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计划》舟自横

5、恐怖桃花源（四）

　　如果是一般涉世未深的女孩，也许不会想那么多，但赵衍不一样。

　　自小她的父母就不和，虽然从不大吵大闹，却一直都对彼此实施着冷暴力，经常无视赵衍，对她并没有多少关心。
　　在这种家庭中成长，赵衍自然而然的养成了敏锐偏激又多疑的个性。

　　而在大学毕业后步入工作岗位，赵衍所在的公司是个岛国合资企业。
　　这种公司沿袭了岛国的风气，最讲究的就是论资排辈儿，最喜欢做的就是勾心斗角。
　　这种环境下锻炼了几年，赵衍可太习惯去揣度常人的言下之意，去挖掘所有事情背后的藤蔓交错了。

　　所以，从醒来见到陶村长开始，赵衍就觉得，这个山村在安居乐业的光明表皮下，隐藏着让人无法想象的秘密。
　　不过，之前她也仅仅只是在心底存有这个疑虑，因为没有一点真凭实据，所以反而不停的自我怀疑。想着这些猜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种不安引得她疑神疑鬼。

　　但现在和村长交流了这么多之后，她确定，这个村子，这个名为桃源的美丽村子。
　　的确非常危险。

　　桃源村只许进，不许出。
　　村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山谷外的世界充满了瘟疫、战争和死亡，是极度危险且无法生存的地方。
　　离开村子成为了一种禁忌。离开村子的想法，变成了愚蠢和不知死活。

　　这种认知甚至已经变成了村中的习俗，被所有人当成了真理接纳，村里的每一个人，都严格的遵守着它，从不敢违逆。
　　但实际上这个认知，它是错误的。
　　没有可以持续四百年的瘟疫，也没有可以进行四百年的战争。
　　山谷外，现在虽然不一定完全太平，但一定不会像桃源村村民想象的那么恐怖。

　　这种被风俗洗脑的现象，赵衍觉得更类似于一种思想控制。
　　要做到这点很简单，一句谬言重复千万遍，就会变成人们认知中的真理。
　　但也不简单，因为桃源村，是有普及教育的。

　　读书明智不只是说说的空话，学习文字是开启民智最有效的方法。
　　这四百多年以来，桃源村的总人口差不多也过万了，也就是说，习字懂文的读书人，超过了一万人。
　　赵衍相信，这万人之中，肯定不乏才智高绝之辈，懂得多了，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对外界存在向往。这是人类的好奇天性，在衣食无忧、时间富裕的条件下，探索未知是压抑不住的本能。
　　而这种本能，很有可能会触碰到桃源村禁止外出这个错误的禁忌。

　　从这方面来思考，这个村庄真的非常有意思。
　　它自给自足，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和所有的普通村子一样。但就这样一个封闭式的社会结构，却坚持着普及教育。
　　做个类似的比喻。在驯养天鹅的过程中，驯养人希望天鹅不要飞出牢笼，所以告知天鹅牢笼外的世界到处都是荆棘，却在天鹅一出生之后就教会了它们飞翔，让天鹅有了飞出牢笼的资本。
　　这种操作何其矛盾。

　　而赵衍之所以说这个村庄很危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村民对她的态度。

　　对于桃源村的人来说，山谷外是个死亡绝地，而她，就是来自于死亡绝地的人。
　　如果村民对她的来处非常感兴趣，不停的问她外界变成什么样了，那是正常的事态发展；如果村民对她秉持着厌恶防备态度，害怕她说出外界的真相，违背村中的风俗禁忌，动摇人心，甚至因此实施私刑，那也是正常的事态发展。
　　可是他们对她的来处并不好奇，从不探问，也不害怕她说出什么内容来动摇人心，对她是和善又无防备的。
　　就好像所有桃源村的村民都淳朴善良又愚蠢，基本没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宛如他们普及教育、开启民智普及了个寂寞一般。

　　如此有恃无恐又违背常理，赵衍只能想出一个解释。
　　桃源村有求于她，却也完全不怕她反抗逃跑。
　　不过想想也对，一个孤身弱女子，独自面对这么多村民，就是想反抗逃跑也根本办不到。
　　如果反抗逃跑那么简单的话，女子被人贩子卖到山沟里被困20余年的案子，就不会那么多了。

　　至于有求于她这个猜测，也不是赵衍自我感觉良好。
　　对一块砧板上的肉释放善意，保持友好，除了有求于人，还能有其它解释吗？

　　拎着糙米，赵衍回到了她临时落脚的小茅屋。把粮食放好，关上门，她又重新出门了。
　　屋内只有床铺被褥，桌椅衣柜，没有烛火油灯，也没有碗筷炉灶。她如果想自己煮饭活下去，就得出门去借点。
　　当然，也是恰好趁着这个机会搞清楚她心中的几个疑虑。
　　这个村庄虽然危险，可危险不是躲在屋中不出门就能解除的，赵衍心中明白，她只能迎难而上，别无选择。

　　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私塾。
　　赵衍想搞清楚，这个村庄的普及教育到底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以及作为一个四百年前江国的普通小山村，桃源村到底带了多少书籍搬到这山谷之中。
　　这些，都是很有趣的的信息。

　　村中的私塾挺显眼的，赵衍被人一指，就找到了地方。
　　整个私塾建得非常大，是用红砖当的建材，房型采取了四合院式。大门前铺着石砖，而院子里则种植着花草树木。
　　说实话，看建筑风格，和整个村子都挺不搭的。不过私塾嘛，总要有点特殊的人文气质，不搭也正常。

