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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喜爱的 ...

  •   01
      喂——!
      我喊了一声,从窗口探出头去。
      阳光很好,我看见从长发缝隙中它流淌出来的影子,在绿色植物叶子残留的露水上闪出十字形的光芒。
      他抬起头,他穿着米白色的长袖棉布衣服,他在这两旁低矮的小木楼中间,很...
      怎么样,我想不起来了,鼻息间有种挥之不去的化妆品的刻意香气,并不难闻。事实上,我没留过长发,讨厌植物,和旧式建筑的潮气。
      哗——
      书从被子上摔落下去,我没有拾起,一撩被子,起床了。
      洗头发,6分钟,洗脸,5分钟,刷牙,4分钟,换衣服,3分钟,化妆,10分钟。
      出门时,7点45分。
      弯腰穿鞋,侧头看了镜子。
      我。

      5分钟后,我坐在了地铁上,这一切都很快,只是时间很慢。
      昨晚我看的是昆德拉的《不朽》。我看过很多遍,其实第二遍就是在浪费时间,他批评贝多芬,他谈哲学,意向学,逻辑学。我不喜欢。我只是喜欢和别人说,我看昆德拉。我经常弄丢书籍,经常买回新的时找到旧的。我曾经常昏睡在浴缸里,导致很多Mp3落入水中坏掉,后来朋友送我一套音响,银色的,我执意放在浴室,却再没睡着过。那套音响专门用来放巴赫,后来朋友结婚,它就不会响了。
      站起来之后,地铁停了。我向门口走去。
      喂——!
      一个少女,曲卷的长发,没有化妆,暗蓝色的衣服,帆布斜挎包。
      我真的没有回头,却看到她,她没有向我喊,我不得不停下来。
      很干净的呼吸从我身边过去,她下车了,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只有青春。她很俗气,没有任何让我能够铭记的特征。让我停下来的,是那个喊声吧?与梦境毫无联系,甚至不动听的呼唤。就像阿涅斯回首微笑时的手势,不带任何意义。
      车又开了,我看着车窗上映射出来的我的脸,一明一暗。
      后来,外面亮起的广告牌,一串接一串,画面精美。
      我的脸不见了。

      02
      又迟到了。她放下文件,说:你。
      是的,我总是迟到。上学,谈恋爱,工作。每时每刻,大多是无理由的,我不喜欢等人,不喜欢不确定。这导致你似乎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形容我,我一直在等,像每一个人,身边的,素未谋面的。
      我突然想谈谈理由,比如今天莫名其妙的梦和莫名其妙的女孩。
      抬头,可是她走了。
      我开始勤勤恳恳的工作。我做会计。关于这项工作我几乎没有任何好谈的。从小我以为我会是一个艺术家,最次是政治家,就像昆德拉说的,这可以轻易的塑造不朽。天,怎么又提起他了。
      一直喜欢钢琴,但没学过。小时候要牺牲玩乐的时间,我不肯。长大点了,知道要花很多钱,想想作罢。现在有钱了,但没时间。的确买了架,放在客厅,同电视机的功能一样,摆设。大概喜爱的东西,要陪伴它,是必须舍弃此刻你最舍弃不了的东西,每次关于意志力的挣扎中,我都是战败者。
      我喜爱的,多么美好。那个穿着白色晚礼服,坐在空荡的水边的弹钢琴的“我”,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知道她确实的存在着。决不屈辱的活在任何目光之下。
      猛地抬手敲了一下回车,我醒了,看着电脑屏幕。
      死机。
      这个电脑啊,该修了,也可以考虑把它扔掉。
      苏菲,晚上去钱柜啊,他过来敲了敲电脑。
      好,我的电脑坏了。
      又坏了?我帮你看看。我起身,他坐下来。
      他好年轻。而且干净,我这样想着,望着他的手。
      你是谁?
      我是李木,你这电脑,真该换了。
      那我是谁?
      你是苏菲。
      他站起来,朝我笑了笑:好了,晚上别忘了,下班我等你吧。
      嗯,看着他走开,我坐了下来。
      李木,苏菲。苏菲有苏菲的世界,每个人都知道,李木有李木的世界吗?
      突然间我又站起来,像是有这种欲望似的,今天我第一次想干一件事,并且丝毫没有阻止自己。
      喂——!
      我喊住他,笑了笑。笑容在他回头之时已经隐去了。
      我感觉这种呼喊好像是属于我了。

