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办事处[无限]》柒月银素

17、离开

　　只是可惜，杜松华不会就这番言论发表他自己的看法了。在唐厝话音落下的时候，杜松华脚底出现了一道光柱。光柱闪烁明灭，杜松华的身影消失不见。

　　现在的他，已经被冥府的鬼差自动传送回了现世。不只是他，所有正在进行游戏的玩家也在陆陆续续被传送回去，从此以后，他们不必担惊受怕，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游戏会自动清除记忆，冥府和APP的秘密，注定不能被世人知晓。

　　当然，他们虽然失去游戏中的记忆，但不代表他们做过的事情会被抹消。待他们百年之后，也会有判官依据他们生前所行之事，给予他们应有的审判。

　　姜柳玉愣愣看着杜松华消失的地方，终于说道：“他这是离开了，那下一个被传送走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唐厝不答话，但态度已经是默认了。

　　“我回到现实世界，真的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吗？”姜柳玉仍是不死心。

　　“这里的记忆，对你而言并不美好。忘掉一切重新生活，才是最好的。”唐厝轻声说着。

　　姜柳玉摇了摇头，面露苦涩：“开心也好，痛苦也罢，这也是我经历的一部分。有些记忆，我并不想忘记。失去了在这里的记忆，感觉我的人生也缺少了一部分。”

　　“……抱歉，但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唐厝面色不变，“冥府和APP的事情，不能被现世所知。”

　　“啊，我理解你的，你不用抱歉。”姜柳玉突然笑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这么郑重地道歉啊，唐判。”

　　“……”唐厝不言。

　　“啊，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姜柳玉突然感慨，“这段神奇的经历，也就不会被任何人记得了。”

　　“也许你还会见到我。”唐厝突然道，“但我希望，那是非常久以后了。”

　　姜柳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唐厝指的是她死之后，以鬼魂的形态在冥府见到他。

　　不过此时此刻，姜柳玉倒是看得很开。她笑眯眯看着唐厝，试着跟他搭话。

　　“那趁着我还没走，可得好好跟你聊聊天。”姜柳玉面露崇拜之色，“这可是判官哎，我还活着，但是我跟判官在对话哎！”

　　唐厝：“……罢了，你若是还有什么好奇的便一道问了吧。”

　　姜柳玉皱眉：“你这么一说，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说着，姜柳玉终于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她面露难色，在纠结一番后，还是开了口：“那个，我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哈。只是，通过我们这局游戏来看，你完成任务的方式就是前期扮猪吃虎，然后等游戏推进到后期，再一举击溃。”

　　“但是这样的做法……很可能会导致，有些玩家在前期就牺牲掉。”姜柳玉不自觉捏紧衣角，“你……理论上是有能力救他们的，但……”

　　唐厝，没有、或者是不能去救他们。

　　唐厝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引起那些人的注意，那我可能就找不到‘奇点’了。这些人都贼得很，若是一次不成，怕是就很难抓住他们了。”

　　他顿了顿，才道：

　　“我这样做，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不为我的行为找借口，有些选择就像电车难题一样永远无解。可选择，必须有人要做。”

　　姜柳玉没想到唐厝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赶紧摆手：“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也挺自私的，我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命，与自己经历的事。”

　　“对我来说，你救了我，这才是事实。”至于唐厝为人究竟如何，她恐怕也没机会深入探究了。

　　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姜柳玉忍不住挠了挠头。

　　“我说这些话，也并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你作为判官，却为了任务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

　　唐厝一怔，轻道：“这是我职责所在，我无所谓好不好受。”

　　“……那就好。”姜柳玉垂着头，正欲说什么。她的脚下却也升起光柱，这是要被传送走的前兆。

　　没想到这时候，姜柳玉突然反抗起来。

　　“真的一点记忆也不能留下吗？”姜柳玉的身形越来越淡，语气却越来越急，“我不想忘记大家，我不想忘记曾经跟我一起努力通关的同伴！哪怕他们已经死去了！”

　　“如果连我都忘却，那么还有谁能记住他们呢？！”

　　姜柳玉说着，竟是潸然泪下。

　　“我真的……不想忘记他们啊……”

　　这是她在这个游戏里，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了。若是连记忆都留不住，那那些曾经与她交心过命的朋友，也一并……

　　只是，无论姜柳玉说再多，传送也依旧不会停下。直到姜柳玉的身影完全消失，唐厝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良久，他望着姜柳玉曾经站着的地方，摇了摇头。

　　“姜柳玉，在某种程度上，我可能让你失望了。”

