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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酒厂盛宴 ...


  •   苍白的灯泡立在失去了玻璃罩的灯座上,向布满霉斑的墙壁发射出冷冽的光亮。九个人围坐在长桌边,五官凹凸着,仿佛暗室中的白瓷面具。一盘烤得发焦的面包躺在桌子中央,旁边是小碗装起来的鹅肝酱。长发凌乱的男人拿起小刀,将粉红色的酱料抹上面包,张大口一咬——
      两秒后,那片面包便被扔了出去,伴随着“噗”的一生,撞在加格森光滑的脑门上。
      “操你妈的!”加格森破口大骂,摸索抓到面包,手指沾到黏糊糊的鹅肝酱,“操你妈的,赛尔温——”
      “别弄得一团乱,”不远处的特拉弗冷声提醒道,眼睛瞥向主座上的黑发男人,“以及,注意自己的言辞,马上要有年轻人加入我们。”
      加格森闷哼一声,咕哝着又咽下一句脏话。
      “我不懂这是在折腾什么!”他歪着嘴巴说话,好像腮帮子里塞了一枚针,“那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还不如就让斯内普把事情办全了……”
      “你当真相信他?”塞尔温在裤子上擦了两下双手,擦掉面包碎屑,“听听他怎么说话的,还真把自己当我们的一份子了!坐在他舒服的办公椅里,当个老师……哼……”
      “西弗勒斯是我最老的朋友。”一直沉默着汤姆·里德尔终于开口说话。他扫视了一遍的所有人,黑色双眼里只有倒映的白织灯是唯一的光亮,“别互相怀疑,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平静而缓慢的话语,却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塞尔温任由碎发垂到眼前,伸手拈起又一片烤焦了的面包,没抹酱料,直接放进了嘴里。

      扭扭肩膀,里德尔在主座上挺直了腰,右手搁在扶手上一点一点的,凝视桌面的目光逐渐游离。
      “六个人……这是估计的数目……”他喃喃念着,食指在扶手上扣了第六下。
      特拉弗斯银白色的眉毛拧了起来。
      “阿拉斯托·穆迪还是他们中的一个吗?他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
      “不,他现在是斯内普亲爱的同事,”多洛霍夫坐在里德尔右手边,冷笑道,“他们一定偷偷分享了许多与我们打交道的经验——在课间休息的时候。”
      桌上有人笑起来,就连里德尔也挑了下眉。桌子尾端,加格森左右瞟来瞟去,最终小声开了口。
      “之前我还听过一个......一个麦金农......”
      “当年就被我们解决了,他们全部。“埃弗里抢答道。里德尔听闻。转头看向他,歪了一下脑袋。
      “我都不知道你还懂得'我们'这个词。”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舒展身体。埃弗里的神情立时变得僵硬。
      “不过从前的事何必再提呢?我们剩下的人不多了,也都不如当年有精力。在座的每一位,你们都是我最珍惜的人,但看看现在吧,有新鲜的人加入也不是件特坏的事……”
      一阵脚步声从酒厂漆黑的走廊里靠近。里德尔勾起唇角,其余的人也都把头扭了过去。
      “瞧,这不就来了。”
      他伸长左手,把桌灯拧得更亮。

      四个人影前前后后地从黑暗中剥离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穿上新衣服的格雷伯克。他叼着一根刚刚点燃不久的烟,走进厂房后用力吸了一口。
      “人来了,先生。”他懒洋洋地说,周身散发着熏臭的焦味。吐出的白色烟雾后,一个男孩削瘦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不过五天的时间,德拉科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仍然穿着裁剪精细、面料柔软的衬衫和风衣,上面却布满了皱纹似的压痕和褶子。他的头发仍然是浅淡而纯粹的金色,却没再梳得整齐,只是散乱甚至是邋遢地搭着,将将超过耳垂。
      男孩的个子不算矮,平常再低落时外出也会挺直腰走路,因此总是显得高挑。然而此时他垂着脑袋和肩膀,在被身后的卡罗兄妹推了一把后整个人反射性地缩了起来。苍白的肤色从表面渗进了里层,像是再多抽一滴血就会变得透明。
      “德拉科,好孩子!”里德尔挥手示意加格森让开长桌中间的位置,后者看上去很不情愿,却也规规矩矩地让开了,“欢迎回家!我们正在说你呢……”
      他盯着男孩在卡罗兄妹的按压下坐稳,嘴角的弧度又增加了不少。德拉科没有看他,或者任何人,反而对着桌上颜色粉嫩的鹅肝酱,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么,你想得怎么样了?”里德尔前倾身体,双手扣在桌上,松弛的样子仿佛这真是一个家庭聚会。所有人都看着德拉科,眼窝深邃。
      “你不需要……你不需要选……我们……我……”
      德拉科花了好长时间,才颤颤巍巍挤出一句话。里德尔抬高眉毛,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我不需要,但我想。”
      上扬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被逗乐了,悠然自得没一点顾虑的意思。德拉科把头低了下去,甚至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里德尔认真端详了他一阵,向一旁的多洛霍夫点点头。
      听命的人收到命令,消失在门外黑暗中。