      03
      灯光很暗,他们唱着各种各样的歌,我几乎没有在听,我有种想谈钢琴的欲望,虽然不会。
      李木把话筒递过来:唱吧,你。
      好。我说。
      我总是对他说好。应聘那天,他对我说你被录取了,我就说。
      好。
      他们很吵,几乎没有人在听我唱歌,我的歌声不是用来听的,我想。
      一首几乎不成调的英文歌,我忘记了词,就胡编乱唱,反正他们听不出。I'm tired,后来我唱。
      很累吗?李木说。
      啊?我没明白。
      你唱的,I'm tired。
      随便唱的,我不累,我挺好的。抬头看了看柳树,在灯光和夜色里它们很识人间烟火。
      他笑:算了,过了谈论的年龄,我们不谈了。
      好。我握了握他的手,而且抬起来,看看。
      呵呵...我像毫无心计的小女孩一样发出了笑声:你说,你的手在第一次送女孩回家时有没有出汗啊?
      我现在出汗了么?
      没有。
      那就没有。
      啊?
      我谈恋爱没有经历过此步骤,现在经历了,又不想谈恋爱了。
      我没谈过恋爱。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没人喜欢过我。
      我很喜欢啊。
      不是你这种。
      你知道我是哪种?
      我知道。

      我把头浸在水里,笑了一下,又出来,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突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时间去找一次不可能的经历。我突然就有了某种没什么意义的希冀。想笑,想哭,想喝半加仑的葡萄酒,想穿晚礼服。哲学家八成会告诉我想这些没什么价值,应该想想人为什么活着。可我总是想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很瘦,皮肤白皙,目光空洞。又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看着镜子。习惯性的用浴巾遮住胸部,从少年时就有的毛病。我还健康,是的。
      我的手机连续开了六年零三个月,排除换电池的时间。这个电话是近两年来我第一次在睡前接到的。是李木。
      苏菲,后来我的手出汗了。
      我知道。
      睡觉吧。
      好。

      后来我真的睡过去了,没听音乐,没看小说,也没思考,就像我每天习惯性的计算金额,然后有个人来为我修电脑。其实我会修,我有三个计算机系的朋友,而我一共四个朋友,曾经。
      他们,一个死了,两个结婚了,另一个失踪了。
      全都不见了。
      失踪的那个是学哲学的。死的那个是因为电脑主机后部漏电,毫无诗意。
      我是苏菲,我没死掉,没失踪,也没结婚。
      我还在这里。

      04
      生活是什么东西?梦想呢?此刻你刻意放大的痛苦会不会真实?自以为大彻大悟一无所求,又如何摆脱慵懒和无聊的缠绕?
      这些问题,倘若我能回答出一个,现在,也就不是现在了。
      我说我在等,是骗你。
      苏菲不是愿意等待的女人,何况我还年轻。
      今天周末。我想花钱,有人陪我。
      一个人买东西非常无聊但你能买到倾心的物品。而两个人,多半会在无意中加进许多不必要。
      但我喜爱后者。

      我感到缺氧,偌大的温室中潮气逼人,有各种各样的植物,花开艳艳。
      流水声,鸟鸣声,脚步声,唯独人语声像被隐去了。此刻有声亦无声。李木抱起一盆幼小的植物,叶片干干净净的流淌出几颗水珠,他闭上眼,微微的侧着头,像把嗅觉和听觉混在一起。我在眼光中眯着眼睛看他,觉得特别漂亮。
      这样的行为完全在我的意象中完美了他。然后顷刻又对李木产生了拒绝的心态。我以自我的心理波动为乐趣,不带任何意义。
      他买下那盆植物,又带我在宠物市场买了两只猫。
      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我完全有理由喜爱接近我的那只。
      李木送我到楼下时,抬头望着高高的,远远的我的窗口,他一直没有说话,却在此刻开始沉默。