　　唐厝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那里并没有心脏在跳动。

　　从诞生之初，唐厝便是一只鬼。他没有过去，没有父母，只有身为冥府鬼差的职责。

　　因为从未成过“人”，唐厝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人的感情。他对旁人一直冷漠疏离，极少与人交心。

　　说到底，也没什么好聊的。

　　“若不是这个三界办事处……”唐厝忍不住抱怨一句。

　　若不是当初判错了那案，他也不会落到这个表面升职实则工作量翻倍的虚职上。以前在阴律司做判官的时候，他还能抽空去现世给人算个命解解闷，现在成了所谓主任，在现世滞留的时间是长了，但自由却少了。

　　“算了，该撤了。”唐厝照例检查一下东西，结果发现了不对劲。

　　……那枚戒指呢？

　　“……完了，落在姜柳玉那里了。”唐厝一拍脑袋，心情复杂。

　　那冥界法器落在凡人手里，是不是不太好？

　　唐厝为人谨慎，很少犯错。没想到一犯错，总是犯了大错。

　　“应该没什么事吧？”唐厝皱眉，“算了，别想那么多。姜柳玉失忆后也不会记得戒指的效用，就当留着给她辟邪了。”

　　整理好心情，唐厝准备回去休息。只是这时候，角落里又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大人，你走了，那小的应该去哪啊？”

　　唐厝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这屋子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那个副本里的NPC——李含青正挥着手叫他，眼里满是无辜。

　　……糟糕，刚才那些碎碎念岂不是全被这小鬼听去了？唐厝心里难得升起几分名为“尴尬”的情绪，但，眼下的事情总要去解决的。

　　“其他鬼差和困在APP里的鬼魂们早就离去，为何你还滞留在这里？”唐厝皱眉，沉声询问，“我看过你的档案，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没有鬼差来断你的生前死后，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吗？”

　　明明……应该给他打上标记才对，为何……？

　　“回大人，您的那些同僚，似乎全部忽视了我。唯有那位南笙大人注意到了，还被你拦下了。”李含青勉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我存在感太低了，还是……”

　　“跟这些没关系，你身上有鬼差的标记，却没人断你生平，这本就是最大的问题。”唐厝打断了李含青的话，“别人可能会犯这种失误，但南笙那个强迫症带出来的鬼差们不会。凡是记录在册的魂魄，他们绝不会错过，除非……”

　　唐厝拿出判官录，重新开始搜索。APP里的信息全部留了备份，再接入冥府系统的大数据，在两方对比之下，一定能看出端倪。

　　如果南笙没错，那就是这个叫李含青的小鬼魂有问题。

　　判官录上有字迹不断浮现，看着判官录上的内容，唐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根据判官录记载，你在现世已经被司法机关判定死亡，但在阴司记载的你的死亡时间，却跟现世完全不同。在阴司，你幼时便面对过一次死亡，只是你并未来冥府报道。而现世你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五年前，《地狱之旅》更名为《黑色契约》的时候。”

　　唐厝合上判官录，定定道：“《黑色契约》APP记载了当初的情况，上面显示你是在“许愿”环节主动加入的。”

　　其他玩家都对APP避之不及，他得了离开的机会，却主动留下。

　　“这要求算是头一遭，第一次有玩家在通关后主动留在这诡异的APP里。但当时你的客服实现了你的愿望，收下了你。同时，他们帮助你抹除了你在现世的一切，所以判官录上，会显示你已经死亡。”

　　唐厝睨了李含青一眼：“但实际上，在小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可你死后，还在现世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只能有一种解释——你在幼时因为一些原因受到死亡威胁，灵魂离体，但肉身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活力。这时候，你的本能驱使着你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但……此情在现世虽算罕见，但这并不足以让掌管死生大事的冥府将你记录为‘死亡’。”

　　“除非，你在当时灵魂离体的一瞬间，就因为极强的怨恨变成了厉鬼。但因为你的本能，致使变成厉鬼的你被生生压回了自己的身体。人类的身躯却承载着厉鬼……李含青，你是一个千年难遇的‘活死人’啊。”

　　唐厝望着李含青，眼里多了几分审视：“难怪南笙会忽略你，你这种情况，就算崔判本人在此，怕是也无法对你进行判决。”

　　非人又非鬼，这种人本身极为危险。所以无法将他放回现世，否则可能会引起骚乱。但也不能让他去到冥府，因为那现世的死亡证明是伪造的，而进入APP后，李含青本人的肉身被恒定在了某个时间碎片中，根本算不上死人，冥府也管不到他。

　　听着唐厝的话，李含青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不愧是判官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李含青擦了擦眼睛，眯着双眼就这样看向唐厝。

　　“所以大人，现在要怎样处置我？”