      阴风从酒厂破碎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屋顶悬下的蜘蛛网轻轻摇晃。就在不久前,那里还吊着一具鲜血未能流干的尸体,现在却已不知去向。
      德拉科低着头很久,久到站在旁边的加格森抬手在下巴上挠起了痒痒。里德尔却像是有着用不尽的耐心,在对男孩同样长的注视中呼吸越来越缓。
      他在等着德拉科再次开口。他明白沉默的力量。
      “……我的父母……他们……”
      终于,德拉科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将头抬起来了一点。不多,刚好足以里德尔看清他绷紧的嘴角。
      黑发男人因此笑了,笑声在四壁间回荡。
      “好着呢!”他高声说,一只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别担心,我对待他们很好——非常非常好。”
      德拉科咬紧了下唇,胸口起伏在无声中加快。就在这时,多洛霍夫从房间尽头再次出现。他手里抱着一个方块状的、看上去重量不轻的东西。在座的人纷纷看向它,其中几个不住地缩了缩头。

      一捆炸弹。
      像是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那种,明明白白地,被多洛霍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德拉科的面前。

      男孩眉毛四周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拉紧了。他盯着那六根被捆紧在一起的红色□□,还有上面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定时器。红黄两种颜色的线路醒目地暴露在他眼前,互相缠绕着像是共生的藤蔓。
      “嘭!!”
      里德尔大呼一声,叫德拉科——连同几个靠近炸弹的同伙们都浑身一抖。他显然十分享受这样的效果,在瞥见德拉科连放在腿上的双手都抖起来后,嘴角和眼里闪烁的冷冽光亮连在一起,在脸上划出一道弧形的利刃。
      “很漂亮,不是吗?”他微笑着,望向定时器上灰暗着的数字,“完善它花了我们不少的时间,但它现在是完美的……它确实是……完美的……”
      低沉的嗓音逐渐变得有些梦幻。里德尔的眼神抽离了不少,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明显。德拉科紧张地抬起眼睛,看向他这样的神情——那就像是在打量博物馆里最珍贵的展品,过度的痴迷却让玻璃罩有着随时被打破的危险。
      “你姨妈曾经也给过我一个……类似的。”
      忽然,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里德尔一下子坐直起来,收回目光。德拉科又低下头去,目光左右晃动几下后定在了膝盖某个点上。
      “我……姨妈?”他反应了一阵,“你是说……是说……贝拉……贝拉……”
      “贝拉特丽斯。你是真的不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对吧?”
      男人在桌上又扣了三下手指,放冷了眼神。
      细密的汗珠从德拉科的鬓角溢出。他僵直在椅子上,失去了让身体任何一部分——包括嘴唇,包括眼角——动弹的能力。
      “那么回去搜搜吧,搜搜我的名字,兴许还留下了些只言片语,”里德尔挥了挥手,让卡罗兄妹把德拉科带走,“搜搜看,也许那会帮助你做决定。拖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德拉科。”

      所有人都齐齐盯着,盯着男孩踉踉跄跄站起来。他们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分掉了那盘鹅肝酱。
      他会听话吗?他们舔着手指讨论。
      当然会。
      当然会。

      不过是个无关的人,去换爸妈和自己。
      他最好还是个孩子。

      ……

      德拉科去搜了。他听了他们的话,在搜索引擎中输入「汤姆·里德尔」。结果不多,却足以让他了解此人是谁。
      十六岁杀死亲生父亲与继母,1995年逃逸。毒贩同伙,走私犯人,贝拉特丽斯·莱斯特兰奇的背后主使。桩桩件件,都像巨雷一样震动着他的神经,借由那些外星文字般的新闻,从眼睛——到大脑,碎裂他的知觉和反应。
      在德拉科的意识中,那捆炸弹已经爆炸。他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变得麻木而呆滞,直到灰烬与尘烟消失过后,仍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他要杀人。
      他要叫他杀人。
      小天狼星布莱克。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在耳畔响起。德拉科猛地把手从眼睛上抽走,转头看见一只燕子立在窗台上,眨眨圆溜溜的小眼睛,张开红色的喙子,和他说话。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
      燕子声音悦耳,听起来就像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德拉科闭上眼睛,紧抿了一下双唇,语调冰冷:“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我认为——”
      “滚!!现在!!!”
      德拉科推开窗户,用力过猛而让木头做的栓子“啪”地折成两半。猛烈的风从窗外狂啸着灌进——那只翅膀刚好的小鸟“叽”地尖叫一声,扑腾着跌到了床上,翻身跳起来后抱怨地大喊起来——
      “你让我去哪里!外面是飓风!飓风!”燕子叽叽喳喳喊着,蹦到德拉科枕边,把男孩的身体当作壁垒,缩在那里不动了。
      德拉科皱眉看着正前方,在快要把墙看出一个黑洞后,伸手将窗户重新关上。
      “风停之后,走。”他翻出裹进被子里的魔杖,对着断裂的窗栓施了一个修复咒。
      这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咒语了。脑海中的声音太多,原本记牢的东西就会很快被遗忘。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对着锅里的凉水发呆,想不起念了无数遍的点火魔咒要怎么说。他不知道这几天自己到底吃过几顿饭。他不确定自己还活着。
      但如果感知和温度代表着活着,那么也许,他只在这个世界还活着。

