——事实上,这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跳已经蹿到了发疯的速度,猛烈扯动着脉搏——他甚至可以从自己的耳朵里听到。他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是惊吓过度了,而这毋庸置疑会被马尔福光速解读为戒备或是某种至少此刻并不存在的攻击。
      然而令哈利感到意外、甚至是错愕的是,对面的男孩不但没有摆出预料中一定会有的臭脸,也没有扯出得逞的假笑,而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紧接着,像是最平常的事那样,他伸出右手,把笔递给了哈利。

      哈利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必然在原地愣怔了足够长的时间,因为身旁某个学生很快不耐烦地喊了一句。那支圆珠笔放在德拉科手心里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小刀,以至于让接的人踌躇了很久才胆敢碰它——并在拿起它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另一个人的掌心纹路。
      哈利没有说谢谢。这一反他向来的,习惯,他却觉得自己能够握稳笔转过身去写字都是万幸的,更别提再发出什么声音、对此做出什么评价。
      耳边轰鸣着,心跳快得令人眩晕。他伸手去翻名录的页面,试图看清自己的名字究竟在哪,一页又一页——胡乱地寻找,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第四页。”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哈利即刻又把头转了回去——这回是明显震惊地望向说话的人了。德拉科接到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嘿!你还签不签了!”
      旁边高年级学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哈利道了一声歉,再看回签到名录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纸张上轻微地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把页面向前翻,直到翻到第四页。
      表格一半之下的位置,印着他自己的名字。
      「Harry Potter.」

      停顿之间,右手仿佛独立的机械手臂,握着笔在右侧的空格里打了个勾。哈利盯着与自己紧密关联的那十一个字母,胸中某种发烫的东西迅速膨胀,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切断——
      “第十七页。”
      北方大地极冷之冬——冰罅里那个冰凉而低沉的声音与春末阴云天的光影倏然重合。有一瞬间,那个人似乎就站在自己身旁。
      右手的颤抖越来越不受控制。哈利索性扔掉圆珠笔,往休息室门口的方向追去,那里的门大开着,风就从开阔的草坪上吹来。他抓住门框,刹住步伐——向尽可能远的地方眺望。
      德拉科已经不见了。
      看过无数次的背影、独一无二的语调——
      都不见了。

      门外只有一棵快要落光了的樱树。哈利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眼睛一直望着德拉科离去的方向。
      垂败的樱瓣被风卷起,吹向校园四处。

      “哈利?”身后,罗恩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脸很快出现在哈利的视线内,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刚才看见马尔福——他又干什么了?”他把头伸过来端详哈利的神色,“他跟你说什么了?我发誓,那个金毛混蛋——”
      “什么都没说。”哈利不愿让他继续。
      他一直纹丝不动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什么都没说。”良久,他又重复一遍,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对自己的低语。

      ……

      第四页,表格一半之下的地方。
      德拉科从来都知道哈利名字所在的位置。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哈利八年级在去看《狮子王》音乐剧的海报上签了字——九年级时原本报名参加了运动会的八百米赛跑,后来又换成了一千米接力。只要有表格列出学生的名字,德拉科总能一眼发现“哈利·波特”在哪里。潘西曾经瘪着嘴说他这样像极了暗恋学生会主席的小女生,而十四岁的德拉科只是忽视了她的评语,在某个黑头发的格兰芬多从面前经过时愤愤地跟上去,试图从他乱糟糟的头发、从来系不好的领带或者鞋子、衣摆、书包上找出可以拿来取笑的东西。
      他知道关于哈利所有的事——只要不是需要他或者他的朋友亲口说出来的那些。他知道哈利会在什么课上迟到,知道说什么样的话会将他激怒,而激怒他,再展开一场相互的羞辱,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韦斯莱和格兰杰——这两个选项最初十分有效,只要轻轻骂几句就能获得十秒钟的注意力。然而后来这渐渐不太管用了,从不失手的关键词于是就变成了“小天狼星·布莱克”。

      夜晚十一点,德拉科站在化学主管的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四下。
      他从不理解哈利为什么会那样在意小天狼星——那是他无法从公告板表格上得到的信息之一。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在意。
      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珍惜?如果连失去的前提都未曾拥有,那么他所紧抓的、所感受到的一切是不是终归都是一个笑话?
      他已经不想再笑自己了。
      他已经花了过去数月干全了这件事,现在只愿自己感受到的能够再少一点……再少一点……

      但他显然又在今天干了件可笑的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咔嗒”一声,门被缓缓打开了。
      德拉科只抬眼看了斯内普一秒,就低下了头,在后者拉开更多的门缝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

      化学办公室内的木架子在两侧排排伫立着,上面弯曲或臌胀的玻璃瓶子像是抽干了血的透明躯壳,在灰尘和黑暗中发不出一点呼吸的声响。斯内普放下窗帘遮住月光,拧开办公桌上的台灯,然后拿起放在灯下的一把银色小钥匙,向德拉科递上——
      “把它插进密码锁侧边的钥匙孔里,往右拧两下,键盘亮起后按下井号键,那扇门就会锁上,”他看着德拉科,没有一点感情地说,“这几天晚上多练习一下,费尔奇那边我会处理。”
      德拉科把钥匙握在手里,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他抬起头来,对着男人问:“你是怎么拿到钥匙的?费尔奇不会把它交给邓布利多以外的任何人。”
      斯内普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像某种披着深色外皮的夜行动物。
      “我有我的办法,”他冷声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明白么?”
      德拉科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结局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和周围实验器皿一样扭曲的表情。
      “我还真是知道得太多了。”他着重吐出最后的一个词,盯着斯内普避开了自己的眼神,转身走到办公椅上坐下。
      “记着,等到我们的人都出来了再锁上。东西我会提前放在里面,你不用管。”
      我还真的不想管那包见鬼的东西。德拉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站在这个他曾经仰仗的院长和老师面前,再也无法忽略这整件事巨大的荒唐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斯内普的还要冷淡,几乎能把自己冻住,“你有更好的事可以做,有受人尊敬的工作。”
      斯内普从座椅上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我有我的原因。”他淡淡地说,而后闭上双眼,俨然一副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行。
      怎么说都行。
      德拉科在心里冷笑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斯内普睁开眼睛,往桌子抽屉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然后,他伸手拧灭了刚刚亮起不久的台灯。
      一个人影就这样陷进了满溢的黑暗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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