      我走了!特意大声地说。
      他愣了愣,递过来那盆植物:送给你。
      松了手,黑猫优雅的从我的怀中跳出去,我抱住李木,轻轻地一下:送给你。
      从今天开始,苏菲的家有了小猫,和一盆不开花的植物。
      在有限的空间里,三个生命共同呼吸。

      05
      艺术家

      我说过,我以为我会是一个艺术家,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美,并且有成就,得到逻辑缜密的批评,然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同代的,下一代的,极尽无数,就算实际自我已经消亡,然而苏菲,苏菲,这个名字依然跳动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从死亡之路崛起不朽的“我”,获得我卑微生命和高傲灵魂都无法承受的崇高。

      崇高

      崇高是绝对距离与无条件的景仰,使人可以不选择却绝没可能致命压缩的对象,我最重视我认定的崇高。巴赫,昆德拉,月光以至于李木抱着植物时难以形容的行为。都是艺术的并且达到了绝对距离与无条件景仰的条件。不为人力所触及。因此,我不在乎真实。

      真实

      真实和崇高在我的意识中是完全对立的。比如牙痛和哲学,它们是真实的典范。牙痛当然是具体可感的,而哲学却经常试图在这充满变数的世界中抽出理性的纤维。最傻的事就包括与哲学家辩论他们的东西,那没完没了或必输无疑。我承认真实确实存在,但那无关紧要,我并没有对体验自己是否活着产生过兴趣。不过,一旦哲学家爱艺术,那么哲学就变成他的第二属性了,我感觉。

      感觉

      印象中第一次把单纯可感的东西付诸于现实的人是李煜。感觉也是确实存在的。艺术可以变相传达它而哲学不可,哲学总是用一些词汇解释另一些词汇,翻来覆去,没有一个可以确定下来,但它是螺旋而不是圆,感觉与真实是圆,一小部分互相重叠,但这两个圆无限大,人力所及的只是那叠住的部分。

      部分

      艺术可以分享但哲学不可。我在嘲笑所有试图传播它的人。苏菲是女人,所以代表理性的哲学只是我的第二属性,女人比男人更具毅力和忍耐力,“战争由男人发动时非常幸运的。如果是女人发动战争,她们会残忍到底,地球上会一人不剩。”在这个所谓真实的世界上,女人与男人最大的不同点,便是不会用所谓智慧聊以□□,价值是次要的,所得是次要的,在否定掉统统可抛的一切后她直面的最终目的是自我,女人比男人更强烈的想脱离自我因为她们更渴望幸福。男人可以为爱情而死,女人只能为自我而死。ewigweibliche(永恒女性)这是一个包容无穷镜像的世界,我选择比一切争辩都更有力的表达与探索行为,我选择艺术。

      06
      作者在此刻开始陷入困惑,她感到某个人物已经出现了必死性的征兆。这是关于写作极端痛苦的一面,作者更象劳工,为必需的一切辛勤写作,没有任何比较自我的选择。能够控制的,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亲爱的啊,我好久都没看到月光了,怎么回事?她拿着手机。
      睡太早可能,这里从没有月光。
      也有可能,人品问题。
      他如是说。
      作者光着脚,站在窗前,月亮是明媚的,她的眼睛也是明媚的,然而,真的没有月光,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她显然不愿意将月光从心中拿出去,所以她选择顿悟。
      小说里,有个极简单的手法,叫做“转折”。

      07
      苏菲消失的时候,是那个城市的冬天。
      据报道说,那个城市有一千二百万人口,所以,她在或者不在,都毫不起眼。
      好吧,对于很少一部分人来说,这确实是件奇怪的事情。
      他们找了她的家,她常去的地方,她的公司。
      可是一无所获。
      她留下了所有,只有那只猫和她的旧小说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好吧,或许她死了,谁知道呢。
      苏菲再没出现过。
      她成了她喜爱的自己,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在这世界的每个角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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