      五天,自从第一次踏入那个废弃的酒厂,德拉科已将这个世界当成了一个避难所。
      卡罗兄妹和格雷贝克翻遍了他所有的东西,在翻出一本童话书时发出了刺耳的爆笑。那时他抱着双臂缩在墙角,满脑子混沌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直至肺部拖坠——压迫着他的上半身,让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接着“嘭咚”一声倒地,换来的是耳边更加猛烈的大笑。
      他在十分钟后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的是斯内普面无表情的、比平时拉得更长的脸。这张脸让他感觉恶心——甚至是极度的反胃。他于是推开送到面前的水,跌跌撞撞跑到盥洗室,趴在镜前浑身发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想了五天五夜,在梦境流淌结束后希望自己醒来在那个恐怖的夜晚之前。但叫醒的他的总是门边阿莱克托或者阿米库斯·卡罗的呼噜声响——斯内普不许他们占用自己的床,也许是为了扮演一个好人的角色——但这只有让德拉科感到更加恶心。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只不过是个学生,连血都只有在打针时见过,又怎么可能去杀人——活生生的人?!
      “只不过是让你开门,然后再关门。没了。”
      格雷贝克这样“安慰”他,仿佛这是最简单的事。但他会看着那些人死。因为他,被困在——困在——

      大脑再次被电击一般变得空白。浑身的寒冷和颤抖让德拉科不自觉地把自己抱得更紧。他紧闭双眼,在黑暗中使劲甩着头,试图把想象中的画面——威逼和嘲笑的声音——全都推出脑海去。
      我做不到——
      不可能——做不到——做不到——
      胸口的肋骨挤压着往心口推进,呼吸再一次变得艰难。一股血腥味与舌尖碰触——德拉科猛地睁开双眼,才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咬破了。
      铁锈味在嘴里无限弥漫开来。他抬头望向房间里浓郁的黑暗——没有柴火,没有烛光。
      飓风猛烈拍打着窗户,随时都可能将它吹破。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
      燕子说。

      ……

      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德拉科并不知道。他缩在被子里的时间太久,终于找到爬起来的力气,才发现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不足半尺宽,刚好足够那瘦小的身体穿过去。
      风还未完全停歇,但已经不足以吹响窗扇。屋外的天色很久都没有变化,从始至终,都将屋里这个男孩关怀备至地包裹在黑夜之中。

      极夜是什么时候来临的?
      前天?大前天?不太记得了。不记得。

      德拉科再次关紧窗户,挥动魔杖点燃了壁炉。火光跳耀起来,照亮了窗台上一根落下的羽毛。
      也许是该让它多留一阵的。他空空地望着羽毛上黑白渐变的地方,感到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凉,直到降至冰点,直到血液冻结。
      寂静。沉默。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了。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或者没有那么久,窗外,屋外,木屋的墙壁之外,有什么歌声唱诵了起来。
      德拉科偏了一下头,听出那是圣诗的旋律。
      也许今天是圣诞节。
      他冷冷地想,在听见无数遍“阿利路亚”明朗而温柔的旋律时,感到本已绷紧的心轻轻软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流泪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涌上了胸口和眼眶。他再次颤抖——更加剧烈、加倍剧烈地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无可抵挡的愤怒。

      哈利·波特。

      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并在那瞬间感到一股接近杀意、暴虐般的恨意。他克制住发抖的双手,一把抓过床上的杯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双手将那些棉料死死抓紧——却仍然无法阻挡他溢出眼眶的泪水。
      他恨自己在这时还能想起他,恨他不在身边。他分不清想起的是哪一个,只知道他现在愤怒地可以杀人——如果那炸弹现在就在手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痛快的将它引爆!
      这愤怒让他失去了神智。他知道自己该想的是如何救出父亲母亲——如何从家里逃出去——砸晕卡罗姐妹——接受那个威胁——同意——同意——
      但他此时只想把哈利按在身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告诉他“是你逼我的”!
      是——他要杀了小天狼星布莱克,去救爸爸妈妈。杀人!对——杀人!多么简单的事!
      而他暴怒着,在脑海尖锐碎片中仍然感到悲哀和可笑的——是他在意,他竟然在意布莱克是哈利的亲人——教父!只不过是个可悲的教父!!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德拉科放开被子,在快要把自己闷死后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泪滴下——滴在被子上,烫出片片丑陋的痕迹。
      懦夫。
      他在抽泣声中不断地念叨。
      屋外,圣诗的歌声越来越大了。更多的人加入了欢颂当中,阳光般的旋律代替了风,凶猛撞击着破败不堪的木屋窗扇——
      “唱哟,高声唱哟,上帝的子民!
      阿利路亚,大家齐声欢庆,
      啊,处处是无边的快乐!
      阿利路亚!阿利路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酒厂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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