　　站在门外，赵衍能听到私塾内的朗朗读书声。
　　学生们念的课文不是赵衍熟知的千字文、百家姓之流，很陌生，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文章。

　　说来也奇怪，在这个明显是异世界的地方，赵衍却依旧能够看到她熟悉的方块字，平日里交流的语言，也很类似于她熟悉的吴语。
　　就，挺神奇的。
　　不过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存在了，世界神奇一点，不讲科学一点，也很正常。

　　赵衍大胆地直接走进私塾，沿着读书声找到了学生们正在上课的地方。
　　课堂那间屋子的窗户都是打开着的，从外面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课堂里的情况。
　　和村民家中的桌椅不同，课堂中依然使用着案几，所有学生都是坐在蒲团上读书的。
　　而在课堂的最前面，一个和普通村民打扮无异的中年男子正在捧着一本书翻看，显然他就是私塾先生了。

　　赵衍大概地环顾了一下，整个私塾只有这一间课堂，内中学生体型高矮不一，显然年龄有差异。
　　看来整个村子中的适龄孩子，都在这里了。
　　这种全年龄混搭授课的教育方式并不奇怪，在生产力较低、书籍还是奢侈品的时代，反而是常态。就连现代社会的一些偏远地区，同样也存在着这一种混合式的学校，毕竟教育资源稀缺嘛。

　　学生们都在摇头晃脑的背书，还都挺专心致志的，没有人抬头东张西望。倒是那私塾先生非常警觉，赵衍不过站在门外多看了他几眼，私塾先生便发现了窗户外的她。

　　只见他放下书走出门来：“你就是陶杰在桃花林捡回来的那个外界女子吗？”
　　“是的，小女子姓赵名衍。”
　　“赵姑娘。”私塾先生文质彬彬的施了一礼：“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对这个世界礼仪一窍不通的赵衍随意回了一礼，也不管她行礼行的到底对不对：“可不敢受先生之礼，不知先生贵姓？”
　　“在下姓文。”
　　“原来是文先生。打扰了。我来私塾只是对这边的藏书感兴趣，不知可否方便借阅？”

　　文先生皱起了眉，面露难色：“藏书是一概不外借的。”
　　“不外借啊，”赵衍表情失望，但很快她就退了一步：“那我可否进藏书室一观？”

　　这次文先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不过，他还是没那么容易松口：“赵姑娘，你刚来我们桃源村，身无长物，不急着置办一些日常用品，怎么反倒是对不能吃不能喝的书这么感兴趣。”
　　“多谢先生关心。小女子只是心有疑惑，辗转反侧，不免就想在书中找到答案罢了。”

　　话尽于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文先生没过于为难赵衍，指了指偏屋：“那边就是私塾的藏书室，姑娘自便吧。”
　　赵衍大喜：“多谢先生通融。”

　　文先生挥了挥手，示意她自行前去。不过在赵衍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文先生说：“其实我桃源村的藏书，私塾这边只有一小部分，更多的在娘娘庙里。”
　　说完他便走进课堂，继续坐在位置上，拿起书专心致志的观看。

　　娘娘庙。
　　赵衍想起了王大婶祭拜的土地娘娘。

　　看来土地娘娘就是本地的信仰了。
　　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桃源村虽然只是一个村，政权，文化，信仰，却是一样不缺。
　　赵衍开始怀疑，这四百年前的桃源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吗……

　　走到藏书室跟前，赵衍观察了一下，门并没有锁，只是从外面栓了起来。
　　打开后走进去，赵衍被书籍的数量惊呆了。
　　一共满满的十二个书架，数量绝不下于三千本。
　　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所能拥有的书籍数量吗？

　　然后赵衍在其中花费了两个小时，大体看了一下书籍的种类。
　　很杂。
　　有专门写农业的，也有一些地方志，当然少不了思想学术类的，就是所谓的经易。
　　其中最得赵衍看重的是史书。只是史书用词太过短小精悍，赵衍没法一目十行，暂时只看了个开头。史书中传记体较少，编年体较多，但可以看得出来，和她所认知的那个世界历史是完全不一样的。

　　除了以上这一些，剩下的书就比较杂乱了，几乎什么都有。很难将它们进行归类。
　　赵衍也没精力去仔细研读，只能随意翻翻，略过不谈了。

　　虽然在这些书中没找到和桃源村有关的内容，但赵衍来私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和她最初的设想不一样，桃源村的普及教育并不浅薄。
　　光从藏书来看，桃源村的教育资源是相当雄厚的，并没有出现她猜测的知识垄断。更别说，私塾的藏书还只是一小部分，有数量不菲的藏书都在娘娘庙中。
　　这样就更不可能出现知识垄断这种最常用的思想控制手段了。

　　奇葩的桃源村。

　　他们居然是真的在全心全意的推广全民教育呀。
　　赵衍只能猜测，桃源村村民的先祖，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然，根本说不通。

　　此刻，桃源村带给赵衍的恐惧在慢慢消退，反而未知与神秘激起了赵衍的好奇心，让她昂扬起了斗志。
　　她一定要揭开桃源村的秘密，然后逃出这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离开私塾，赵衍开始去解决自己的第二个疑问。
　　桃源村与外界，真的没有丝毫来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